第943章 王妃
大昭歷,元康二十八年立夏。
西北軍有異動,淳王手掌虎符,奪西北軍權,一日之內連斬數十人。
這是繼三個月後,西北軍中再一次流血事件。
同時,東南地方黑武衛以勤王名號一路上京,最終駐紮在京城門外,數十大條罪名,罪告端王其心不正,謀上作亂,罪惡滔天。
京城當中有金武衛和護城軍,皇宮裡還有禁衛軍,兩相對峙,京城百姓人心惶恐,再想見去年除夕血案,一時風聲鶴唳,城中羅雀可數。
也是這個時候,邊境卻傳來消息,北狄軍隊沒有對看起來風雨飄搖的大昭進攻,反而停歇了腳步,倒有了休戰的意思。
眾人看不清形勢,可每個人都感覺到了風雨欲來的危機。
再有十幾天後,端王一行剛到達大昭境內某處,聽的西涼那邊發來消息——
大昭皇生死不知,若指定淳王繼位,西涼願與大昭簽訂百年之好。
這個消息聽到端王耳中,他當場撕碎了手裡的密函,面目猙獰,眼神陰鷙,咬著牙道:「廢物!」
他既然與西涼太子商妥完,就算西涼太子不滿欺騙,可是兩人站在同一條船上,沒那麼容易變卦,但依然從西涼國傳來這樣的動靜。
只能說明……
西涼太子敗了。
劉斯緲在旁冷靜道:「王爺,當務之急是趕緊回到京城坐鎮。」
「本王不用你說。」端王森冷的目光掃了她一眼:「你父親劉相不是在朝中,若是沒點用處,本王留著何用?」
劉斯緲眼底閃過一絲不滿,還是忍下了一口氣:「父親畢竟為人臣子,有些事並不好逾矩。」
端王眸色沉冷的可怕,招手道:「連夜趕路回京。」
西北邊境
慕原澈看完手中的信函,抬頭道:「這麼說,暫時的休戰,只是因為他們已經談妥了條件,那本王……」
「王爺不妥。」沉深站出來,他的臉上多了一道疤,整個人氣息也有些萎靡,可當他站著,卻無損一絲氣度,「既然那邊沒有要求王爺前去,王爺還是坐鎮西北軍較好。」
慕原澈握了握拳頭,放在以前,他一定會隨著自己的心意行事,可是現在不能任性,皇兄沒找回來之前,他怎麼也不能先倒下啊。
所以慕原澈和端王周旋,忍辱負重逃離京城,又一路來到西北軍中,除去端王安插進來的人,重新提拔原燕家軍,這些安排,從陌生到逐漸上手,只有慕原澈自己清楚,他付出了多少。
「好,我知道了,沉副將軍傷勢未痊癒,先去休息吧。」慕原澈起身,沉穩有禮的頷首道。
沉深多看了這個年輕的王爺一眼,行禮走出營帳。
抬腳走了一步,手一落,營帳合上,也收回了餘光那抹略顯寂寥的側影。
對於這位王爺的名聲,沉深雖遠在西北也聽過不少,說的最多的無非是他多麼年少輕狂,闖了多少禍事,又惹了多少腥,總之沒有一樁是好事,可卻也無人真的厭惡他。
到最後送個混世魔王,他反而樂在其中。
就好像被逼著長大的小孩,等沉深第一次見他時,就覺得他的眼中多了些東西,好像背負了什麼,沉重的壓在他心底。
沉深眼眸動了一下,眼睛轉向天空,天上繁星拱月,在西北這塊天空尤其明亮,點綴在無窮的黑幕中,也無法點亮每一處。
他雖被囚禁了許久,但僥倖撿了一條命,只不過其他人比如夜廣,那個魯莽的總是闖禍讓他頭疼的莽夫,他梗著脖子喊這就是燕家軍,狗屁的西北軍時,讓端王派來的人一刀抹了脖子。
沉深看到夜廣至死都睜著眼睛,一臉不服氣,就好像每一次跟他據理力爭。
他抬起手摸了一下眼睛,略微有些濕潤。
事出有變時,沉深不是沒跟他們講過,要沉住氣,等到燕將軍回來,一切都好說,但若是燕將軍回不來,他們更要沉住氣,才能有機會替燕將軍報仇。
現在,沉深不知道他的選擇是不是正確,他是等到了,可是那些人,他的兄弟們卻再也回不來了。
什麼沉住氣,根本就是懦弱。
況且,昨日他就聽說,燕將軍回去路上遭遇埋伏,九死一生,就算能救回來,怕是這輩子再也提不起槍了。
燕家軍,難道真的就此沒落。
沉深深深的呼吸了兩口氣,這西北的空氣,初初他們來時,都會嫌棄這裡的空氣又干又燥,一鼻子猛吸,兩個鼻孔里全都是沙子,可是呼吸習慣了,卻又有些難捨。
只是在這極短的時間裡,沉深卻做好了一個決定,等他再邁步時,步伐又堅定了許多。
「沉副將軍。」一人從前邊出現,兩相碰面,對方先出口。
沉深眨了眨乾澀的眼睛,拱了拱手:「原來是淳王妃。」
沐萍在之前就看到了沉深,滿臉落寞,邊走邊在思考什麼,本來不想打擾,可是想了下,還是走了過來。
「沉副將軍,西北軍的紀律嚴明,不愧是大昭第一軍。」
沉深道:「軍隊當該如此。」
「只不過本妃有個疑問。」
沉深雖有疑惑,卻仍舊擺了個手勢道:「淳王妃請說。」
沐萍好整以暇的微笑道:「西北軍中可有逃兵,該如何懲罰?」
沉深一怔,倒是真的思索起來,片刻道:「近幾年不曾發生,不過在末將初來軍中第三個年頭時,有一人因為擅自逃離,遭了燕老將軍的軍棍。」
「哦?可是上戰場怕死?」
「倒也不是。」沉深嘆氣道:「那人家中父兄都死了,就剩他和老母親相依為命,那天是接到家書老母親病重,他想偷偷趕回去見一面。若不是如此,燕老將軍早就以逃兵杖斃,哪裡只打殘了他一條腿這麼簡單。」
沐萍聽聞,眉間微微一動:「也就是說,他情有可原,尚且打斷了一條腿,那麼,若是真的逃兵,定是要就地論處了。」
沉深聽她這般說,似乎意有所指,還是順著回答道:「是的。」
不過,沐萍沒有如沉深所料的繼續說什麼,而是彎了彎嘴唇,笑著頷首道:「叨擾沉副將了,本妃先走一步。」
沉深反而愣怔了。
「還有一事。」沐萍走了幾步,偏過頭道:「燕回小將軍此刻正帶著黑武衛以勤王之名駐紮京城郊外,王爺擔心京中燕老將軍安危,已經派人前去。」
沉深眼眸轉了轉,才徹底明白沐萍的心意。
她要告訴自己,就算心灰意冷,也不該真的當一個懦夫逃兵,也在提醒他,燕珣倒下了,燕家卻不是後繼無人,燕回同樣出色,青出於藍,尚可擔當西北軍大任。
除此之外,沉深更領會到了另一成意思。
如若以後淳王登基,燕家軍依舊會回到燕家人手中。
至於沐萍有沒有這個意思,興許是沉深想多了,可西涼那邊已經明確提出,不是淳王繼位,一切免談。
沐萍走了幾步,看到一抹高大的身影就站在營帳前,從他的角度能看到自己和沉深的位置,而他們正好看不見他。
「多事。」慕原澈看了眼沐萍說道。
沐萍剛才的笑容在見到慕原澈的時候收斂了起來,她比誰都清楚,被迫和她捆綁在一起,對與慕原澈來說是一件多麼痛苦的事情。
可是對於沐萍來說,她始終要嫁人,能嫁給慕原澈,不失為一個好的選擇,她可以不要愛情,但是夫妻相處,本就不是靠的感情維繫,幾百年來,別人不是都過的很好。
夫妻是之間,他們也可以是志同道合的合作者,只要她信奉這一條,她相信她這一生會過的很好。
「如今西北軍損失了好幾個大將,軍中需要人手,沉副將軍在燕將軍身邊多年,素有儒將之稱,可見足智多謀,是不可多得的良將。」沐萍苦口婆心道:「而且沉副將軍只是心中多愧疚,幾句話若是能叫他想通,何樂而不為呢。」
慕原澈輕哼了一聲,轉身掀開營帳門帘走了進去。
沐萍在原地略顯無奈了一下,跟著進去,見桌上扔了一堆信函紙張,走過去就動手整理。
慕原澈側坐在一旁,看著看著,忽然來來一句:「這個假王妃你似乎當的還挺樂意。」
沐萍手中的動作停頓了一下,慢慢轉過來道:「王爺,我們兩人婚事昭告天下,有皇上聖旨為媒,自是真的。」
「真的?」慕原澈兩邊眉頭擠了起來:「你當初不是說了做一場戲給慕涼呈……」
「本來可以,現在恐怕不行了。」沐萍拍了拍手裡的冊子,放在桌案上,直起身來道:「王爺可知現在的形勢?」
慕原澈往後一靠,伸手勾了一杯茶,露出在外人面前沒有的一絲玩世不恭,「慕涼呈現在急著趕回京去,或許還會逼父皇立新皇的聖旨之類,西涼那邊又指名道姓的叫我稱帝,反正我不急,急的是別人。」
「那王爺可知,若是端王稱帝了,我們兩的結果如何,西北軍如何,整個大昭天下如何?」沐萍面色微攏,燈光下,眉目顯得有些端謹。
慕原澈垂下眼睛,吹了一口茶水,似乎不想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