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4章 會面
沐萍上前走了幾步,頗有些嚴詞厲色道:「端王心胸狹窄,他會容得下你我?還有西北軍你來前都看見了,端王是如何排除異己,以莫須有的罪名殘害忠良,更有大昭天下,到時候分崩離析,我們要眼睜睜看著北狄的鐵騎踐踏每一寸土地嗎?」
這一聲聲質問,一句比一句聲音更高,到最後,直面著慕原澈,讓他退無可退。
就在這樣的步步緊逼中,慕原澈突然爆發了。
他收緊五指猛的抓著手中的茶杯往地上重重一砸,這一聲,同時也重重的敲打進了兩人的心口。
「沐萍,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你是看見了日後的榮華富貴,準備母儀天下了是不是?」慕原澈抬眸,一雙眼睛漆黑髮亮,裡面隱隱滾動著未可知的暴戾,是潛藏了許久終於爆發出來的,甚至眼底有些發紅。
「老子憑什麼要管這個破爛天下,什麼西北軍大軍,什麼天下百姓,統統的關老子什麼事?」
「啊?」
「老子憑什麼要管,你說啊!」
「老子現在皇兄也沒了,女人也沒了,老子憑什麼要管你們死活!」
「最多大家一起死好了!早死早操生!」
……
『啪——』一聲打斷了慕原澈不停的狂叫,像是歇斯底里的,發了瘋一樣的嚎叫。
把埋藏在心裡幾個月的憋屈統統都喊了出來。
沐萍緩緩放下手時,手指還有些輕顫,可見她這一巴掌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導致手部輕微抽搐。
沐萍閉了閉眼睛,壓下心中升騰而起的怒火,像是沒有看到慕原澈那雙見鬼一樣的眼睛。
她用著從不曾在他面前有過的冷厲口吻說道:「你可以說我貪慕虛榮也好,覬覦皇后的寶座也罷,我就問你幾句——」
「你找到靜王的屍體了沒有?」
「如今展現在我面前這樣一個自暴自棄的你,從始至終就是為了一個女人?」
「你的天下就圍著一個女人打轉是嗎?」
「那我對你也太失望了!」
慕原澈撫著臉部,看著燈光下那個一身青衣,比任何時候都沉著冷靜的女子,她不再總是嬌笑著賣乖喊原澈哥哥,比杏花還艷麗,卻在不知不覺中,攏起頭髮,梳妝成最端莊穩重的王妃。
隔著燈火搖曳的光芒,慕原澈似乎覺得他不曾真的認識過沐萍一般。
是了,最糊塗的是他一個人,因為從頭到尾,他也不曾真的認識過狐小七。
那個在京城裡開著葯堂的利落女子,她對他總是沒什麼好語氣,可在他受傷時,又曾那麼細心的照看,嘴裡說著不給他做飯,又會在一刻鐘後端上他喜歡吃的蔥香拌面。
過去的一切難道都是假的嗎?
為什麼,有人能離開的那麼瀟洒,任憑留下的顧影自憐。
這時,沐萍的聲音再次響起來:「冷靜了嗎?」她不想同發瘋的慕原澈說什麼,沒有任何意義。
慕原澈動了動舌頭,舔了一下嘴角:「你打的真疼。」
沐萍坐到旁邊:「我知道遲早你要爆發一下,出出血也是好事。」
慕原澈眼皮子跳了一下,出血的又不是你。
其實沐萍知道,這不過是慕原澈藉機發發火而已,不對著她,又能對著誰呢?
如果真像慕原澈自己說的什麼都不想管,他此刻也不會出現在這裡。
用自己當導火索,讓慕原澈把所有的火都發完了,她開始說正事。
「端王現在一定急著趕往京城,並且聯合城中劉相一干人等,先把燕老將軍他們控制起來,企圖威脅燕回和黑武衛。」
「我在收到信函的時候,已經派人連夜趕往京城,現在我們要相信燕回有能力保住他要保的人。」
慕原澈皺了皺眉頭,他剛才可是聽說沐萍特地指出是他派人去救的燕老將軍他們,想到沐萍故意把功勞落在自己頭上,心中總覺得有些不對味,所以忍不住反駁道:「如果保不住呢?」
沐萍雙手交握,坐姿無比的端正,好像一顆青松,「那我們就要做好準備了。」
以西北軍對峙除此之外的大昭,還要確保西北軍一定能夠聽他們的號令。
慕原澈道:「你有把握?」
沐萍偏頭,看著他道:「我在賭。」
「賭什麼?」
沐萍長睫垂下,思索片刻后又抬起眼睛,「一賭燕回能夠策應好城中人;二賭以西北軍之力,可以立扛大昭其他軍;三賭西涼。」
慕原澈輕嗤道:「西涼故意抬舉我出來,你就不懷疑目的不純。」
「西涼什麼用心我不知道,可是他們為何非要選你?」
「大抵是聽說我以前的混賬事,覺得讓慕涼呈上位還不如讓我上位,說不定過幾年不用他們親自出兵,我就把大昭給玩完了呢。」
沐萍對著慕原澈自嘲的笑,雙眸極為認真的對視道:「那你會嗎?」
慕原澈本想笑笑,說一句『我不就是這一種人嘛』,可是對上那雙極為認真的黑眸,他猶豫了,良久,笑容漸漸退去。
「我當然不會。」
沐萍眼中閃出細碎的笑意:「我也相信。」
慕原澈愣怔了一下,看著她臉上盛放的笑,就好像春日盛開的杏花,眼眸一轉,移開視線道:「所以西涼突然提出這一條,就更加奇怪了。」
沐萍點點頭:「我們就再等幾天,或許事情就明朗了。」
慕原澈有些不懂沐萍哪裡來的底氣,這麼淡定的說等幾天,她難道不知這些事情瞬息萬變嗎?
不過,這一夜,慕原澈忽然比之前幾個月的任何一個晚上都平靜很多,他也依靠著這樣的平靜,想了很多從前沒有想過的東西。
比如那一次在聚寶閣的拍賣,狐小七曾經說過北狄皇后流落在外的金釵是她母親的。
當時他怎麼就不懷疑一下,一個大昭的平民百姓怎麼會和北狄皇后聯繫起來。
還有他們突然回鄉祭祖,周圍卻沒什麼人認識他們兄妹兩,他之前只當兩人離開的早,現在長大了面貌不一樣,以至於旁人認不出來。
那一次刺殺,慕原澈仔細回憶細節,根本就是沖著他們兄妹去的。
還有他們的吃穿用度,看著簡單,卻處處講究細節,以及他們見到任何達官貴人都一副鎮定自若的樣子,以前以為是清高桀驁,現在想想,分明就是見慣了。
慕原澈睜著雙眼看營帳頂部,心中又開始懊惱,怎麼就沒有提前看出來呢?
想著想著,又自暴自棄,就算知道了又如何,還能妄圖來改變什麼么。
慕原澈難受的是狐小七走的那麼瀟洒,頭也不回,就好像戲耍了他一場,從始至終只有他一個人輸的徹底。
而她呢,拍拍屁股繼續當她高貴的公主。
那一場大雪,終究落在了慕原澈的心頭,成了他揮之不去的夢魘。
等到京城那場婚事,雖然對他來說是做戲,也是他和沐萍談好的合作,可是他忍不住坐立不安,想著若她出現了呢,他該怎麼解釋才好?
慕原澈閉上眼睛,眼前頓時一片黑暗——
她沒來,他的世界成了眼前,暗無天日。
……
三月二十一,季春,清明。
桐始華田鼠化為鴽虹始見。
容若站在山風獵獵的谷中,看著一個個前來的人,裡面有西涼太子,北狄四皇子,東嶺紫晉王,加上她這裡的洛王和清王,以及繼續隱藏在暗中的楚風等人。
自然,容若知道還少不了蒼浪和他的暗門一行。
只有大昭,端王連夜捲鋪蓋跑了,也沒有另外派人前來,其他人也就當沒來過。
「既然商量妥當,可以出發了。」洛王站出來,看了一圈,冷淡道。
其實容若還有些不清楚,為什麼這麼些人聚集起來去什剎島,那裡就算有寶庫,他們都是各個國家最權貴的人了,就算不能看著別人發財,也不該自己親自出馬。
容若抬眸看了一圈,除了看不見東嶺紫晉王的神色,白宸悠然自得,甚至毫不在意容若厭惡的目光,仍舊是那般溫潤含笑,像是翩翩佳公子,反倒是西涼太子一臉黑,顯然並不是他主動甘願前來。
「能讓四國都動心的東西,當然非同小可。」清王站在容若身邊,擋住了白宸那邊掃過來的目光,眉眼如墨,細灑出雨潤過後的水墨。
容若點點頭,還沒說什麼,忽然又一群人前來,叫她疑惑的抬頭看別人,發現大家也挺意外,顯然非提前說好。
「洛王,各位殿下,我們代表大昭前來。」其中一個女子身穿蕊黃色的衣裳,戴著半邊面具,站出來說道。
西涼太子臉更黑了,這裡是西涼國土,本來他該是東道主,這個女人不識貨偏偏去稱呼了一個西涼罪人。
不過其他人沒有意見,西涼太子只好把噁心給吞了回去。
「大昭何時有你們這樣的人物了?」白宸開口,雖是質問的話,從他溫潤的口吻中,聽來也不是那麼叫人覺得刺耳。
那位黃衣女子轉頭看著他道:「此物為證。」
舉手,一塊令牌在太陽底下熠熠生輝,燦若金光。
「這是什麼?」西涼太子皺眉道。
清王和紫晉王異口同聲道:「玉龍令。」說完還互看了一眼。
洛王淡淡道:「玉龍令一出,有如大昭皇親臨,既如此,你們也隨我一起吧。」
西涼太子因為這個發問顯得自己沒有常識而深感懊惱,同時更不耐煩這一趟南疆之行。
倒是容若多看了那邊幾眼,就聽那位黃衣女子道:「多謝洛王。」
「不必。」洛王顯然不是個能輕易被收買的,依舊冷言冷語道:「等你們開機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