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第 25 章 沈奸商(二更)
從別院回來的第三日,裴沅禎開始上朝了。
沈梔梔不知朝堂的情況如何,但她清楚,裴沅禎肯去上朝,整個府上的人都鬆了口氣。
廊下,沈梔梔抱著銀狐曬太陽。
這銀狐是裴沅禎那日打獵賞的,回府就已經半死不活了。沈梔梔想著這麼好看的狐狸毛不能賣,那殺了也沒用。
索性.交給大壯,看他有沒有法子養活。
殊料大壯是照顧這些畜生的好手,才三天,這狐狸就能走路了。只不過現在身子還有些虛弱,大壯說興許是在獵場受驚過度。
沈梔梔贊同,按著裴沅禎那日燒殺搶掠的架勢,完全有可能嚇破狐膽,況且這還是一隻未見過世面的幼狐。
「多謝大壯哥,這狐狸能撿回條命,幸虧有你。」
大壯笑,遞了包糖給她:「我昨日託人買回來的,好吃,你嘗嘗。」
沈梔梔接過來,丟了一塊進嘴裡。囫圇問:「怎麼覺得大家今日心情不錯?」
大壯道:「大人去上朝了,大家心情都不錯。」
「為何?」
大壯笑笑沒答,擺手說去乾爹那幹活了。
過了會,有個小廝過來喊她:「沈姑娘,奚神醫要見你。」
「哦。」沈梔梔起身。
應該是喊她去診脈。這些日子,奚白璋隔三差五就要看看她身上的毒清除得如何。
她沿著游廊去前院東廂房。東廂房在渺德堂的東邊,是個寬敞的院子,建了許多廂房。據說住著許多幕僚和客卿,奚白璋也住在那。
沈梔梔穿過渺德堂,出了三道門天井,卻在一棵槐樹下看見個熟悉的身影。
是尤冰倩。
她聽見動靜轉過頭,原本明亮的眸子在看見她時,驟然暗了些許。
沈梔梔遠遠地朝她福了福。
尤冰倩頷首,面色略微憔悴。
沈梔梔想起昨日聽裴沅禎說要打斷尤大人的骨頭,便猜想尤姑娘是因此事來裴府的,想必是為她父親求情吧?
哎呀!
一邊是心上人,一邊是叫囂最厲害的政敵,也不知裴沅禎會如何權衡。
她從迴廊過去,經過尤冰倩身邊時,聽見她喊:「梔梔姑娘請留步。」
沈梔梔對她頗有好感,也同情她夾在心上人和父親之間左右為難。很是周到有禮地問:「尤小姐有何吩咐?」
尤冰倩遲疑了下,問:「梔梔姑娘,敢問裴大人何時回府?」
果然是來找裴沅禎的。
沈梔梔心想。
她看了看天色,不確定地說:「大人今日去上朝了,隔了這麼久沒去官署,想來會有許多事吧,奴婢也不知何時能回。」
「哦。」尤冰倩失落。
「尤小姐為何站這等?」沈梔梔說:「前面渺德堂是會客之地,奴婢領小姐去那如何?」
「多謝,不必了。」尤冰倩搖頭,淡淡笑了下:「我在這等師父,正好拜見他老人家。」
「那......奴婢領你過去?」沈梔梔說:「實不相瞞,奴婢也正要去見奚神醫。」
說完,她拍了下額頭:「瞧奴婢忘了。尤小姐是貴女,東廂房住著許多外男,確實不方便。」
不像她們做下人的,沒這些講究。
她說:「尤小姐稍等,奴婢代您去通傳。」
.
奚白璋給沈梔梔診脈時並不避諱尤冰倩,而尤冰倩聽說她身中魅毒也無訝異之色。
許是奚白璋此人性子古怪,以至於連見到尤冰倩也不大寒暄,兩人只是偶爾討論些醫理上的問題。
等奚白璋給沈梔梔診完脈又做了一套針灸之後,裴沅禎回府了。
沈梔梔這才又領著尤冰倩去墨韻堂尋裴沅禎。
也不知兩人在書房裡談了什麼,尤冰倩出來時眼眶微紅,但依舊還是端莊的貴女氣度,離去時知禮地給沈梔梔頷了頷首。
沈梔梔站在門外抓心撓肺,她實在好奇裴沅禎說了什麼惹得心上人黯然傷神。
過了會,裴沅禎喊她進去研墨,她磨磨蹭蹭慢慢吞吞,時不時偷偷打量裴沅禎。
她以為自己做得足夠隱蔽,然而等再次去看裴沅禎時,被他抓了個正著。
「想問什麼?」
沈梔梔一愣:「大人怎麼知道奴婢有話想問?」
「你滿臉寫了很想問。」
沈梔梔摸了摸臉,訕訕道:「那奴婢能問嗎?」
「你最好快些問,問完好生研墨。」裴沅禎故作沉臉。這婢女總是偷偷摸摸打量他,倒惹得他沒心思寫字。
「哦......」沈梔梔斟酌了下,委婉道:「適才尤姑娘出去時眼眶紅了。」
裴沅禎耐著性子,沉默睨她。
「奴婢想說.....大人整治了尤大人,就不怕尤姑娘傷心嗎?」
裴沅禎神色莫名,正欲開口說什麼,那廂門外就有侍衛來稟報。
「大人,戶部尚書嚴大人和兵部尚書鍾大人求見。」
「領進來。」
來得不巧!
沈梔梔努力壓下那顆八卦的心,連忙站直。
少頃,嚴尚書和鍾尚書進了書房。
「裴大人。」兩人行了一禮。
嚴尚書道:「本不該此時叨擾首輔大人,只是,下官這有樁重要的事想請大人拿個主意。」
「何事?」
嚴尚書說:「上個月,鍾大人提了邊防城牆修葺之事,可邊防城牆修葺是個不小的工程。戶部整理了去年和今年的賬目,實在拿不出錢來給兵部。」
鍾尚書道:「邊防城牆多年失修,從長池到垚州一帶已經有許多地方坍塌。而這裡是邊防重地,東御新昭,北阻金昌。若是再不修,他日敵軍來襲,我們拿什麼擋?拿百姓的身軀去擋?還是拿將士們的血肉去擋?」
嚴尚書:「可那不是還沒影的事嗎?眼下南邊水患又起,賑災撥款是大頭,另有......」
他小心覷了眼裴沅禎,道:「另有岱梁那邊也起了亂子,興許還得撥錢糧去安撫。這上上下下里裡外外都是錢,戶部哪裡顧得過來?」
鍾尚書道:「我就不信偌大個國庫,撥了賑災款和岱梁錢糧就沒余了。」
「鍾大人此言差矣。」嚴尚書嘆氣道:「大曌河山寬廣,百姓眾多,要用錢的地方又豈只這兩處?就說湘南河運修建,這都建了三年了,年年都是大支出,難不成要為了你兵部叫停?那河運修建是首輔大人的政令,既如此,你不妨當面跟首輔大人說罷。」
「嗬!你拿裴大人壓我?」
「不敢不敢,我只是實話實說。」
兩人一進門還沒喝上杯茶,就吵得不可開交。
裴沅禎揉了揉額頭,示意兩人停下。道:「城牆修葺的錢要給,且一文不能少。大曌與金昌為鄰,金昌素來野心勃勃,如今休養生息幾年,難免不會蠢蠢欲動。邊防要地,必須防。」
嚴尚書急道:「可南邊賑災的錢不撥了嗎?」
裴沅禎說:「賑災的錢也要撥,還得撥夠,民生也緊要。」
「那......」嚴尚書愁眉苦臉道:「這錢戶部是真給不出了。國庫緊張,我們都恨不得一分錢掰成兩半花,算盤珠子撥碎了無數,也撥不出余來。」
言罷,書房靜默。
過了會,裴沅禎開口道:「錢的事明日朝上再議一議,集思廣益。你們暫且先回。」
沈梔梔還是頭一回見裴沅禎這麼忙碌,回來沒歇兩口氣,就各樣的官員來訪。
難怪他不想上朝。要是每天都這麼頭疼,是她也不想上朝啊。
「大人,」見他闔眼仰靠著,眉頭緊蹙,沈梔梔小聲問:「大人要喝茶嗎?」
裴沅禎無聲擺手,示意不必。
沈梔梔退回桌邊,繼續研墨。
沒多久,安俊良過來了。
「大人,」他行禮道:「屬下與禮部已商議妥當,過些日便恭送錫蘭使臣離京。」
他繼續道:「我昨日也與錫蘭使臣核對過,錫蘭使臣此次拜訪,與我們定下了明年貨物數額。其中絲綢從原先的五十萬匹改成了三十萬匹;棉布由原先的四十萬匹調到了六十萬匹;還有銅錢、藥材、瓷器均往上調了兩成。」
「眼下『改田種桑』正在實施,如此一來,絲綢供應壓力少了許多。明年再往岱梁那邊催一催,興許三十萬匹的數量能湊得全。」
裴沅禎舒了口氣,長指敲了敲桌面,問:「定錢下了?」
「已經下了。」
「下了幾成?」
「按老規矩,皆是下三成定錢,交貨時再按交貨數量對應結款。」
「還不夠。」裴沅禎沉吟道。
安俊良問:「什麼還不夠?」
「適才戶部和兵部吵到我這裡,皆是為撥款的事。錫蘭下的定錢算是及時雨,可三成遠遠不夠。」裴沅禎兀自思忖:「若是能讓他們提前給七成就好。」
「給七成?」安俊良蹙眉:「這恐怕難辦。」
「奴婢覺得好像也不難。」沈梔梔突然開口。
裴沅禎、安俊良皆齊齊看向她。
安俊良問:「聽沈姑娘語氣,似乎有法子?」
在裴沅禎詫異且狐疑的目光下,沈梔梔有點慫。畢竟這是國家大事呢,哪有她一個婢女插嘴的份?可適才聽戶部和兵部吵架,她也覺得兩邊的錢都緊要,都得撥。
而且錫蘭使臣訂了這麼多東西,讓他們給七成的話,錢就夠了啊。
「奴婢......就想了那麼下,也不知對不對。」
「說。」裴沅禎道。
「那奴婢就說了啊,若是說得不對大人可不能罰。」她清了清嗓子,道:「假若錫蘭定十匹絲綢,按慣例先收取三成定錢。不妨這樣商量,倘若給六成,十匹絲綢可以少一成的價錢賣給他們;倘若給八成定錢,十匹絲綢就能少二成;倘若他們全部給錢,那就少三成。這樣,我們能拿到錢,而且錫蘭也能得好處啊。」
安俊良眼睛一亮,撫掌開懷:「沈姑娘這法子妙啊!錫蘭每年從大曌訂購無數,只要買賣不虧,按照這個商議確實是個雙贏的法子。」
裴沅禎看向沈梔梔,眸子里含著點讚賞。面上卻似笑非笑地問:「全部給錢了,萬一貨物供不上呢?」
「今年供不上,那就明年繼續給嘛,適才安大人也說了,錫蘭每年都從我們這買,我們又不是拿了錢就跑路。」
安俊良笑出聲。
裴沅禎也莞爾。
安俊良好奇問:「沈姑娘這法子是如何想到的?」
沈梔梔不好意思:「奴婢曾在府上賣過針線零嘴,怕她們下回不跟奴婢買了,就是這麼乾的。」
先把錢收進口袋,後頭她們不買也得買,沈梔梔就是這麼算計的。
安俊良聽了一愣,繼而哈哈大笑。
裴沅禎勾唇:「你這腦袋瓜子在錢上倒是挺靈光。」
「......」
這話怎麼聽著不像誇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