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臣萬死不辭
「啊?」
曹操顯然沒想到劉宏竟如此直接,先是愣了一下,幾秒鐘之後臉上的表情才化作迷惑與好奇,連忙再次施禮,「糞土臣愚鈍,請陛下明示。」
一旁的蹇碩亦是面露疑色。
此前「漢靈帝」已經給過蹇碩明示,這次教這七人前來正是為組建「西園八校尉」之事,並且許諾教他來做那「上軍校尉」,統領西園軍,以監督司隸校尉以下諸官,守衛京都。
結果現在劉宏忽然在這個檔口私自面見曹操向其賣官,莫非有何變故?
「蹇碩,你先退下。」
劉宏並未立刻說明,而是對蹇碩擺了擺手。
「陛下,這恐怕不妥……」
蹇碩連忙瞅著曹操說道,意思是如今劉宏身邊就他一個隨從,若他就此退去,堂內就只剩下了劉宏與曹操二人,恐生閃失。
但回頭卻見劉宏面色微冷,蹇碩頓時不敢多言,又「唯」了一聲撅腚退出。
待蹇碩走遠了,劉宏才不急不緩的道:「吾打算賣你個上軍校尉,代吾招募壯丁建立西園軍,此軍直屬於吾,由你代為統領,與北軍五營共同守衛京都,同時西園軍還需兼顧監督司隸校尉之下諸官之責,所行之事、所上之書不必層層傳遞,直接對吾一人負責。」
話音剛落,曹操已是誠惶誠恐,抖著腮幫子連連施禮:「陛下,這官職糞土臣便是散盡家財怕也買不起,斗膽請陛下收回成命。」
曹操深知這是個絕對的實權官職,油水自然也大,未必就比他父親此前的太尉差。
以「漢靈帝」此前的尿性。
太尉起步價就是一千萬錢,他父親競標到萬萬錢才買下,那麼這官職必定也是個了不得的天價,就連曹家恐怕也得勒緊褲繩才買的起的天價,陛下這是看出他家有錢,又來薅羊毛了?
可懟著一隻羊可勁薅真的合適么?
而這荒唐的買官制度,亦是令他對漢室朝廷失望至極,因此兩年前才拒絕了東郡太守的委任,當然也是不想交買官錢,託病回歸鄉里,暫時隱居。
這次若非「漢靈帝」親自徵召,他斷然不會前來。
「勿慮,錢財方面,吾可以給你打個折扣。」
劉宏又道。
「就算陛下給臣打了折扣,臣也……」
曹操還欲以沒錢為借口推辭。
這次他是真的對大漢失望了,此前不曾與這位天子接觸,他還可以認為天子是受了那些宦官的蠱惑,而現在……看著與他討價還價的劉宏,他已騙不過自己。
然而話未說完。
「你此刻身上可帶了錢?」
劉宏忽然又問。
曹操再次愣住:「不知陛下此言何意?」
「取出來。」
看著曹操更加疑惑的眼睛,劉宏頷首示意。
「這……唯。」
曹操怔了一怔,終是將手伸向腰間,取下一個頗為精緻的鹿皮錢袋,錢袋「嘩啦」作響,感覺裡面應該至少有百枚五銖,乃是平日街頭巷尾花用的零錢。
不待曹操主動呈上,劉宏已經伸手將那錢袋拿了過去,解開袋子從裡面取了一枚銅錢捏在手中。
迎著曹操不解的目光,劉宏將這枚銅錢收了起來,又將錢袋丟還回去,這才笑道:「買官的錢吾已經收了,過幾日便下詔封你為上軍校尉,莫要令吾失望。」
「陛下……」
捧著錢袋,曹操嘴巴微微張開,臉上的驚疑之色無以復加,這一刻他竟一點都看不懂面前這位天子,只覺得眼前之人高深莫測。
劉宏心中自是對曹操反應極為滿意,接著又走上前去重重捏住他的肩膀,彷彿不想被外人聽到一般壓低聲音道,「孟德啊,自你當年初次入京為郎,吾便始終留意著你,吾心中有數,這些年你受委屈了。」
「當年你初入雒陽為郎,官拜北部尉便剛直不阿,造五色大棒十餘根,懸於衙門左右,令京師斂跡,無敢犯者;」
「後來你出任議郎,又多次直言進諫,言辭懇切,令吾動容;」
「再後來你拜為騎都尉,與皇甫嵩合軍進攻潁川的賊,斬首數萬級,遷為濟南相;」
「濟南相任內,你治事如初,大力整飭,貪官污吏紛紛逃竄,一時之間濟南政教大行,一郡清平。」
「這樁樁件件吾皆看在眼裡,記在心中。」
「吾現在無比確定,你是這烏煙瘴氣的朝堂之中極少能夠出淤泥而不染的國之棟樑,真正文治武功的可用之才。」
「陛下……」
聽著劉宏的話,曹操的眼眶竟不自覺的微微泛紅。
正如一頭野獸受了傷,它可以自己跑到一個山洞躲起來,然後自己舔舐傷口,自己堅持,可是一旦被噓寒問暖,它就受不了。
此時的曹操便是如此,曾經他也一腔熱血試圖匡正大漢,他做了許多事情,得罪了許多權貴,在「十常侍」專政期間,他敢處死宦官的叔父,敢孤身一人刺殺最紅的中常侍,敢與眾多貪官污吏為敵,件件皆是隨時便會掉腦袋的事情。
但最終他漸漸發現,他冒死做的那些事情都毫無意義,四處碰壁,縷縷罷黜,只因為高高在上的天子不在乎。
曹操終於心灰意冷,心知大漢無法匡正。
他選擇了辭官歸鄉。
可現在,天子忽然告訴他,他所做的努力與所受的委屈全部被天子看在眼裡記在心中……心中的委屈不受控制的噴涌而出,他如何受得住?
「你可知吾此前為何不曾重用於你,不曾採納你的諫言,還任由他人顛倒是非左右於你?」
劉宏輕輕拍著曹操的肩膀,又正色說道,「是因為你的家境,你出生優渥,不知民間疾苦,不知官場黑暗,空有一腔熱血與衝勁,往往能伸不能屈,只怕剛則易折,正如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經過此番歷練,吾無比確定,現在的你便是打磨好的璞玉,你已經準備好了。」
「而吾,如今也準備好了,你可願隨吾大幹一場,我們君臣一道撥亂反正,扭轉這顛倒的乾坤?」
不知為何,說出這番話的時候,劉宏自己也熱血沸騰起來,隱隱把持不住內心的激動,這或許便是語言的力量。
再看曹操。
這個未來的梟雄此刻已是緊緊攥拳,兩條手臂都因激動而不停的抖動,泛紅的眼中更是閃爍著與方才進來時截然不同的神采。
片刻之後。
「噗通!」
曹操單膝跪地,彷彿發誓一般發出沉悶卻又堅定的聲音,「臣,萬死不辭!」
「孟德,快快請起。」
劉宏調整了一下情緒,深吸一口氣伸手將曹操托起,再次壓低聲音道,「今日之事你知吾知,日後無論是誰問起,你便說這官職乃是你花費五千萬錢買來,吾也有難言之隱……切記,去吧,稍後吾再前往賞荷亭見爾等。」
「唯。」
曹操緩緩起身,又鄭重的施了一禮,這才慢慢退去。
此刻琢磨著劉宏最後那隻說了半句的話,曹操若有所悟:「難言之隱……天下皆道陛下昏庸無度縱容奸佞,難道果真是有苦衷的……陛下若真撥亂反正之心,這大漢便還有救……」
「不過今日之事頗有反常,仍需細心觀察陛下言行,更需謹言慎行小心提防,畢竟陛下讚譽我時太過親切,折扣也打的太狠了些,實有無事獻殷勤之嫌,萬不可大意……若有絲毫不妙,我便立即稱病辭官,連夜逃離雒陽。」
望著曹操離去的背影。
劉宏亦是長長的吁了一口氣,現在的曹操雖然還未成為那個睨視天下的奸雄,但如今要駕馭此人,哪怕對其過往與未來了解頗多,他心中的壓力也同樣不小。
不過從目前的情況來看,貌似比想象中的順利一些。
「出來。」
劉宏隨即輕喝一聲。
【大漢國運剩餘:202天】
【你的壽命剩餘:202天】
「只增加了10天……不過沒有減少就是好事,可見我這個決定是對的,只是對的不太明顯,或許待曹操上任之後做些什麼,數字還會持續發生變化。」
看到數字發生了變化,劉宏心中略安,至少……他的確有自救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