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季紅葉
從狂躁的歌廳出來，外面十分清冷。
天空繁星璀璨，街道路燈暗淡。
「走夜路不安全，我送你回去吧。」許成慶幸他和肖揚是開摩托車過來的，「你住哪裡？」
冷艷御姐盯著許成打量片刻：「二沙島！」
許成愣神。
他自然清楚，從赤崗到二沙島並不遠，才幾公里而已。
然而二沙島，不管是現在還是未來，都是廣州首屈一指的富人區。
二沙島是江心島，80年代中期搞開發，目標非常確定，就是打造最頂級的高檔住宅、別墅小區。
目標受眾是香江富豪、華橋、外商之類。
去年，二沙島第一個樓盤雲影花園開盤，價格在五千/平。在普通人月薪只有三五百塊的時代，這自然是天價。
可是一開盤，房源就被搶購一空。
而且光有錢不行，沒點身份地位，人家都不賣給你。
冷艷御姐住在其中，來歷不凡啊。
「別發獃了，走不走呀？」冷艷御姐主動坐上摩托車尾，「你要是不認識路，讓我來開。」
「大可不必。」
許成騎上摩托車，發動了引擎：「坐穩了！」
冷艷御姐大方摟住他的腰：「開快一點，我想吹吹風。」
「沒問題！」
許成手掌一擰，摩托車咆哮一聲，呼嘯而去。夜裡的街道，沒什麼車，更沒什麼人，可以隨意馳騁。
十幾分鐘之後，摩托車過了橋，進入二沙島。
不出意料，就是在雲影花園下車。
冷艷御姐在小區門口揮了揮手：「弟弟，有緣再見咯！」
「阿姐，我叫許成，你怎麼稱呼呀？」
冷艷御姐微笑，她轉身走進了小區，搖曳的身姿即將消失在樹蔭的陰影下，婉轉的聲音才飄了出來：
「回去你自己翻掛歷！」
掛歷？
許成愕然。
他茫然開著摩托車回去。
一路上絞盡腦汁，不得其解。
半小時之後，他回到了工廠，還是沒想明白。走進宿舍之後，他立即看向牆上懸挂的日曆。
90年代最常見的掛歷，其實就是一張紙。
上面印了12個月的日期，還有一位美艷的掛歷女郎。
這掛歷女郎自然不是冷艷御姐。
不過在這一瞬間，許成就像是被閃電擊中一樣，整個人身心一震，困擾他的思緒豁然開朗。
「原來是你呀。」久遠的記憶復甦。
許成終於明白，自己在哪裡見過冷艷御姐了。
不是在夢裡，而是在掛歷上、宣傳廣告上，包括電視上。
這可是位名人。
首屆新絲路模特大賽冠軍。
90年亞運會，央視宣傳片，最美東方神韻。
國際航空形象代言人……
季紅葉！
說起來，在許成的家裡，客廳的牆壁上，還掛著她的畫報。只不過畫報圖像是平面的，真人是立體的，存在些許區別。
難怪這麼熟悉，卻想不起來。
從紙片映入現實，真是美妙的邂逅！
疑惑解開，許成欣然入睡。
第二天醒來，他才洗了臉，就有人走來道：「許成，老闆叫你去辦公室。」
「……知道了。」許成點點頭。
他淡定擦乾臉，順手收拾片刻，就走向辦公室。
肖揚今天不在，黃建中坐在老闆椅上。他大嘴叼著煙，冷眼打量許成，表情似譏似憫：「你被炒了！」
「知道了。」許成點頭。
黃建中眯眼吐著煙霧：「你是個醒目仔！可惜只有小聰明，沒有大智慧。」
人家肖主任的公子是名牌大學生，以後的前途無量。安排在暑假打工純粹是為了鍛煉，豐富自身的履歷。
你帶他投機賺錢，那叫本末倒置。
人家差萬八千嗎？
拎不清！
許成笑了笑，轉身就走。
黃建中搖頭。
他並不覺得，許成有多厲害。
因為在開放國門之後，短短的十幾年時間，各行各業湧現了太多太多的風雲人物。
他們多數崛起於微末，憑著過人的膽量、敏銳的嗅覺，最終捉住了稍縱即逝的機遇，然後乘風而起，一飛衝天。
他們辦大事，創大業，一出手就轟動了江湖，甚至驚動了朝堂。
數風流人物……
無窮無盡！
這種時代背景下，就算黃建中知道許成是個人才，也不會多在意，開除起來一點都不手軟。
況且炒了許成的魷魚，也不耽擱他賺錢啊。
黃建中叫人進來，立刻吩咐：「那什麼楊過小龍女畫報，先給我印十萬張，我要鋪貨。」
他自然不會像許成一樣小打小鬧。
更不會只盯著市區而已。
廣州以外，沿海的城市可不少，絕對能夠消化這一批貨。
前人栽樹，後人乘涼。
當許成拉著行李箱走出宿舍的時候，恰好看到十幾個工人忙碌印畫報的場景。
他沒有憤憤不平的心理。
因為這桃子黃建中不摘，別人也會摘。
其他印刷廠不蠢，肯定也在印畫報。然而市場的容納量是有限的，大量印製畫報很容易造成積壓。
誰賺誰虧，就要看運氣了。
許成淡然離開。
摩托車是廠里的，他肯定騎不走。
一個人站在街頭，背影孤單蕭瑟，但臉上卻浮現笑容。
因為這時候，肖揚躲在小巷裡朝他朝手。許成走了過去：「我以為你被禁足了呢。」
「差不多，我是翻牆出來的。」肖揚唉聲嘆氣，「開學之前，我都要呆家裡了。」
「家教真嚴！」
「習慣了。」
肖揚又嘆，然後問：「你這是捲鋪蓋走人了？」
「對，被炒了，半個月工錢都沒撈著，我在考慮要不要去申請勞動仲裁。」
「挑，你工作半個月，摸魚了八天，好意思？」
「你帶的頭！」
「……」
扯了片刻，肖揚問道：「接下來你有什麼安排？」
「先租個房子落腳。」
「中山大學附近有不少民宅，不過聽說比較亂，所以我建議你還是去赤崗找房子吧，那裡繁華熱鬧，治安也不錯。」
「行。」
兩人攔了輛計程車，一路來到赤崗。
這時候沒什麼中介服務，他們邊走邊看邊打聽，折騰兩三個小時，才算是找到合適的房源。
一個單位的家屬樓單身公寓，三十平方的面積，有獨立的衛浴，月租一百元。
許成付了房租，請肖揚吃了午餐，再送他離開。
之後他去附近市場，買了一堆生活用品，再把房子里裡外外打掃了一遍，等到夜晚才算忙完。
一天就這麼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