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新婚的第二夜,趙竦依舊沒有進過新房。這天晚上,他甚至不在府里,是在第二天早上才回的武安侯府。
回來的時候身後跟了一輛馬車,從車上下來一個被丫鬟攙扶著的蓮花一樣的美人,亦步亦趨的跟在他的身後。
趙竦並沒有回頭看她,對福伯指了指身後的美人,吩咐道:「把人塞綺蘭閣里。」
福伯彎腰拱手道是。
趙竦吩咐完便不管了,準備回外院的書房。
福伯看著那模樣不俗的美人,猶豫了一下,突然叫住了他:「侯爺。」
說著往前兩步走到了趙竦跟前,問他道:「侯爺若是喜歡這位姑娘,不如奴才讓人收拾一個獨立的院子給這位姑娘住。」
趙竦很是好奇的盯著福伯的臉瞧,彷彿很不明白他會說出這樣的話,直至盯得福伯有些不自在起來,趙竦才皺著眉開口問他道:「你是覺得我家院子很多嗎?」
這是一個反問句,因為趙竦說完便就走了。
福伯在原地站了一會,然後吩咐下人把人送往綺蘭閣,同時也向隨侍趙竦的人弄清楚了這姑娘的來歷——這姑娘是太子妃的兄長鄧陸的姬妾,鄧陸親自取名檀雅。今日在東宮,太子邀請了趙竦、鄧陸一同喝酒,宴席之上趙竦多看了這位隨侍在鄧陸身邊的姬妾一眼,於是鄧陸便把她贈給了趙竦。
趙竦領了個美人回府的消息傳回明渠院,榮媽媽又被氣了一場:「這新婚連三天都還不到,侯爺就把新的姬妾往府裡帶,這算怎麼回事。」竟是一點都不顧及他們姑娘的面子。
榮媽媽早就知道趙竦的名聲,又是不得已才嫁給這樣的人,榮媽媽也沒想過趙竦能守著她們家姑娘一個人過,可好歹面上的相敬如賓要做到,可這位趙侯爺卻彷彿卻是連這點體面都不給他們姑娘。
榮媽媽忍不住拿他與宋頤想比……宋家大郎溫雅體貼,對他們姑娘也是情有獨鍾,若姑娘嫁的是宋家大郎,又怎會受這樣的委屈。
明明她們姑娘辛辛苦苦種的桃樹,明明兩人已經苦盡甘來,可偏偏卻被別人摘了桃子,真是……罷了,不想了,越想只會越窩心。
李昭昭倒沒有生氣,她原也沒將趙竦當成自己的丈夫,他們連拜堂的禮都沒有完成。
不過她比較好奇的是:「綺蘭閣究竟住了多少姬妾?」
榮媽媽這兩天倒是真的打聽了一下,回答道:「有近二十個吧,他們這些男人喜歡相互贈送姬妾婢子,綺蘭閣的那些女人個個都有來頭。姑娘沒進門的時候,綺蘭閣里的那群女人也分山頭,相互爭來爭去的,昨天那個珂玥領著的一群女的是一個山頭,還有一個叫青娘的,底下也有一群擁躉,剩下的還有各自為營不願意摻和的。」
「珂玥是太子贈給侯爺的,那位青娘則是侯爺從紅袖添香樓領回來的……」
李昭昭有些詫異:「這麼多人,綺蘭閣住得開嗎?」
二十個姬妾至少就得要二十間房,少有院子有這麼大的。
「怎麼住不開,綺蘭閣是個三進的院子,裡面有十好幾間屋子呢,就算住不開,也可以兩個人一個房間。」榮媽媽臉上不屑:「又不是什麼金貴人,難道還得一人一個院子,陛下的妃嬪有時候都要幾人混住一個院子呢,她們算什麼東西。」
李昭昭心裡好奇,兩個人一個房間,那趙竦要寵愛這些姬妾時該怎麼辦?是也像皇帝一樣,讓人把人送到他的屋子去?還是他寵幸哪個姬妾時就讓屋裡的另外一個人先出去,或者另外一個人就在屋裡看著他行/房……
李昭昭越想越把自己給惡寒到了,難得失態的哆嗦著打了個寒顫,連忙將這些念頭打住。
榮媽媽還在念叨趙竦的不是,李昭昭於是笑著將榮媽媽拉了過來,對她道:「奶娘不必理會他們,我們過我們自己的日子,你反正閑著,不如和我一起整理我的嫁妝吧。」
榮媽媽嘆道:「姑娘倒是看得開。」
說著看到李昭昭整理了一半放在匣子里的銀票和田莊鋪子的地契,又問道:「這些都是夫人留給姑娘的東西吧?」
榮媽媽說的夫人自然是尉氏。
李昭昭點了點頭。
當年尉家也是一方富紳,族中雖然沒有人出仕,但家底甚厚,尉氏下嫁李文通時帶著不輸高門貴女的十里紅妝。李文通那時是個一無所有的窮書生,有些微末的功名,但也算不上多有才情,模樣也算不上出挑。當年許多人都不大明白,尉氏這個容貌傾城的富家千金,怎會看上李文通這樣的人。
尉氏嫁給李文通后,賢惠明理、端莊大方,拿了不少嫁妝出來為李文通的仕途鋪路。李文通在仕途上的所有建樹,都是在尉氏活著的時候完成的。她過世之後,李文通便再也未能再進一步。
只是可惜,尉氏出閣后不久,尉家漸漸敗落,尉氏為了輔助李文通,嫁妝也去了大半。好在她擅經營,才能留下不少東西。
她病了之後,不知是不是不信任丈夫,她將自己剩下的這些產業金銀直接交給了那時年僅八歲的女兒,並交代她:「這些東西不要讓任何人知道,包括你的爹爹,直至你出閣嫁人,能獨立支配自己的嫁妝。昭姐兒,你雖然年紀小,但你是最聰慧的,我知道你一定能按照娘說的做的。」
後來她抱著她,一直遺憾的嘆氣:「我的昭姐兒,娘不能陪你長大,你要好好的,一輩子平安康順。」
所以李昭昭一直記得尉氏的話,這些東西不止何氏,便是李文通也是不知道的。
她出閣的時候,並沒有要李文通和何氏準備的那些嫁妝,怕它們來歷不清白,她只帶走了尉氏早早為她準備好的那些東西。
李昭昭跟榮媽媽商量道:「這些銀子放著只會坐吃山空,我想把我娘留下的幾個鋪子從租戶手裡收回來,自己做營生。」
她尚在閨閣之時,這些事情是不好出面的。但如今她已經嫁人,許多事情就方便了。無論是開鋪子還是干別的營生,也不會有人說閑話……那本就是當家主母的工作之一。
榮媽媽很贊同李昭昭多去干點營生,錢財通鬼神,有銀錢傍身日子定是會好過許多,但她也苦惱了起來:「這世道生意不容易做,只是我們該做什麼生意,才不會把錢賠進去。」
李昭昭自己已經有了一點主意,但想法還沒成熟,她便也沒跟榮媽媽說,只是道:「我們再的想想吧,總會有主意的。」
她以後若是有機會離開武安侯府,李家自然是不能回去的。她女人的身份要在外獨自生活,必須得需要許多銀錢傍身,才能護得住自己。
李昭昭將匣子里的東西重新整理了一下放回匣子里,重新合上,鎖上鎖,讓榮媽媽放回她的床頭。
然後又叫了金枝、玉葉過來,交代她們準備明日回門的東西。
榮媽媽忍不住道:「明天回門的東西,按理該是由侯府準備的,哪有姑娘自己準備的。」
李昭昭笑了笑,她並不敢保證趙竦還記得回門這回事,指望侯府還不如指望自己,她也不佔侯府的便宜。
榮媽媽想起趙竦的為人,也怕他不將回門的事情放在心上。
姑娘這兩日已經夠沒面子的了,她不想讓李昭昭獨自一人回門,再失一回面子。她想了想,最終打算厚一次臉皮。她避著李昭昭跟金枝吩咐了一句:「你先看著姑娘,我去前面找侯爺,問問明日回門是怎麼安排。」交代完就匆匆出了明渠院。
因這侯府的下人都不肯為她指路,榮媽媽頗費了番功夫,才一路尋到明安堂。
恰巧趙竦就在明安堂內,她在外面與攔著她的小廝拉扯,想讓他們放她進去時,趙竦躺在榻上無聊玩著飛鏢,剛好聽到了外面的吵鬧聲。
他招了招手讓旁邊的千鈞過來:「出去看看怎麼回事。」
千鈞點了點頭,出去後過了一會兒重新進來,對趙竦道:「是夫人身邊的媽媽,想來問問侯爺,您明日和夫人回門的事情該怎麼準備。」
趙竦聽著頓了一下,手中的飛鏢停了下來。
他倒是真的忘了回門這回事,確切的說,他甚至把他已經娶妻這件事都給忘了。
趙竦心想,她進門這兩天,他不管有意無意算是打了她幾回臉,也沒見她委屈哭訴或鬧出什麼事,侯府一切風平浪靜的,跟沒她這個人的時候一模一樣,她倒是挺逆來順受的。
現在這是怕他明日不陪她回門,所以終於忍不住,讓下人來提醒他?
趙竦想了想,對千鈞道:「知道了,打發她回去吧。」
榮媽媽沒見上趙竦,就讓人打發回來了,自然以為趙竦沒打算陪著自家姑娘回門,心裡有氣,紅著眼為自家姑娘心酸了一番,又在心裡將趙竦大罵了一頓。
而這邊趙竦讓人將榮媽媽打發走了之後,卻又問千鈞道:「明日回門的東西福伯準備了嗎?沒有的話提醒他趕緊準備。」
福伯聽到趙竦讓人提醒他準備回門的東西時,很是愣了一下,他以為趙竦並不會關心這件事。
來傳話的千鈞走了之後,福伯站在那裡沉默了一會,最後他讓人把已經寫好的回門禮單拿來,在上面增添了十幾樣東西。想了想,又劃掉了其中兩樣新添上的東西,然後讓人按照單子去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