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二日清晨,武安侯府門口。
趙竦坐在馬上,手握著韁繩,垂頭閉著眼睛,他顯然是已經在這等了好一會兒了。過了一會,等他重新睜開眼睛的時候,臉上開始顯出不耐煩。
他將千鈞叫到跟前,正準備要交代他幾句,然後便看到李昭昭領著榮媽媽和金枝、玉葉,緩步施施的從府裡面走了出來。
他於是又揮了揮手,讓千鈞下去。
李昭昭在門口看到坐在馬上的趙竦,臉上微微有些驚訝。
她並不以為他是來陪她回門的,只以為他也剛好要出門,恰恰好在門口碰上了。
她對著趙竦屈了屈膝,垂首輕喚了一聲:「侯爺。」
麗質仙娥的美人,溫溫順順、姿態優雅的行禮時,露出瑰艷的半張側臉,越加讓人覺得移不開眼。
趙竦看著她身影,小小怔了一下,然後回過神來對她點了點頭,「嗯」了一聲,並沒有多說什麼。
李昭昭也沒有多餘的話,行過禮后,便由金枝和玉葉扶著上了馬車。
趙竦輕踢馬肚駕馬走到馬車前面,然後道:「走吧。」
直到馬車緩緩啟動時,李昭昭才反應過來,伸手「倏」的一聲掀開馬車的帘子,看著外面的趙竦,訝異的問道:「侯爺要隨我一起回去?」
趙竦在馬上轉過身來,皺著眉頭看著她,彷彿有些嫌棄她的矯作………不是她讓人提醒他要陪她回門的嗎?裝什麼裝。
武安侯府與李家所在的位置隔得遠,馬車行了快一個時辰才到了李家。
李文通和何氏早就站在門口準備親自迎接了,趙竦剛一躍下馬車,李文通便已經拱著手彎著腰笑得甚是諂媚的跟他行禮:「侯爺。」
趙竦板著臉「嗯」了一聲,抬腳就越過他進了李家的大門。
李昭昭跟隨在趙竦身後,看了他們一眼,心想兩人這相處的方式,不像是翁婿,倒像是上下屬。
李文通拿熱臉貼了個冷屁股,有些尷尬的站在那裡,跟著看到往跟前走來的李昭昭,於是輕「咳」一聲,臉上由諂媚改為慈愛,十分溫柔的開口:「昭姐兒回來了,你出嫁后,為父日日睡不好,對你甚是想念。」
李昭昭聽著這肉麻的話,差點沒把牙齒酸掉,臉上只作沒聽見,走過去依矩行禮,喚了一聲「父親」。
李文通臉上笑著,正想伸手去握一握女兒的手以顯親熱,結果這時李睿像個歡騰的兔子一樣跑了出來,一邊喊著「姐姐」,一邊直接撲到李昭昭的身上,李昭昭伸手將他扶住,於是李文通的手便落了空。
李文通瞪著兒子覺得這個兒子真是沒眼色,一邊又裝作若無其事的收回手。
何氏這時笑吟吟的走上前,拉開李睿,自己走到了李昭昭身邊:「咱們大姑奶奶回來了,我和你爹爹都等你和侯爺好半天了,快,快進去,別在門口站著。」
跟著親自攙扶著李昭昭,親熱得像是親母女:「咱們大姑奶奶出閣后,長得越發的嬌艷了,看看這臉色紅潤得,可見侯爺是個疼人的。」
眾人進了花廳,趙竦自然被奉為上賓,李昭昭坐在他身邊,兩人毫無眼神交流的各自喝著各自的茶。
李文通和何氏坐在趙竦那邊的下首,李文通十分怵趙竦這個執掌北鎮撫司的女婿,又甚想與他搞好關係,一副想上前又不敢上前的模樣,臉上顯得分外糾結。何氏幾次從桌子底下伸手過去拉扯他的衣袖,示意他上前,結果都被他躲開了。
何氏白了李文通一眼,有些嫌棄他的膽小懦弱,於是自己親自笑著與趙竦拉關係:「侯爺,您覺得這茶怎麼樣?這是昨天剛買回來的上好的龍井,專為您和昭姐兒回門的時候備的。」
趙竦已經放下了茶碗,皺著眉甚是嫌棄道:「不怎麼樣,我第一次喝這麼粗劣的茶。」
李昭昭用眼睛的餘光瞥向趙竦那邊,見他臉上並非像是故意下人臉面,反而像是實話實說。
李昭昭在心裡「呵」了一聲,將他嘴裡劣質的茶喝完,才將茶碗放了下來。
何氏臉上顯得有些難看,卻仍舊陪著笑:「侯爺是喝慣了好茶的,自然看不上這普通的茶葉,下次您回來,我再讓人另備一些更好的茶來。」
整個花廳中的氣氛顯得十分怪異,下人們噤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喘一下。李睿坐在最末首的椅子上,一時看著李昭昭,想跟她說話又不敢上前,又想到笙姐姐說她在武安侯府肯定會受欺負的話,眼神同情又擔心的看著她,一時又氣鼓鼓的看著趙竦,臉上憤憤不平。
而李文通和何氏則向著趙竦的方向,仍舊不放棄的在試圖找一些話題來與趙竦搭話,但只偶爾得來趙竦一句冷淡淡的「嗯」。而李昭昭和趙竦兩個剛新婚的人,相處也生疏得很。
這種氣氛一直持續到用午膳的時候,於是原本應該喜慶的回門宴,氣氛上變得像是鴻門宴。
宴中多了一個之前一直未出現的杜雲笙,但杜雲笙自把自己當成隱身人,坐在餐桌的最末,用筷子一粒一粒的挑著碗里的米飯吃,眼神與任何人都無交流,秉承這裡的一切都與她無關的態度。
不知是不是嫌棄飯菜不合口味,趙竦並沒有用幾口飯菜,只是一直給自己倒酒喝。
何氏握著筷子看看他,又看看李文通,在桌子底下幾次用腳踢了踢李文通的腿,又用眼神示意他。
李文通躲了幾次,最後終於壯著膽子站了起來,執著酒杯轉向趙竦的方向,討好的道:「侯爺,我敬你一杯。」
趙竦抬頭瞥了他一眼,拿起自己的酒杯甚為隨意的與他的酒杯碰了碰,然後一口乾完,便算給了他面子。
李文通跟著喝完了自己的酒,呵呵的笑:「侯爺果然好酒量。」
然後重新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下,看到何氏繼續用眼神示意他,於是李文通繼續開口道:「侯爺受陛下重用,想必平日里定是十分公務繁忙。」
「對了,不知侯爺知不知道,大理寺左寺丞秦大人因病致仕,如今大理寺內部正選人填補上左寺丞這個職缺。」
趙竦有些嘲諷的抬頭看著他,等著他說下去。
李文通還正思考如何婉轉的將自己的請求說出來,何氏卻嫌棄他磨磨唧唧的,直接笑著與趙竦道:「老爺在寺正的位置上也呆了有將近十年了,為官不說兢兢業業,卻也是十分勤勉的。老爺若是有機會能往上升一升,我想著,不管是侯爺的面子還是昭姐兒的面子,都好好看些。」
「我一個北鎮撫司的人,管不到大理寺的升遷。」
說著嘴角彎了一下,臉上卻沒有任何笑意,對李文通道:「不過岳父要是哪天貪污受賄被人抓住了把柄,我北鎮撫司就能管上一管了……」
他話還沒說完,只聽見「哐」的一聲,李文通跟前的酒杯倒在了桌子上,李文通手忙腳亂的趕緊將酒杯扶起來,又用袖子去擦桌子上的倒出來的酒水,一邊賠罪道:「侯爺恕罪。」
也不知是為酒杯倒了賠罪還是為了別的。
有了這一出,何氏也被嚇得什麼也不敢說了。
李昭昭若無其事,繼續夾著面前一道切成片的水晶肘子吃,彷彿跟前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然後她把筷子放了下來,對眾人道:「我用好了,你們慢慢用。」
用過午膳之後,李昭昭回靜思院小憩,何氏跟了過來。
她揮了揮手讓屋裡的金枝、玉葉出去,金枝、玉葉站著一動不動,直至李昭昭用眼神示意她們出去。
等屋裡只剩下兩個人,何氏便忍不住急切的跟李昭昭說起了話:「昭姐兒,怎麼回事,你沒有將侯爺攏住?」
瞧瞧這位姑爺,席上多不給他們這對岳父岳母面子。
李昭昭轉過頭來,看著何氏:「夫人,若是沒有別的事情,我該休息了。」
何氏有些著急道:「你別嫌我說話不愛聽,你能嫁進侯府是天上掉下來的運氣,可得也要有手段將丈夫籠絡住,把地位穩住才行。我可聽說了,侯爺在侯府養著的姬妾不少,你若是得不到侯爺的寵愛,你想想自己後半生會是什麼下場。」
「男人不主動,你就自己主動一些。你長得這一副好相貌,只要略施手段,男人們還能不被你迷住。等你早日生下小世子,穩住了地位,後半生不得是要什麼有什麼。」
李昭昭有些不耐煩:「夫人,我累了。」
「我知道你不耐煩,我最後說一句話就走。」說完將一本灰皮封面的書塞進了李昭昭的手裡:「我這裡有一本書,你好好看看,學一學,把它們使用到侯爺的身上,對你終歸是有好處的。」
跟著看到李昭昭準備再次趕人,何氏也知道自己招人嫌,便連忙道:「好好好,我不吵你,你先歇著吧。」
說完便轉身離開,走了兩步又不放心回過頭來,指著那書對李昭昭再次叮囑道:「那書一定要好好看看。」
看著李昭昭臉上的不耐煩越盛,這才終於真的離開了。
李昭昭坐下來后,將那書隨手翻了兩頁,看著那裡面各種扭曲在一起的兩個身體,面無表情的合上,將它仍在了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