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西西里的冬天還是很冷的，尤其是北部地區。

直到今天上午為止，在Xanxus的記憶里，他的冬天都是在沒有任何取暖設備的貧民區度過的。

他和母親居住的房屋甚至還會漏風，冷冽的寒風並不會因為他還是個小孩子就對他格外開恩，而是平等且殘酷地對待每一個人，從他的領口和袖口灌進去，凍的他瑟瑟發抖。

他也嘗試過用被子將自己裹起來取暖，但是被子里的棉絮都是結塊的，又冷又硬，並不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可以說，過去的冬天並不是「度」過去，而是「熬」過去的。

但現在不一樣了。

彭格列的城堡里到處都暖烘烘的，溫娜絲的房間里還有一個壁爐，燃燒的爐火讓Xanxus只穿了一件單薄的襯衣都覺得很熱。

他也不再需要冷硬的被子，這裡的地板上鋪了厚厚的羊絨地毯，椅子上也有柔軟的坐墊，坐上去非常舒服。

瑪蒂娜給他們送來了下午茶之後就退出了房間，空氣里瀰漫著焦糖和肉桂的味道，還有一點清甜的柑橘香氣。

溫娜絲坐在窗戶邊的鋼琴前，手指在琴鍵上熟練而靈活地遊走，彈奏著Xanxus從來沒有聽過的樂曲。

眼前的一切都過於虛幻，以至於Xanxus懷疑自己是不是正在做一個美好的夢。

就像賣火柴的小女孩在寒冷的雪夜裡，點燃了自己的火柴，在微小的火光中看到了美好的幻覺。

火光……

Xanxus突然想起來，自己是可以點燃火焰的。而九代目就是看到了他的火焰，確定了自己是他的孩子，所以把他帶回了彭格列。

話說這個火焰有什麼特別的嗎？Xanxus不是很清楚，九代目也沒有跟他講。

溫娜絲會不會知道？她是不是也有火焰？

就在Xanxus沉浸地思考時，溫娜絲的演奏卻在這個時候停了下來。

直到剛才為止，房間里的氛圍都是很適合睡覺的，Xanxus也因此有些犯困，昏昏欲睡。

但溫娜絲突然結束了彈奏，房間里瞬間變得安靜下來，這種跟剛才的氣氛截然相反的沉寂反倒讓他又變得清醒起來。

他看到溫娜絲在鋼琴前端正地坐了幾秒，然後突然轉頭看向自己，滿懷期待地問道：「我彈的好嗎？」

Xanxus想也不想地點頭：「嗯。」他其實聽不出溫娜絲彈得好不好，但他覺得自己應該點頭才對。

但點頭似乎也不是正確的答案，因為Xanxus又看到溫娜絲撇了下嘴：「那你為什麼不給我鼓掌？」

「要鼓掌嗎？」

「要啊。」

Xanxus「哦」了一聲，很認真地鼓起了掌。

看著Xanxus一本正經的樣子，溫娜絲忍不住笑起來：「你也太配合我了，搞的我都覺得自己在欺負你了。」

Xanxus面色狐疑地問道：「你在欺負我嗎？」

「你不覺得我是在欺負你嗎？」

「不覺得。」

在貧民區的時候，被那些個子比他高、身材比他壯、還看不起他的男孩摁在地上打，搶他好不容易賺來的一點錢，那才叫欺負。

跟他們相比較起來，溫娜絲的做法與其說是欺負，倒不如說很像Xanxus看到過的別人家的兄弟姐妹相處的方式。

……溫娜絲真的是把他當弟弟了吧？

***

第二天早上，溫娜絲起床洗漱完畢換好衣服，和瑪蒂娜一起走出房間的時候，正好碰到了也剛出門的Xanxus。

他們兩個的房間隔的很近，溫娜絲本來也是打算叫他一起去吃早飯的。

他今天已經換上了很合身的新衣服，看起來像個小少爺了。

「早上好，Xanxus，」溫娜絲快步跑到Xanxus面前，卻發現他看起來沒什麼精神，便有些擔心地問道，「你怎麼了？沒睡好嗎？」

「嗯……」Xanxus點了點頭，伸手揉了下眼睛，「很困。」

「你昨晚睡得很晚嗎？」

「沒有。」

「那是沒有睡好？」溫娜絲又問道，「是換了個地方睡覺還不習慣嗎？」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睡得不好，Xanxus的反應都變得遲鈍了一點，在溫娜絲問完話之後過了幾秒，他才不確定地說道：「大概是吧。」

溫娜絲目視著前方，沒注意到Xanxus在回答她的時候，眼中還透著幾分沒藏好的心虛。

「那你吃完早飯再回去睡一覺吧，」溫娜絲提議道，「睡不好覺多難受啊。」

但是他們今天安排了事情來著……

見溫娜絲沒有要提起這件事的樣子，Xanxus猶豫了一下，也就沒有說出來。

正好他也沒有錢去買東西。

吃早飯的時候，九代目也一眼看出Xanxus沒有睡好，說的話也基本跟溫娜絲之前說的一樣。

「今天就好好休息吧。」九代目慈愛地看著自己的兒子，「柯約戴還沒給你找好老師，上課的事也不用著急。不過我記得，溫妮昨天說你們今天要出去買東西，還去嗎？」

「不去了，」溫娜絲毫不猶豫地回答道，「反正也不是一定要今天去，明天再去也可以。」

Xanxus慢吞吞地吃著早飯，感覺腦袋昏昏沉沉的。他的喉嚨也不太舒服，吃了幾口之後就放下了叉子。

「沒胃口嗎？」九代目面露擔憂，「怎麼吃的這麼少？你這個年紀還在長身體，要多吃飯才行啊，Xanxus。」

溫娜絲眨巴眨巴眼睛：「是因為沒睡好所以吃不下吧，我睡不好的時候早上起來也會這樣。」

「這樣啊，」九代目瞭然地點點頭，「那就別勉強自己，回去好好睡一覺。」

Xanxus應了一聲：「我知道了。」

溫娜絲在一旁壞笑著問道：「需要姐姐給你念睡前故事嗎？」

「不需要，」Xanxus有些倔強地說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不要害羞嘛！」

「我才沒有害羞！」

九代目只是在一旁笑呵呵地看著他們，沒有參與小朋友之間的爭吵。

嗯……應該算是爭吵吧？

吃完早飯又跟九代目說了會兒話，溫娜絲才和Xanxus一起，準備各自回房間。

柯約戴給她找了老師，本來昨天她打電話給老師請了假，今天不出門的話，就得再給老師打個電話，讓他來上課了。

「希望老師今天也有事，不能來給我上課。」溫娜絲雙手合十虔誠地祈禱著。

說完之後她就發現，原本跟她一起並肩走的Xanxus不知道什麼時候落到了後面。她停在原地等Xanxus跟上來，卻發現他低著頭，走路的時候身體還有些搖晃。

等他走近之後，溫娜絲擔心地問道：「你還好嗎，Xanxus？」

他看起來已經不像是沒睡好的樣子了。

聽到溫娜絲的詢問，Xanxus慢吞吞地抬起頭來，深吸了一口氣之後有氣無力地回答道：「還好。」

「哪裡還好了啊，你臉好紅啊。」說完之後，溫娜絲腦海中靈光一閃，「啊！」

他該不會是生病了吧？

想起自己以前生病的時候，溫娜絲學著大人的樣子，伸手撥開了Xanxus額前的頭髮，微微低下頭后湊過去，將自己的額頭跟他的貼在一起。

Xanxus被溫娜絲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因為身體不舒服，大腦也有些遲鈍，不知道該作何反應，甚至連呼吸都停滯了片刻。

好近啊……

近到Xanxus可以清晰地看清楚面前的少女金色的眼睫，以及她碧綠的雙眸中顯而易見的擔憂。

「你發燒了，」溫娜絲直起身來后，又用手指梳理了一下Xanxus剛剛被她弄亂的頭髮，「快回房間躺下，我去給你叫醫生。」

在溫娜絲跟自己分開的一瞬間，Xanxus莫名地冒出了一種「得救了」的慶幸，對自己發燒這件事反倒並不是很在意。

他早上起來的時候就覺得很不舒服，他知道自己應該是發燒了，只是沒有說。

「不用叫醫生了吧……」

「為什麼不用？」溫娜絲反問道，「難道生病自己會好嗎？」

在溫娜絲嚴肅的眼神注視下，Xanxus把反駁的話吞回了肚子里。

不是本來就會自己好的嗎？

溫娜絲是個行動力很強的小姑娘，她在把Xanxus送回房間后，就去給醫生打了電話，又跑去找了九代目。

九代目正準備要出門，看到溫娜絲急匆匆地朝自己跑來，他面露關切地問道：「怎麼了，溫妮，有什麼事嗎？」

溫娜絲拉著九代目就往Xanxus的房間走，邊走邊告訴他：「你兒子發燒了，你快去看看他！」

「Xanxus發燒了？」九代目吃驚地問道，「怎麼會發燒呢？」

「不知道，我已經叫醫生了。」

聞言，九代目也十分擔心。他叮囑要跟自己一起出門的家族成員先等一下，就跟著溫娜絲去看Xanxus了。

兩個人回去的時候，醫生正在給Xanxus測量體溫。

九代目站在一旁看著，直到醫生給Xanxus做完檢查后才擔心地問道：「醫生，他病的嚴重嗎？」

「不嚴重，」醫生回答道，「就是感冒引起的發燒。」

「怎麼會突然感冒？」

「受寒了吧。」

九代目皺了皺眉，看向一旁的喬吉婭：「你們是怎麼照顧他的？」

喬吉婭是九代目安排照顧Xanxus的女僕。她比瑪蒂娜年輕一些，對於自己的失職感到十分恐慌：「非常抱歉，首領——」

「不關她的事，」Xanxus小聲說道，「是我昨晚覺得太熱了，就開了會兒窗戶……」

「在熱的房間里突然吹冷風，感冒也很正常，」醫生說道，「而且這孩子體質很差，以前應該也經常生病。我開了葯，吃完之後好好休息就行。」

九代目這才放下心來：「那就好。」

Xanxus發現九代目身上穿著外套，看起來像是要外出的樣子，便小聲問道：「你要出門嗎？」

「嗯，」九代目微微一笑，「今天跟同盟家族的首領有個會面。不過不是很重要，晚點去也可以。」

「……對不起。」

「為什麼道歉？」

「因為我生病，耽誤你的事情了。」小男孩的聲音里聽得出內疚。

九代目卻只是寬慰地笑笑：「生病不是需要道歉的事情，你也不想的。再說了，我剛把你帶回來就讓你生病了，是我沒有照顧好你，該道歉的人是我才對。」他彎下腰，伸手摸了摸Xanxus滾燙的額頭，眼中流露出幾分心疼。

在這樣的眼神注視下，Xanxus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放在了父親的手背上。

好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