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第一炮啞火 莫說是寧采臣了,……

35. 第一炮啞火 莫說是寧采臣了,……

莫說是寧采臣了,便是雅間里看戲的這一群,也沒見過這種陣仗。

因為自己的恩人窮,為了給恩人湊錢去賣身。

這種邏輯在傅玉衡後世人看來,怎麼看都覺得又彆扭又可笑又可悲。

可古人的許多觀念,對後世人來說也是這種感覺。聶小倩的做法,反而符合了古人的某些道德觀。

比如有個女子為了給父親燒紙錢,就把自己賣身進將軍府。寫著故事的人對此女子大肆表彰,故事裡的將軍還感念她的孝心,把她納為了如夫人。

此時雅間中的女眷神色都尤為複雜,情緒外露最明顯的就是河陽公主,她皺著眉似乎是想說什麼,但看了天子一眼后,終究是閉嘴了。

東昌公主比她城府深,也是一瞬間坐直了身子,慵懶之氣盡去。

但也就是那一瞬間,下一刻她就又恢復了以往的姿態,玉肘撐在桌案上,削蔥斷玉般的纖纖玉手,托著明媚鮮艷的容顏,好似對什麼都不在意。

而坐在她們身邊的兩位駙馬,根本沒注意到自己妻子的情緒,臉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感動之色。

徐輝甚至唏噓出聲,「這位小倩姑娘雖然是鬼,卻也是個知恩圖報的好女子。」

他親岳母惠嬪的眼神迅速掃了過來,臉色變得很不好。

傅玉衡被噎了一下,小聲提醒道:「徐二哥,你是不是忘了,聶小倩是在做局。」

雖然在寧采臣的視角里,聶小倩是賣身給他湊錢財,但這個故事就是平鋪直敘,觀眾可是有上帝視角的。

這樣都能感動,看來徐輝平常沒少中美人計啊。

惠嬪溫溫柔柔地說:「這位聶姑娘委實是詭計多端,你們年輕人經歷得少,容易被這類女子所惑,也情有可原。」

她看似是在替女婿解圍,又何嘗不是在藉機點女婿?

——外面那些女人對你溫柔小意,那都是因為有所圖,誰知道她們的溫柔有幾分真幾分假?

就差直說:你還是和我女兒好好過日子吧。

河陽公主靠在了母親的手臂上,惠嬪溫柔地拍撫著。

徐輝訕訕一笑,「娘娘教訓的是。」

這倒不是他突然就變機靈了,能瞬間聽出人家的弦外之音,而是他與河陽公主自成婚起就沒和睦過,惠嬪為了女兒,沒少對女婿苦口婆心。

柳長州急忙跳出來替好兄弟解圍,「徐二弟,正看劇呢,你少亂說話。」

徐輝趕緊閉嘴,一臉認真地去看舞台上的表演。

舞台上的寧采臣,也露出了一瞬的感動之色。

但下一刻他就正色道:「姑娘,你實在不該如此輕賤自己。

你本是好人家的女兒,只是暫時落魄而已。一朝困窘,未必沒有騰飛之日。

如今為了小生,卻不是毀了自己的一輩子?」

聶小倩道神情既柔弱又堅定,捧著那銀子又往前一步,「為了報答恩公,小倩不悔。

還請恩公不要嫌棄,將這些銀子收下吧。

小倩惟願恩公能夠安心讀書,他日杏榜高中,揚名天下。」

寧采臣連一瞬的猶豫都沒有,堅定地拒絕了。

他還表示,這件事自己絕對不會說出去,讓聶小倩拿著這些銀子離開這是非之地,重新開始生活。

無論聶小倩怎麼哀求勸告,寧采臣都堅決不受,只讓聶小倩為自己打算。

天子這時才點了點頭,面露讚賞之色,「既不為錢財美色所動,又有這般的赤子善心,這寧采臣若為一方父母,必然造福一方百姓。」

至於能不能爬到中央,在京城做高官,就得看在位皇帝是不是欣賞他這一類了。

因為他不擅長陰謀詭計,甚至是不屑於。而官場上的繩營狗苟,卻不是不想參與就不會引火燒身的。

當權者若願意護著他,中央就會多一個能臣幹吏;若是不願出手相護,這寧采臣的下場只怕不會好。

作為天下之主,萬民君父,他在意的只是寧采臣這個可能的棟樑之材。

至於那聶小倩如何,寧采臣又會不會接受美人的好意,對他來說,都是枝梢末節。

傅玉衡突然想問問他:你手下有這樣的官員嗎,你又有沒有出手護持過?

但仔細想想,這個問題實在是過於作死,他也就壓下了好奇心。

好奇心這玩意兒,貓有九條命都hold不住,他可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再次穿越。

想到這裡,他就在腦子裡騷擾系統。

「系統,你說我這輩子死了之後,還能再次穿越嗎?」

系統精神一振,立刻賣力推銷,「可以的,可以的,只要宿主積分達到一百萬,就可以選擇回到前世,或者是穿越到另一個世界安穩一生。」

回到前世?

他想到了手機、平板和各種娛樂。

當真是好大的誘惑力,完全抵擋不住呀!

「那我要是用積分兌換了修仙功法,能夠帶回前世去嗎?」

「可以。」系統說。

傅玉衡大喜過望。

「但帶回去也沒用。」系統又說。

傅玉衡:「……你就不能一次說完?不帶這麼大喘氣的。」

系統:「對不起宿主,剛才那個問題,我是邊查詢邊回答的。

系統準則上面說了,你原來的世界和修仙世界的法則並不兼容。

修仙功法帶回你的前世,作用只剩強身健體和延年益壽。」

原本傅玉衡是不可能滿意的,但短短的一瞬間,他先後經歷了大喜過望和大失所望。

此時驟然得知還有這種功能,他竟然覺得還不錯。

傅玉衡沉默了片刻,果斷把系統關進了小黑屋。

——當我沒讀過「調和折中」這一段?

系統不老實。

=====

寧采臣所表現出來的品德,讓聶小倩深受震撼。

她臉上露出了掙扎之色,最終都化為了愧疚。

「公子,實不相瞞,妾身並不是個活人。」

「啊?」寧采臣大驚失色,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聶小倩忙道:「公子莫怕,妾身仰慕公子品格,決計不肯再行加害了。」

寧采臣鬆了口氣。

聶小倩臉上露出無奈之色,「公子呀,你怎麼這麼容易就輕信於人?

萬一妾身只是謊言相欺,只為讓你放鬆警惕呢?到時公子豈不危矣?」

寧采臣卻道:「我見姑娘知書達理,想來也曾是好人家的姑娘,又怎會言而無信呢?」

有些人就是這樣,睜眼看見的,都相信是美好的。

哪怕一次又一次失望,也仍然相信,這世間存在真善美。

聶小倩動容,眼眶霎時通紅。

方才她虛情假意時,眼淚就像是不值錢一樣,說落就落;如今真的觸動了情腸,她反而倔強的不肯落淚。

「公子說的不錯,我也曾是好人家的女兒。」她忍著淚,回想曾經美好的日子,「我家也是書香門第,父親在地方上為官,我自幼隨父宦遊,於途中病逝。」

說到這裡,她深吸了一口氣,又重重吐出,總算是把即將湧出的淚水憋了回去。

「我們家鄉的規矩,夭折的未嫁女是不能進祖墳的。

當時朝廷給父親的上任期限已經快到了,父母只好請高人在此地尋路一塊風水寶地,將我就地埋葬,並請蘭若寺中的僧人照看墳塋。」

「啊,蘭若寺不是早就荒廢了嗎?」寧采臣驚訝出聲。

「是嗎?」聶小倩一怔,茫然道,「原來,妾身已經死了這麼久了呀?」

遊魂多年,她早已記不清年歲,不記得自己是何時死的,更不記得已過了多少春秋。

「妾身也不記得是什麼時候,自己突然有了意識,和一群年輕俏麗的女鬼一起,被姥姥控制,為她尋找壯年男子的精血,供姥姥修行。」

她的遭遇實在令人同情,更何況寧采臣本就心軟?

「那你就沒有想過要逃跑嗎?」他尚且有幾分天真。

「跑不了的。」聶小倩苦笑著搖了搖頭,「我們的屍骨都被姥姥挖來,藏在了槐樹根下。

只要我們逃了,姥姥通過那些屍骨,就能讓我們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她急切地說:「我不想魂飛魄散,我想去投胎,想要重新做人。」

寧采臣皺眉沉默了許久,說:「螻蟻尚且偷生,姑娘想要活下去也沒有錯。可是……」

他緊緊皺著眉,狠狠心說:「可是姑娘為了自己活下去,就要害死那麼多條人命,你又於心何忍?他們也想活下去呀。」

聶小倩滿臉羞愧,深深下拜道:「妾身從前所遇,皆貪財好色之輩,便也坐井觀天,小覷了天下男兒。

如今得見公子,方知何為真君子,對自己往日所作所為,已經追悔不已。

妾身本該就此離去,日後便是路遇公子,也該掩面羞慚而去。

但事關公子安危,妾身不得不言,還望公子容稟。」

寧采臣道:「姑娘請講。」

聶小倩便告訴他,自己昨晚偷聽到樹妖與心腹私語,那心腹學過望氣之術,看出寧采臣身上懷有官祿紫氣,若是能得了他的精血,樹妖的修為將更上一層樓。

那樹妖因此將寧采臣視為囊中之物,因昨夜聶小倩未曾得手,樹妖便對她百般折磨,勒令她今夜萬不可再失誤。

「此事已告知公子,還望公子早做打算,妾身這便告退,日後若僥倖魂魄不散,必日日為公子祈福。」

說完盈盈一拜,走得一步三回頭。

寧采臣的性子雖然樸實,但卻並不傻。

「姑娘留步。」他立刻追問道,「姑娘今夜又是空手而歸,那樹妖豈能饒你?」

聶小倩悠悠嘆息,「妾身往日作惡多端,如今若被姥姥所害,也是因果報應,怨不得他人。

只要公子平安無事,妾身縱魂飛魄散,亦無怨矣!」

隨著劇情越發深入,眾人都看住了,再無意人發聲討論。

以寧采臣的性子,自然不願意看聶小倩去送死。

他告訴聶小倩,蘭若寺中同住的另一個人,是一個有本事的高人,提議可以一同向室友燕赤霞求助。

聶小倩一方面是為了自己,一方面也是不想寧采臣受害,咬牙和他一同去了。

燕赤霞果然是個高人,一眼就看出聶小倩不是人,且身懷孽債。

他當即就要收鬼,為民除害。

但寧采臣卻攔住了他,備陳聶小倩的凄慘命運,還有她被樹妖脅迫的身不由己。

寧采臣認為罪魁禍首是樹妖姥姥,若是不將此妖除去,便是今日殺了一個聶小倩,他日還會出現十個百個聶小倩。

燕赤霞確認了聶小倩是誠心改過,這才決定給她一次機會,讓她指認那樹妖的老巢,算是將功折罪。

幾個演員下了台,布景再一次換到了樹妖的老巢,燈光打得陰森恐怖,再加上傅玉衡折騰出來的乾冰,真箇如陰曹地府一般,鬼氣森森。

接下來燕赤霞和樹妖姥姥的一番大戰,才真正體現了道具師的厲害,還有演員高深的戲曲功底。

輾轉騰挪靠自己,上天入地靠道具。

還有樹妖化出原型那一瞬間,不但布景驟然切換,舞台上還彈出了許多柔韌的藤蔓。

觀眾看得心臟驟縮,忍不住為燕赤霞擔憂。

所幸燕赤霞道法精深又武藝高強,縱然一時狼狽,卻終究靠著師門秘術反敗為勝,將那老樹妖連根拔起。

「天地無極,玄心正法。破!」

接下來,就是道具師又一次大放異彩的時候。

燕赤霞施展了師門至高秘術——掌-心-雷。

雷霆電光自上而下,熊熊火光自下而上。樹妖便在火光和電光中,慘叫著化為了灰燼。

雅間里的觀眾長長舒了一口氣,這才發現自己已經憋氣很久了。

女眷們不住地念佛:「阿彌陀佛,這老樹妖總算是惡貫滿盈了。」

可危機過去之後,觀眾的分歧也來了。

先是宜嬪提出質疑,覺得聶小倩縱然有苦衷,從前畢竟也害了那麼多人,殺人就應該償命。

她話音才落,麗妃就立刻出聲反駁。

麗妃覺得以前那些人縱然是聶小倩害死的,但一來聶小倩是被樹妖脅迫的,樹妖才是罪魁禍首;二來那些人之所以會丟了性命,全因自己或貪財或好色,不能全怪聶小倩。

宜嬪不服,正要開口駁斥,就聽見東昌公主感嘆道:「這世間貪財好色、仗勢欺人者不知凡幾,又有幾人受到了懲戒?多是靠著相互勾連甚至是牽扯裙帶,逍遙法外的。」

氣氛已經烘托到了這裡,按理說她這一句感嘆合情合理。

奈何,配上她那副慵慵如海棠春睡,懶懶如芙蓉低垂的神態語調,就顯得特別陰陽怪氣。

不知道別人怎麼想,反正麗妃是破防了。

雖然甄家原本也是金陵大族,天子因著自己奶娘的緣故,也對甄家多有施恩。

但麗妃入宮之後,才使得甄家一飛衝天。

他大哥甄應嘉做了體仁院總裁,二哥甄友忠點了江寧織造。

一個提升了甄家在士林中的名望地位,一個得了許多人夢寐以求的肥差。

但靠著裙帶關係,以中旨封的官,到底被正統官員看不起,說閑話的到處都是。

東昌公主一句「牽扯裙帶」落在麗妃耳中,不就是妥妥的在內涵他們甄家嗎?

——這個東昌公主,嘴真是太賤了!你有本事罵人,有本事指名道姓呀。

這麼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麗妃若是公然與他計較,反倒是不打自招。

東昌公主一開口,這場因角色而產生的爭執,才一開始便戛然而止。

傅玉衡很是失望。

其實男女主角的性格都有缺陷,只不過故事演到這裡,女主角的性格缺陷最先暴露而已。

他之所以如此設計,一是因為人無完人,若是故事裡的男女主人公都太過完美,那觀眾還有什麼真實感?

若是連真實感都沒有,就更別談代入感了。

二就是因為一個故事想要火爆,就是得讓看的人聽的人產生分歧,彼此爭執。

他們越吵,熱度就越高,旁人聽了心痒痒,想著親自來看看原版。

他們劇院的票倉,不就穩了?

他和系統的積分,不也有了?

本來一切的發展都挺順遂,那知道因著麗妃和東昌公主的私人恩怨,第一炮還沒打響便啞火了。

不過沒關係,聶小倩這一局雖然啞了,不是還有寧采臣嗎?

不管他有多少心思,台上的演員們還在繼續賣力。

樹妖姥姥死後,那些被他控制的女鬼們紛紛獲救,而寧采臣的性格短板,也從這時候開始展露出來。

那群女鬼個個都說自己身世可憐,請求寧采臣庇護。

縱然燕赤霞及指著其中兩個,說他們身上不但有孽債,還有濃重的血光與煞氣,此二女絕非善類。

但寧采臣卻覺得,以往她們只是沒有機會,如今能夠重新做鬼,他們應該給這些女鬼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

「正所謂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只要她們願意誠心改正,願意儘力彌補自己以往犯下的過錯,為何不能給她們一次機會?

教導一個惡人向善,難道不比直接殺了他們更有意義嗎?」

燕赤霞被他給氣笑了,「那些被他們害死的人可不這麼想。」

但不論燕赤霞怎麼說,寧采臣就是認定了自己的道理,覺得任何人都該有回頭的機會。

燕赤霞被他氣得頭疼,也有心給他個教訓,便甩手御劍走了。

那些女鬼立刻對寧采臣千恩萬謝,恨不得將之視為再生父母。

這更讓寧采臣覺得,自己的選擇是對的。

此時,雅間里的觀眾已經覺得有些不對勁了。

柳長州低聲詢問:「傅五弟,這個寧采臣,是不是太過迂腐了些?」

虧他先前還這麼看好他呢,你做正人君子可以,但該變通的時候,也得變通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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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聊齋]我在紅樓話聊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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