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美食與味覺（9）

藍瑟對季成川淡聲道：「你送到這就可以了。」

他下車前,注意到了裴嶼的車正停在不遠處。

藍瑟下意識地與季成川保持距離，他不想讓裴嶼知道他和季成川這些天發生了什麼。

畢竟在這個世界上,同性戀乃至同性行為仍然是不被大眾輕易接受的存在。

藍瑟眼眸微垂,轉身離開。

況且，裴嶼過去無微不至、不求回報地照顧、關心了他十多年。

他終究還是不想被裴嶼討厭。

藍瑟剛走了兩步，他的手腕倏地被季成川緊緊拽住。

下一秒，藍瑟清瘦的脊背猝不及防地靠上季成川寬厚結實的溫暖胸膛,季成川熾熱的體溫見縫插針地襲上他裸｜露在外的每一寸肌膚。

連續多日的觸碰,藍瑟寂冷的身軀已對季成川的體溫過分熟悉依戀。

脊背與胸膛的一瞬摩擦,險些點燃藍瑟體內今日沉寂未瀉的火。

幸而大腦的清醒,令藍瑟及時克制住自己。

藍瑟身軀緊繃,冷冷清清的墨色鳳眸督向季成川，猶如一隻戒備的小獸。

藍瑟如同露水玫瑰般飽滿的唇瓣吐出冰冷的三個字：「幹什麼。」

季成川眸色幽暗。

藍瑟與他單獨相處，任由他索取、與他一同放肆。

可現在不過多了個裴嶼,藍瑟竟又對他露出從前那般冷淡又警戒的模樣。

嘖。礙眼至極。

季成川垂落眼帘，遮掩住眼底翻湧升騰著暴戾與暗躁。

他恨不得立刻狠狠地撕下藍瑟的清冷防備，在裴嶼的面前盡情展露他與藍瑟的親密。

但這裡是停車場，附近無數監控器正對著他們。

並且季成川的大腦尚未完全失去理智。

他不能這麼做。

季成川琥珀色雙眸望著藍瑟,他的唇瓣忽然又上翹了幾分。

季成川俊朗的面龐露出陽光燦爛的單純笑容。

「哥,你的圍巾沒有系好。」他的指尖探向藍瑟的後頸，「我幫你整理整理……」

季成川的指尖尚未觸碰到藍瑟後頸處的肌膚，他的懷中驟然一空。

季成川抬眸,對上了一雙沉沉的黝黑雙眸。

藍瑟從季成川的懷中，落入了另一個他所熟悉的擁抱。

男人的身上縈繞著淡淡的古龍水香味。或許是他下車時沾染了一身寒氣，他的擁抱並不能給予藍瑟溫暖,甚至藍瑟隱約能感受到刺骨的寒。

藍瑟的脊背愈發僵硬。

他立刻掙脫擁抱,轉頭看向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後的裴嶼。

藍瑟唇瓣微張,低聲道：「哥。」

裴嶼似乎沒有因藍瑟對他擁抱的抗拒產生任何不悅，他的薄唇仍噙著溫和的笑容。

裴嶼輕輕地揉揉藍瑟的發頂，語氣親切又溫柔：「小瑟。你和小川一起出去吃飯，怎麼也不和我說一聲？我還以為你和陌生人一起出去吃飯，在這裡擔心了半天，總害怕你被別人騙。」

藍瑟唇瓣輕抿。他正猶豫著該怎麼解釋時，季成川的手臂十分自然地攬住了他的腰。

「嶼哥。我們每天都出去吃飯。不過吃飯這種小事，用不著事事報備吧？」季成川笑眯眯地看向裴嶼，「而且藍瑟哥已經是成年人了，怎麼可能輕易被別人騙呢？」

【他們天天一起出去吃飯。】

聽到這句，裴嶼揉著藍瑟發頂的手微微一頓。

裴嶼的目光從季成川搭在藍瑟纖腰上的手掌移開，他黝黑的雙眸迅速閃過一瞬幽暗。

裴嶼再次看向季成川時，滿眼又是溫和的笑意：「小瑟從小到大總喜歡黏著我，很少和別人

接觸。他在為人處事方面，簡直單純得和小孩子一樣。怎麼不可能被人騙呢？」

季成川攬緊藍瑟的腰，他的笑容越發燦爛：「所以藍瑟哥只要多和別人接觸，他在為人處事方面就不會過分單純了，不是嗎？」

季成川的話，成功讓裴嶼一噎。

裴嶼面上的溫和笑容微斂，英俊的眉眼染上似有若無的薄薄冷意。

他為了目的接近藍瑟，花了十多年的時間才堪堪在藍瑟的「脖子」套上屬於他的「項圈」、令藍瑟只乖順於他。

現在讓他摘下項圈放藍瑟「自由」，讓藍瑟隨意與他人接觸，讓他看著藍瑟脫離自己的掌控……這無異於讓他十多年的努力與心血白白浪費。

他根本不可能做到。

裴嶼握住藍瑟細弱的手腕，他淡聲道：「小瑟。和陳醫生約定的時間快到了，我們該走了。」

季凝說得果然沒錯。她這個弟弟，果然不好對付。

望著藍瑟和裴嶼離開的身影，季成川雙手交叉抱在胸前，身體倚在停靠於一旁的車上。

他右眉微挑，唇瓣蘊著一縷極輕極薄的笑。

——

藍瑟正要走到車後座，裴嶼卻快他一步打開副駕駛的車門。

裴嶼看向藍瑟，溫和的嗓音說出近似命令般的指令。

「小瑟，過來。」

藍瑟腳步一頓。

他坐到副駕駛的位置上時，發頂傳來裴嶼掌心的觸碰。

裴嶼的觸碰一如既往地輕柔，掌心散著溫暖。

但或許是他們太久沒見面，太久沒有接觸，藍瑟竟有些不太適應裴嶼的觸碰。

藍瑟只能僵直著脊背，任由裴嶼輕揉他的發頂。

直到裴嶼收回手時，藍瑟的脊背才漸漸放鬆。

車子開出停車場，午後的光線略顯刺眼，藍瑟不由自主地眯起雙眸。

安靜的車內，裴嶼的聲音再次響起。

「小瑟。你和小川的關係似乎很好。你很喜歡他嗎？」

裴嶼的聲線極其溫和——

猶如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

藍瑟纖細的手指扣緊身前的安全帶。

他垂眸道：「哥。我不喜歡季成川。」

前方的紅綠燈亮起了紅燈，裴嶼慢慢停下車。

「你真的不喜歡季成川嗎？」裴嶼望向藍瑟，唇瓣噙著薄笑，「我還以為，你挺喜歡他的。才認識了不到兩個月，你們一起天天出去吃飯……」

安全帶緊扣藍瑟的身軀。寬大的衣衫下，藍瑟不經盈盈一握的纖細腰肢若隱若現。

裴嶼清晰記得前在停車場，季成川的雙手便極其大膽地攬在藍瑟腰際。

裴嶼黝黑的眼眸幽光流轉，他的指尖不自禁地探向藍瑟的腰部。

藍瑟對外人的戒備心極強。

裴嶼關心照顧了藍瑟這麼多年，藍瑟也只允許他進行擁抱、摸腦袋這種簡單的觸碰。

他都從來都沒碰過藍瑟的腰……

裴嶼的指尖即將落到藍瑟的腰部時，藍瑟似有察覺般地朝著另一個方向挪動了一下身體。

他們間，又隔開了一段距離。

然而這一小段距離，卻仿若天塹般難以逾越。

裴嶼動作停頓。他的指尖微涼，如同沾上了淡淡寒霜。

「哥。我和季成川一起出去吃飯，是因為……他對我味覺恢復有幫助。」藍瑟斟酌道，「我的味覺，現在已經恢復到能嘗出一點點的甜味和鹹味了。」

裴嶼：「那麼季成川的觸碰，也對你味覺的恢復有幫助？」

藍瑟呼吸微滯，他的雙手不由自主地攥緊身前的安全帶。

從某種意義上說，季成川的觸碰的確對

他的味覺恢復有所幫助。

他的身軀會與季成川製作的菜肴共情，他的味蕾會淪陷於季成川的舌尖……

可是這些，他都不可能告訴裴嶼。

一時間，藍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回答裴嶼的問題。

前方紅綠燈亮起綠燈。

裴嶼收回視線，踩下油門。

他柔和的嗓音如雲霧般輕淡：「小瑟，我很希望你可以交到好朋友。但是……」

裴嶼的嗓音倏地一沉，薄唇吐出攝人心魄的沁涼。

「小瑟。我不喜歡你在我面前撒謊。你知道，我很討厭撒謊的人。」

藍瑟的心臟猛地一跳。

車廂內再次恢復安靜，二人一路無言。

裴嶼將車停在診所的樓下，他剛解開身前的安全帶，藍瑟的聲音再次響起。

「哥。我……」藍瑟的墨眸望向裴嶼道，「我真的不喜歡季成川。」

他願意接受季成川的觸碰，完全是出於自己身體的依戀以及治癒味覺的目的。

他的確從未對季成川動過情。

裴嶼觸及藍瑟冷情墨眸流露的認真，他黝黑的眼眸微凝。

藍瑟看上去，似乎真的不喜歡季成川——即使藍瑟願意接受季成川的觸碰。

意識到這一點，裴嶼胸口堵脹的氣略有鬆緩，心情稍稍愉悅。

裴嶼的指尖觸向藍瑟烏黑柔順的髮絲，低聲溫和道：「我知道了。」

藍瑟解開安全帶。他轉身推門的瞬間，被烏髮遮掩的脖頸再次顯露於裴嶼眼前。

方才停車場的光線昏暗，且裴嶼與藍瑟的距離稍遠，他以為自己看岔了。

現在藍瑟與裴嶼不過一臂距離，藍瑟細弱的雪白後頸那團的曖昧嫣紅，裴嶼一覽無餘。

而這種痕迹，並非輕易磕碰便能留下的。

乘上電梯時，藍瑟敏｜感的后脖頸處忽然傳來若有若無的、陌生指腹的溫度。

對方的指腹不如季成川的指腹那般灼熱粗糙，弄得藍瑟的脖子很不舒服。

藍瑟不自禁地縮縮脖子，避開對方的觸碰。他眉頭微蹙，朝著身側看去。

發現摸他脖子的人是裴嶼，藍瑟清冷的眼眸透著淡淡茫然。

「哥？」

裴嶼一向循規蹈矩，他從不會像季成川那般隨意又放肆地觸碰藍瑟身體。

藍瑟摸摸自己的脖子：「我的脖子上沾了什麼東西嗎？」

藍瑟移開手時，裴嶼再次觸碰藍瑟纖細脖頸處的那抹嫣紅。

裴嶼的指尖似是擦拭般地微微用力，蹭得藍瑟脖頸泛著不太舒適的癢意。

藍瑟眉頭緊皺，他正要捂住脖子時，裴嶼停下了手。

這時電梯門打開，又一批乘坐電梯的病人和家屬擠了上來。

藍瑟與裴嶼間的距離迅速縮短。

藍瑟隱匿於髮絲間的耳尖，感觸到裴嶼混合著古龍香水味的溫熱呼吸。

裴嶼附在藍瑟他耳畔，用僅能他們二人聽到的聲音道：「小瑟。你的脖子，為什麼會有紅色的痕迹？」

什麼紅色痕迹？

藍瑟微怔了一瞬。

隨即他想起今天下午，季成川在他與裴嶼通話時咬了他脖子一口——正好是裴嶼剛才觸碰過的部位。

藍瑟身體驟然僵硬。

季成川竟然在他的脖子上……留下了咬痕？

電梯門又一次打開。

裴嶼再次附在藍瑟耳畔道：「小瑟，別發愣了。我們該下電梯了。」

裴嶼的嗓音低沉又溫和，似是與平時沒有太大區別。

藍瑟卻從中聽出一絲刺骨的極寒，令他禁不住心生寒戰。

陳醫生家裡有點瑣事，比

約定的時間到的略晚了些。

經過一番精密檢查后，陳醫生道：「藍先生的病情最近有了好轉的跡象……說明新環境對藍先生味覺的康復很有幫助。我建議藍先生維持現有的新環境，配合積極治療，味覺肯定會恢復得更快……」

裴嶼的唇角噙著淡淡的笑。他聽著陳醫生的建議，垂落的眼帘遮掩眸中閃爍的幽光。

而一旁的藍瑟滿腦子都在思考「脖子上的紅色痕迹」該怎麼解釋，絲毫沒有注意裴嶼表情的異樣。

與陳醫生道別後，裴嶼和藍瑟回到車內。

只是這次，藍瑟神色稍顯不自然的緊張。

車子駛在高速公路上，藍瑟終於開了口：「哥。」

「怎麼了？」

「我……我的脖子上的痕迹很明顯嗎？」藍瑟垂眸，盯著自己的膝蓋道，「它是被蚊子咬的，我沒太注意。」

藍瑟說完，耳旁傳來裴嶼的低笑。

「小瑟。原來你在車上緊張了半天，就是為了解釋這個？」

聽到裴嶼聲音間的柔和，藍瑟微怔，他望向裴嶼。

裴嶼一邊注意著前方的路況，一邊對藍瑟道。

「我早就猜到你的脖子是被蚊子咬的了。不然還能是被誰咬的？」

裴嶼的表情看上去毫不在意藍瑟脖子上紅痕的由來，他三兩句就轉移了話題。

「小瑟。剛才陳醫生說的話你都記住了嗎？既然小川和小川的家對你味覺的恢復有幫助，你要好好把握住機會，儘快恢復味覺。公司現在雖然能維持正常運轉，但也維持不了多久，有些場合和活動依舊很需要你……」

藍瑟鴉羽般的睫毛輕顫，冰涼的右手摸向季成川留下咬痕的脖子。

他低聲附和：「嗯……」

藍瑟沒有資格左右裴嶼的婚姻，裴嶼恐怕也不會涉足於他的私人感情。

他們間，不過是沒有血緣維繫的兄弟關係。

藍瑟想。方才在電梯里，裴嶼嗓音間蘊藏的一絲寒意，可能是他多心了。

裴嶼……怎麼可能會在意他脖子上的痕迹？

裴嶼將藍瑟送到季成川家樓下。藍瑟解開安全帶，下車朝著電梯的方向走去。

裴嶼坐在車內，他望向藍瑟清瘦的背影。

初春的微風吹拂間，藍瑟被烏髮遮掩的脖頸處，淡淡的緋紅若隱若現。

裴嶼攥緊手中的方向盤，成熟英俊的面容閃過一絲戾氣。

他又何嘗不知藍瑟脖頸處的紅痕，肯定沒有表面上那麼簡單？

季成川的家乾淨整潔，況且現在不過初春、天氣寒涼，藍瑟根本不可能被蚊子咬。

裴嶼黑瞳微動，壓下眼底暗燃的灼灼火焰。

可他必須暫且隱忍、作出所有的讓步——

為了藍瑟味覺的恢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