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八章 庄蝶曉夢(七)
黑暗無聲的神殿內。
腳下忽然傳出怪異的沙沙聲。
「啪!」
那東西又被1腳踩成了肉醬,爆出漿液。
白首陀不知站立在何地。
腳下的地面是1大堆蟲屍,都已經形成了1大灘粘稠的爛肉。
他像是1朵生長在爛泥中的蓮花。
「找到了。」於寂靜的黑暗中,白首陀的自語聲。
面前是1條粗大無匹的樹根,扎穿了穹頂,也紮根進了大地中。
樹皮粗糙,呈暗紅色,樹根上還分佈有和觸手類似的須,且像是活物,彷彿可以活動1樣。
之所以描寫得詳細,
是因為,白首陀他能在神殿內部視物。
那雙眼睛深處有1層淡淡的緋紅色,彷彿懸挂在妖異天空的兩輪血月。
可就在這時——
於神殿的某1處,突然間釋放出強烈的霞光。
1剎那撕破了神殿內部彷彿亘古以存的黑暗。
白首陀的臉被照亮,這1瞬間出現了不可置信的顏色。
他立刻用手捂面,「...什麼!?」
光源爆發的1刻,同時也照出了神殿內部的真實場景。
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只有4處有巨大且臃腫的母樹樹根。乍1看,像是某種生物裸露在外的肉瘤。
如同蟑螂1樣的蟲子,在強光之下,往4面8方逃竄,飛快爬回4角的母樹樹根。
1個沾著血的粉色帽子掉落在地上。
還有1條沒吃完的雪白手臂。
幾個黑呼呼的蟲蛹,佇立在地面。表面還有些粘稠,應該是剛形成沒多久。
不待白首陀看清場景,那道靈魂怒吼就傳遍整座神殿,「休想抹去我的痕迹......是我抓到了你!!!」
白首陀心神大震。
他的瞳孔急劇顫動,像是處於裂變狀態的重元素原子核。
「是...是...」
白首陀宛如癲癇病人,手腳顫抖不止,艱難地看向光源處,竭盡全力嘗試看清。
那裡站立著1道人影。
通體綻光。
......
「好。」
1道有些熟悉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那你就背著我。帶著你放不下的所有,到『真界』來。加油。」
......
.....
整座不周城都像是發生了大地震,無數居民驚恐大叫,皆以為是最終的末世到來。
不過,這光源來的迅猛且突然,消失的也極快。
神殿重歸黑暗。
依舊是黑得伸手不見5指,安靜得落針可聞。
撲通~
1個重物的墜地聲。
唰!
白首陀立即飛奔過去,「沈然,沈然!醒醒!快點給我睜開眼!」
沈然掙扎地睜開眼皮。
白首陀剛想問話,就陡地愣住。
「白首兄...?」沈然看見了1張有些熟悉的面孔,緊接著也是1怔。
自己能在黑暗中視物了?
白首陀忽然站起身,並背過去,弄得沈然好1陣納悶。
然後,
白的聲音,「你落淚了。」
沈然頓時愕然,用手摸了摸臉龐,真的觸摸到了兩行濕潤,
「我...我哭了......為什麼?」
下1秒,
1股絞痛感突然在心中傳出。
也不是疼。
沈然坐在地面,捂住胸口。
更像是1種難受,形容不出的,彷彿深夜夢中醒來,現實的百般殘酷突然湧入柔軟的心臟。
沈然大口呼吸,手仍在顫抖。
好1會兒才有所好轉。
沈然看向白首陀依舊背對著自己的背影,忽然1笑。
這傢伙......
還挺有教養的。
應該是出身名門,受過良好教育的那種人吧。
「咳。」
沈然咳了聲。
白首陀這才轉過身,彷彿剛才什麼都沒看見,只開門見山,「你剛剛發生了什麼?」
沈然沉默了1會兒,
抬起右手。
在1丁點光亮都沒有的環境里,
他和白首陀卻能清晰到看見掌紋,沈然道,「剛剛我看見了1隻蝴蝶。」
「蝴蝶?」
白首陀瞬間聯想到雙方初到不周城時,沈然在城門口也說過,當時是回望身後的下著雨的天地。
自己還說,下雨天根本不可能有蝴蝶。
認為是沈然虛弱到產生了幻覺。
是真的?
白首陀1驚,眼神認真且銳利,「它寄生在你體內了!」
「嗯。」
沈然不置可否。
他站起身,彷彿沒察覺到白首陀這1刻的眼神,1邊用手捂著依舊隱隱作痛的心臟,1邊自顧自道,
「我看見了1副畫面,讓我心碎的畫面。是我很珍貴的記憶,有1個我所摯愛的女孩......」
旁邊。
白首陀根本不在意。
白首陀只目光冰冷,盯著沈然,冷冰冰地口吻,「你還有心碎的事。」
「我是人,怎麼會沒有心痛。」沈然很真誠,反問道,「白首兄,你難道沒有那種感覺?1份無論如何也不能捨棄,不能忘掉的記憶,稍1觸碰就疼的不行.......」
「沒有。」
誰料,白首陀直接打斷。
沈然微愕,看向白首陀。
對方約莫2十6、7歲的樣子,此時的面龐已經不能說是高冷,而像是1個壓根沒有感情的機器。
「那你無敵了。」
頓了頓,沈然道,「總之,我聽見1道聲音。」
「繼續說。」
「說讓我帶著它,到『真界』去。」
沈然抬頭,望向黑暗的神殿穹頂。
準確的說,其目光是穿透了這座神殿,望著萬物母樹的頂點。
忽的,冷笑聲傳出。
沈然看去,
白首陀道,「搞半天,你現在才有那種感覺,必須到那個地方去的理由、而且還如此低級。聽著感覺純粹是為了個女人。」
沈然皺眉,這傢伙有教養的時候好像還挺好的,但目中無人的感覺也1直存在。
「有趣。」
白首陀忽然雙手環胸。
沈然不爽道,「不是,你是故意耍酷,還是怎麼?什麼有趣,直接說不行?」
白首陀看著沈然,像是有些可憐,「那隻蝴蝶進入到你的體內,告訴說讓你帶著它到樹的頂點去。你覺得它是好是壞?」
不等沈然作答,
白首陀就轉過身,「放棄吧,你已經是另類的蟲子了,相當於已經轉化成他們的1員。這1過程,你肯定會慢慢被它完全寄生的。」
後方。
沈然聞言低頭看著手掌。
下1刻,他攥緊成拳。
必須要把記憶尋回。
搞明白自己到底是在1個什麼樣的狀態。
還有那個讓自己連想起,就是死了也會心痛的女孩!
沈然邁步走去。
聽見腳步,白首陀早有預料,又以平淡的聲音,「不相信?可以。那我等著在頂點,親手殺了你。」
沈然頓時又腳步1停。
「為什麼?」沈然不禁問。
「因為,我的本能告訴我,那上面有1個特殊的生靈。它站在最高處,從我蘇醒就1直盯著我。」
白首陀的眼底緋紅色愈來愈濃郁,「我現在大概猜到,它就是你體內的那隻蝴蝶。蝶...蟲子...我必定殺了它!」
聽上去,
不像是耍酷的言論...
這傢伙好像是認真的。
不是。
就因為人家「注視著」你,你就要殺了它,是這個道理嗎?就沒有多餘其他的理由?
沈然看著白首陀的背影,終於說出,「其實,我們也許都是死掉的亡靈。」
「我的魂,亦要戰勝它!」
白首陀毫不遲疑地,斬金截鐵。
「靠!什麼瘋子!閻王爺見了你都要罵娘!」
沈然啐罵1句,「那要是我不爬樹了呢?」
「那你就不是,滾1邊去。」
白首陀道,「那個生靈只會站在最高處。」
「哥們我感覺你是有點偏執狂屬性。很嚴重啊,我建議你得找個心理醫生。」沈然萬沒想到,這個神秘的傢伙跟個精神病1樣。
不過,沈然還是邁動了腳步。
「不是。你是不是對於你的過去,這個世界,所有1切就毫不關心?」
沈然又忍不住。
自己是要想辦法拾回真正的「沈然」這個人。
哪怕是死了,也不能以稀里糊塗的狀態,要以完整的狀態,有始有終。
1個人死的時候,總得帶點陪葬品吧。可以是金銀珠寶,也可以是情感經歷。
「我感覺你1點不像是1個人,你是不是1個蟲子?」
沈然突然脫口而出。
吼——
誰曾想,這句話居然是絕對的禁區。
白首陀猶如暴怒的獅子,扭過頭,那張臉猙獰化,真的像極了1張蟲臉,聲音恐怖震耳,「我比你們任何都像是1個人!!!你們才是蟲子!你們這些...這些..!」
沈然後退幾步,表情精彩。
他倒也沒被嚇唬住,
只是舉起雙手,「行,對不起。你可以瞧不起人,我不該說1丁點有損你的話。」
聞言,白首陀又轉過頭,應該是在做調整。
半響才冷冷道,「請不要再對我說那種話。你我的記憶也都不完整不是嗎?」
「等我上去殺了那個存在,這1切也就結束了。我也希望,你能以真正的沈然這個身份,攀登到母樹的頂點......你盡量吧。」
......
開始攀登萬物母樹。
剛把手搭上去,沈然忽然對1旁的白首陀,問道,「這1切結束后,要是我倆醒了,你有沒有想做什麼?」
白首陀安靜了1下。
這1刻絕對有所想的事!讓沈然覺得這傢伙至少還是傾向於人類。
只是,他並沒有說出。
用手拽了1下系在沈然與他腰間的繩子,隨後望著穹頂之上,
「結束了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