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一章 山獸師伯
紅日噴薄,廣袤的山林像是被灑了一層金粉。
「那我就發布公示了。」
見松月奈和沈然相繼表態,赫拉有所緩和。
她身材不高,不過那件妖異的黑色羅裙與典型的深淵癥候,看起來令人畏懼。
「嗯好。」
沈然點頭。
阿七嘆氣,暗中傳音辛苦沈師兄了。
過後,阿七想了想,又傳音,「沈師兄,你說,我要不要把這件事告訴給我父母了?」
「你還沒告訴你家人?」
沈然驚訝,「不是你妹妹她呢?」
阿七有個胞妹,叫九兒。
之前在考核的過程中,九兒去了左側平台,也是兄妹倆雙方下注的一種選擇。
阿七解釋,「我讓她暫時保密此事。都沒通知家裡。」
「這還有什麼好保密的?」沈然不解,
然後告訴阿七肯定得通知家裡方面了。
除非獻尊真的是搞噓頭。
不然往後肯定會持續發酵,吸引到越來越多的關注,沒道理隱瞞的。
「好吧...我知道了。」
阿七回答得有些勉強。
見狀,沈然納悶之餘。
轉念一想,
獻尊此次回到山海界,帶著他的重磅理論,影響巨大。
山獸、智主等重量級命運學者現身與其對話。最後甚至就連山海主都出面了。
結果事件後續卻是獻尊「被罰」去了無涯海。
就和石沉大海了一樣。
只留下幾個惹人非議的便宜徒弟在外面。
要是自己是阿七的父母,難免會猜疑獻尊像是另有他圖,惡意炒熱度的「娛樂化學者」。
除了窮人的子女,寧願頭破血流、聲名狼藉也要擠進某個圈子裡。
阿七的家裡背景,不一定就非得要他當獻尊的學徒。
「塔子。」
阿七忽然又給塔子傳音,「你跟你母親說了沒有?」
「啊!還要告訴我媽?」
塔子慌張。
阿七頗有幾分無可奈何,「得講清楚了。等下我問問赫拉師姐,能不能讓我們的家裡人到時候也到場參加。」
「暫時通知那幾個也差不多了。」
正在這時,赫拉忙完。
她看向沈然幾人,「你們準備一下。馬上就給你們安排奧術族人,正式入編命運學徒了。」
......
距離第一輪招生考核過去了個把月。
山海界中,此次考生群體與成功過了第一輪的數量,前所未有的龐大。
外面不知有多少低等族裔,舉族載歌載舞。
那些考生立即被視作天之驕子。
對於弱族來說,若能成功誕生出一位命運學徒,或將改寫所有同胞的命運!
哪怕是只通過了第一輪,但仍足以期待。
但歡慶的氛圍並未持續多久。
有人就指出,
「這只是用來壓制那位大逆不道的命運學者,獻尊的吧。」
同時。
還有一則特殊消息流傳開來,「原先那個聖佳木城的萬物母貘,沈然疑似被獻尊特招。」
「憑什麼?」
山海界內大大小小的聚集地,無數男女都在熱議。
而在命運學者與命運學徒之間,此事也一直在發酵。
「對於很多生靈來說,竭盡所能,不惜巨大代價留在山海界,就是想要博一搏上岸的機會。」
一位命運學徒對此事做出感慨。
「特招...雖說罕見,但也不是沒有過。」
另一位命運學徒也在內部發聲,「可那位獻尊學者,此次的特招,動機太蹊蹺。」
「更像是為其那套理論招幾個搖旗吶喊的生靈。」
「哎,不可妄語。我們只是學徒。」
「就事論事而已。」
「......」
據小道消息,有的命運學者還召回門徒,授意讓他們私底下準備提出一個個問題,並暗中盯著那位獻尊的相關弟子的一切動向。
很快,真正的重頭戲就來了。
「獻尊學者要正式開山門了。」
......
清晨,朝霞爛漫。獻峰沐浴在金色的光採下,山體都鑲上了金邊,多了一股神聖的味道。
沈然被後方的吵鬧聲打攪得不能入靜。
他睜開雙眼,有些頭疼道,「塔子你們在幹嘛?」
身後。
塔子和阿七兩人看著一份名單,不時發出驚呼聲。
「沈師兄你猜今天有什麼存在會來?」阿七有些眉飛色舞。
沈然道,「是黃金之國的巴哈莫特,還是猩紅血樹神,俄母伊?還是一個叫曦的星靈族人?」
「原來沈師兄你已經看過了啊!」
塔子頓時吃驚。
「總共也就十來個名字,不知道你們怎麼要看這麼久!」沈然相當不耐。
就在剛剛,還是夜晚時分,赫拉發給了幾人一份名單。
名單上是今天要來拜訪獻峰的一些重要角色。
「這些就是來走個過場的。」
沈然道,「真要有什麼,他們也是去無涯海。早就應該見過我們的師傅了。」
這時,窗外也已是溫暖的旭日,天氣明朗。
沈然走出自己的居所。
清風徐徐。
距離開山門還有一兩個時辰。這片天空下,暫時還很安靜。
不過外界指定已經是開始了沸騰。
「赫拉她給你講了【混沌】規則沒有?」
驀然間,一道悅耳的聲音傳來。
沈然看去,見到松月奈坐在一塊表面光滑的巨石上,面朝著前方的開闊天地。
「要叫赫拉師姐。」
沈然道,然後回答,「我們學藝又還不精,得等過段時間才可觸及。」
松月奈抬起一隻腳,踩在石頭上,冷淡的聲音,「那你我可做的實則並不多。所需要的,只不過是證明自己。」
「你還打算說些什麼?」
沈然打趣了下,「給大夥表演一個單口相聲?」
正在這時,
阿七和塔子走出。
見到不遠處的松月奈先是一愣,
隨後講說他們的親人來了,已經給赫拉師姐通知了,現在先去迎接。
沈然點頭。
看著離開的阿七和塔子,他調整心境。
松月奈也安靜地坐在巨石上,額前的髮絲時而被風吹動,後方的老樹簌簌抖落幾片綠葉。
「呼——」
忽然,寧靜的氛圍被打破。
赫拉走來,她一邊伸展著柔軟的腰肢,一邊懶洋洋地打哈欠,「不錯,昨晚沒做什麼夢。」
「啊,已經有到的了。」赫拉揉了揉眼睛,朝沈然兩人看去,慵懶語調,
「你倆先跟我來吧。」
......
山林間的泉水潺潺流淌。
陽光透過樹梢,灑下斑駁的光影。
沈然和松月奈行走在一條小徑上。
居然已經有人到了?
什麼時候到的,是何人,什麼身份?沈然完全不知。
他本想問前方領路的赫拉。
但想想對方要講的話,這時也應該告知了。
沒過一會兒,前方出現一座山莊建築物。
門口站著個奧術族人,是赫拉的,還有個名字,叫小西。
裡面果然已經有人了...
沈然已經聽見了一些說話聲。
但是又很快停止,應該是也知道了外面的動靜。
「進去。」赫拉徑直走入山莊。
下一刻,
沈然和松月奈兩人剛跨過門檻,就看見裡面的空地上站著一男一女兩個生靈。
同時,那一男一女也看來。
二者皆是人族。
男的穿著寬鬆的白色袍子,長相英俊,瞳孔與眼睫毛都是金色的。金色的瞳孔像是一粒會發光的碎金鑲嵌在其眼眶中。
女的同樣美麗的挑不出一點瑕疵,氣質清寒,與松月奈有的一拼。
「赫拉師姐好。」
二者同時躬身行禮。
「行了行了,用不著。」
赫拉擺擺手,看都沒看一眼,
又轉頭對沈然和松月奈說,「這是山獸師伯的兩個首席弟子,挺不錯的,大概吧,反正山獸師伯今天是只帶了他們兩個過來。至於目的是什麼,咱也不曉得,可能是讓你倆多多學習的吧。」
這話說得...
沈然還禮,「兩位師兄姐好。」
松月奈則相對高冷,只是看了一眼那兩人。
「許樹。」男的簡潔開口。
「靈嬋。」女的同樣聲音冷冷清清的。
暫時也沒有過多的言語交流,
赫拉就帶著沈然和松月奈朝前方的屋子走去。
名為許樹和靈嬋的男女則站在空地上,彼此宛如一對壁人,保持著安靜與沉默。
「山獸師伯。」
赫拉在門外停留了下。
「呵呵,進來吧。」裡面傳出一道熟悉的聲音,聽著倒是挺和藹可親的感覺。
推門而入。
屋內,擺設簡單。
一張巨大的蒲團,鋪在地面,四周的地面上擺放有類似熏香的器件,飄著縷縷煙氣。
一頭三米高、體態圓滾滾的黑熊坐在蒲團上。
它呈人形坐姿,身上穿著一件簡單的白布衣,中間沒有扣系,而是敞開,胸口有一團金色的毛髮。
命運學者,山獸。
這位可是真的大名鼎鼎。
它是最早的命運學者之一,在山海界的發展過程中都擔任了不可或缺的作用。
山海界的空間規則與結構,便是由山獸負責架設的!
同時,按照輩分,獻尊也得尊稱一聲師兄。
沈然都得好一陣掂量,這位山獸與萬物母貘總部的虞長者,孰強孰弱。
祝冰不用想,肯定還是趕不上命運學者陣營的前幾號。
赫拉坐在蒲團上,介紹道,「另外兩個接他們親人去了,這是沈然和松月奈。前者目前排在老三,松月奈排在老六。」
「山獸師伯好。」沈然站在赫拉的身後,施禮。
「山獸師伯好。」
這一次,松月奈也放下了過分的倨傲,態度謙卑。
山獸小小的眼睛,目光落在松月奈的身上,
忽然意外道,「可以啊,我還以為你不會開口。」
松月奈面無表情,只是螓首又低了幾分。
「你啊你...」
山獸雖外表是頭黑熊精,但言行舉止卻更像是一個和藹的老人,笑著評價道,「你那個爺爺,可沒少為你的事操心。尤其是這幾天,講的我耳繭子都快出來了。」
沈然餘光瞥了眼松月奈。
要不怎麼說松月奈傲呢?
山海界的核心之一,排前幾號的,對她那都是真和親伯伯一樣的態度。
「說說吧,你的真實想法。」
山獸說道,
又看向赫拉,「怎麼?獻尊那傢伙難不成沒好東西能招呼我們的?我還是第一個來的吧,趕緊取出來。後面的那些倒是可以不用。」
赫拉嘀咕,然後取出幾片樹葉。
「梵落古葉!」
山獸見狀微喜,「嗯,不錯不錯,難為我特意起了個大早。你這丫頭還算懂事。」
「也是山獸師伯你,我才捨得拿出來。」
赫拉小手一揮,憑空出現茶具。
看得出來,山獸學者和獻尊之間的關係其實是蠻好的。
山獸一邊和人一樣,品茶,一邊再看松月奈,「怎麼不說話?我和你那個爺爺又不一樣。」
「不知道要說什麼。」
松月奈鬆口。
「那我問吧。」
山獸放下茶,「你怎麼就留在這個,哦,獻峰上了?」
「咳。」赫拉咳嗽。
「......」
松月奈抿著嘴唇,沒回話。
山獸又道,「我記得你在你爺爺那兒,你爺爺明面上誇你,暗地裡為了你可是焦頭爛額。你是鬧騰的不行。在獻峰就不鬧了?」
「也不看看她的師姐,我是誰!」赫拉嬌蠻地炫耀道。
「......」
松月奈還是一聲不發。
「你看,你又不說,我問你你也不答。」
山獸教導道,「松月奈,你以前代表的是你父親,你爺爺,現在可是又多了個獻尊師弟。都是命運學者,有一點我是要告訴你的,我們命運學者不屑於隱藏真實想法。」
松月奈黛眉一蹙。
她看著地面,忽然道,「山獸師伯,麻煩你不要講說我代表誰誰誰那種話了嗎。」
「這下開口了。」
山獸笑道,「看來你是真的不喜歡命運學者這一身份。所以說,獻尊師弟又是哪點吸引了你?」
赫拉看向松月奈。
沈然也內心微動。
儘管山獸學者與獻尊之間的關係可以說是很好的,但支不支持你就是另一回事了。
今日,山獸第一個坐訪獻峰,難免還是帶有一些意圖的。
松月奈也清楚,所以她又不開口了。
山獸不催促,
它慢哉地喝茶,過了一會兒后才忽然說,「你們幾個小輩怕是被獻尊給耍了。」
沈然和松月奈同時皺眉。
「山獸師伯說這話是什麼意思?」赫拉笑著為其繼續添茶。
「萬事萬物皆有一個運行軌道,這便叫作命運。」山獸娓娓道來,「一直以來,不光我們,所有生靈都堅信這一點。唯獨,有一點是我們暫時有分歧的,那就是眾生的意識是否也受到一種制約?」
沈然凝眉,暗中思忖。
他自從進屋后,就一直像是個題外人,站在赫拉的身後。全程沒被問過話,也沒發過聲。
但心神依舊高度集中。
「獻尊他現在著了道。」
山獸再度開口,「就和其他那幾個修成了預測技的生靈一樣,瘋的瘋,閉關隱世不出的閉關......要麼他承認未來可以被真實看見,命運不是混沌的。而這也許就意味著他的意識、我的意識、眾生的意識就都受到更高層次的冥冥中的天意擺弄。」
沈然一驚。
這的確是一個可怕的問題。
一個人只要知道了他的下一句是謊話。一個矛盾律的悖論就從中形成了。
憑藉正常的形式邏輯,正常的規則無法處理。
「如果他的意識是自由的,他就始終無法看見、抵達那個真實的未來。」
山獸說著,
抿了口茶水,「獻尊無非是利用你們幾個小輩,進行一場他所想看到一種結果的實驗罷了。」
說到這裡,
不顧沈然、松月奈兩人的所想,
山獸突然間話鋒一轉,「但,未來根本就不存在。本就只是由無數可能性所組成的一個特殊狀態體,那不是真實的,現在才是真實的。我們可以把握,決定的絕非是未來,而是現在。
可這點已經和獻尊他講不通了,他覺得我們沒有修成預測技,獻尊師弟是天才。天才總是那樣子。」
「不知你們兩個聽懂了沒有。」
「我想說的其實很簡單。」
最後的最後,山獸的目光終於第一次落在了沈然身上,「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你們幾個在獻尊眼裡的,你的未來怎麼怎麼樣。我可以告訴你,你的未來有無數種可能,而那,只是滄海一粟。實際上更多的可能是,你只是一個失敗的實驗品。
你需要著眼於現在。你其實很不適合待在這裡。」
沈然張了張嘴。
一時不知如何回應。
昨晚,塔子和阿七在自己的居所里,他倆對於第二天表示各種擔憂,說了很多。
自己沒聊太多,
但也有想很多,
完全沒想到,
眼前的這位命運學者,會從這一角度進行擊潰。
......
......
一縷熱氣緩緩升起。
「坐下來。」
這時,赫拉示意她旁邊的位置。
她為沈然倒上一壺茶,
聲音不冷不熱,「山獸師伯說的挺好。尤其是那一句,他沒有修成預測技。」
對面。
山獸不悅地翻了下眼皮。
這個深淵少女可是一點不懂得給長者留面子的。
「他對他自己看不到的地方,看不見的畫面,自然是無能為力去理解的。」
赫拉淡淡道,「至於著眼於現在。
山獸師伯年輕時候,好像那時候的各族強者都把你們當笑話看得吧?山獸師伯那時候怎麼不認定自己更多的未來就是失敗呢?」
赫拉面無表情,直白地說,
「恕我直言,」
「老東西過河拆橋,別太露骨了。
多大的人了,編著法來打壓、勸退一個才剛剛踏上這條路的後輩,這像話嗎?」
「噗——」
對面,山獸剛喝下一口,猛地就噴了出來。
這特喵虧的是獻尊師弟的寶貝徒兒!
「那獻尊師弟又有沒有看見,萬物母貘總部那個姓虞的,這會兒正要進我們山海界?」
山獸突然問赫拉。
虞長者?沈然頓時瞭然。
命運學者們肯定是知道了,萬物母貘那邊想通過自己,和他們搭上線。
而命運學者一方的態度,還是偏保守。
主要萬物母貘也太凶威赫赫了。
山海界這種守序中立陣營,盡量能別沾邊就別沾邊。
到頭來還是因為這一點嗎...沈然心中難免生出幾分悵然。
「山海界已經停滯擴張很長一段時間了,燃素問題到底該怎麼...」
赫拉忽然像是不經意地說,然後又驚覺,趕緊用小手捂嘴,
「啊,這是師尊無意間提的。我什麼不知道的。赫拉不懂哦。」
對面。
山獸沉默,片刻后突然起身,「時間差不多了。我也不耽誤後面其他那些傢伙的拜訪。」
它朝門外喊,「許樹,進來。」
那個穿著寬鬆白袍的男子走入,
彎腰行禮,
態度無可挑剔,「師尊。赫拉師姐,沈然師弟,松月奈師妹。」
「你留下來一會兒,教教他們,遁字印。」
山獸看也不多看,雖是離行前的饋贈,但畢竟是被赫拉嗆了一波,直接走出去,「還是不白喝你幾口茶。另外,我也是好意提醒,要是那頭萬物母貘真的是想成為一個命運學者,我還是鼓勵與讚賞的。」
很快就沒了動靜。
赫拉蹙眉,隨後嬌氣地冷哼,也是不顧對方的首席弟子在場,「臭不要臉!還要留個徒弟來傳授,給你顯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