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

第33章 第 33 章

羅元紹匆匆回了英國公府。一進門,連自己的院子也不回,直奔前院而去。逆料前院中空空如也,他撲了個空。

他抓著僕人的衣領便問:「我爹呢?我爹在哪裡?」

「老爺……老爺在在杜姨娘的院子里!」

羅元紹咬了咬牙,杜姨娘膝下有庶子,一向與他最不對付。但只要一想到謝蘊令人膽寒的那一眼,他也顧不得許多,拔腿就朝著側院跑去。

側院中。

杜姨娘一邊用小巧的銀勺喂著國公爺羅鴻吃水果,一邊旁敲側擊道:「前些日子元啟還同我說,他十分羨慕兄長能去國子監讀書呢。」

她塗著朱紅蔻丹的指節輕掩著唇:「老爺,元紹和元啟皆是您的兒子,您可不能偏心。」

羅鴻聞言,眉頭微皺:「我倒也想讓元啟去國子監,可你得先督促他把那四書五經讀熟了,我才好開口!」

「再說,元紹可是要坐監讀書的!元啟那個躁性子,如何能坐得住?怕不是去上兩三日就嚷嚷著要回家。」

杜姨娘撇了撇嘴,心中不甘,卻也知羅鴻說的是真話。

她正想再撒個嬌,為親子討個前程,便見一個下人著急忙慌前來稟告:「老爺,老爺,元紹少爺嚷著要見您!」

「他怎麼這時候回來了?」羅鴻愕然。

杜姨娘卻險些笑出了聲——方才還瞧不起元啟性子嬌氣,轉頭自己剛誇過的兒子,也在青天白日該讀書的時候回了府。

老爺這張嘴啊,可真是。

但她面上一副善解人意的神情:「少爺這時候突然回府,必有什麼要事要與老爺商量。妾身便不打擾了。」

羅鴻臉上有些掛不住,故作淡定擺了擺手:「嗯,你先下去罷。」

旋即他語氣不善了許多:「讓他進來。」

羅元紹進門之時,長衫袍角發皺,面上寫滿了惶然。一見羅鴻便似看到了主心骨似的:「爹——」

「你怎的這時候回來?不該在監中讀書么?」

羅元紹一剎愣怔,這才意識到,倘若他要交代今日發生了什麼,那逃課出門吃宴之事勢必瞞不住了。

一滴冷汗,順著滴下額角涔涔而下。

在謝蘊令人膽寒的眼神,與父親的怒斥之間,羅元紹咬了咬牙,還是選擇了前者。

「爹,你今日可知我在知味齋遇見了誰?」

羅鴻果然發現了不對勁之處。

只見他神情愈發不善,面色近乎陰沉:「知味齋?你怎麼不在監中讀書,去了知味齋?」

「爹你聽我解釋——」

「今日、今日是祭酒之子過生辰,所以我才……」羅元紹結結巴巴扯了謊,末了道:「我遇見了淮安王世子,還遇見了阿嫵!」

羅鴻顯然沒反應過來:「阿嫵?你外祖找到他了?她不是和那什麼探花郎暗通款曲了么?」

「不是!」

羅元紹乍然提高了聲音:「她和謝蘊是在一起的!」

「什麼?」羅鴻失聲道:「這怎麼可能?你可是眼看花了?」

「我瞧得千真萬確,不會錯的。」

羅元紹吞了吞口水,將友人們所做的荒唐之事隱去之後,才道:「光天化日之下,他們同進同出,謝蘊還當眾說……」

「說什麼?」

「說阿嫵是他的人!」

羅鴻的耳畔如聞驚雷。忽然間,他回憶起自己曾經閃過的念頭:把阿嫵送給謝蘊做妾。為此,他還專門與夫人商量過,甚至於吵了一架。

「這兩人,何時走到一起去了。」他喃喃道。

早知道他們二人彼此有意,自己就該不聽夫人的勸阻,做個順水人情!這樣,好處還能

落到國公府頭上來。

羅鴻的心中失落不已。

乃至一瞬間錯過了,兒子眼中閃過的怨毒之色。

羅元紹恨聲道:「是啊,這對狗男女竟走到了一起去。什麼探花郎,什麼遠房表哥,都是騙人的幌子!」

阿嫵被謝蘊摟在懷中離去的場景,再一次浮現在了眼前。每回憶一次,他心底的不甘就愈發鮮明。

憑什麼!

阿嫵原是他的未婚妻!

「爹,這件事,我們不能就這樣算了。」

羅鴻一瞬間回神,讀懂了兒子話中的意思,當即喝道:「你想做什麼?那可是淮安王府!」

「淮安王府便可奪人妻子么?」

羅鴻不說話了,嘆道:「說罷,你想怎麼做?」

「既然他們無媒且未婚就苟且到了一處,那就揭露開來,讓他們名聲盡毀又何妨?」

說這話時,羅元紹好似已然完全忘了,他與鄭月秋也是「無媒苟合」。

見羅鴻面色有些鬆動,他更添了一把火:「爹,難道您就忍心看著兒子生受了奪妻之恨,連還手都不能么?」

「再說,淮安王府氣焰囂張,謝蘊更是道貌岸然。做出這些事來,他那些好名聲,也該鬆動鬆動了。」

羅鴻一剎那的心動之後,又是良久的遲疑。過了許久,他才道:「傳些流言可以,但不能涉及阿嫵。」

「為何?」羅元紹不解。

他只想把這對姦夫□□公之於眾,讓他們受盡天下唾棄。

「她從前到底是你的妻子,與我公府脫不開關係。但凡流言牽扯到了她,淮安王只會把賬算在咱們頭上。」

「那當如何?」

「便說……」羅鴻道:「有人偶遇了淮安王世子,見他身邊有一女子,舉止親密,不知是何關係。世人總愛這樣的傳言,有心之人自會探究。」

羅元紹頓了一下,才笑道:「便依父親所言。」

-

初夏濃長。

一番人來人往的忙碌之後,別院不復往常的清寂。阿嫵坐在小花廳中,隔著一層薄薄的窗紙,看著廊下人來人往。

而一旁的謝蘊,則掏出帕子,為她細細拭淚。

他的指尖微有熱意,又帶著經年的薄繭,不意拂在了嬌嫩的肌膚之上,讓阿嫵有些不習慣。

她下意識一避,旋即便察覺謝蘊的手微頓。

阿嫵怕人會錯意,又連忙湊到手帕邊,用眼神示意他繼續。

謝蘊一邊用絲帕輕拂過她海棠般的面頰,一邊輕聲道:「連眼睛都哭紅了。」

「等下讓春袖給你用冷水敷一敷,不然夜裡會腫。」

阿嫵從未聽過謝蘊這般輕柔的語氣,一時有些不適應。待她聽清話中的內容之後,愈發不好意思:「那就多謝世子了。」

「還叫謝某世子么?」謝蘊注視著她。

「那我該叫什麼?」

阿嫵一邊思索著合適的稱呼,一邊忍不住心道:原來謝蘊不加掩飾的情動之後,竟是這般繾綣的模樣。

似是高天孤月揉入水中,碎了一池的粼粼波光。

溫柔,動人。

「不如……」

「世子,唐姑娘。」

小花廳的門應聲而開,原來是春袖來了。她手持著托盤,笑意吟吟,完全沒意識到自己打斷了主子的好事。

「小廚房新做了些茶點,還請兩位瞧瞧適口不適口。」

托盤中盛著一壺清茶、幾盤熱騰騰的糕點,和一個造型獨特的瑪瑙碗,上面冒著絲絲縷縷的涼氣。

「冰碗!」阿嫵驚喜不已。

她旋即看向窗外的天氣。也對,連春袖都穿起了薄紗衣裳,也到了該

吃冰碗的時節了。

「喜歡吃?」謝蘊偏頭問她。

阿嫵點頭,目光簡直黏到了瑪瑙碗上:「喜歡的!」

春袖見狀,看了眼謝蘊之後,便把冰碗放到了阿嫵的面前。

「唐姑娘請慢用。」

瑪瑙碗中的冰刨得碎碎的,入口就化成甜滋滋的冷水。上面撒了些玫瑰醬和果乾。一口下去,只覺香氣縈口,通身暑氣盡消。

玉勺連挖了幾碗,直到阿嫵覺得頭有些痛了,才稍稍停下來。

豈料,一隻玉手橫來,將碗拿了過去。

「啊……」

阿嫵眼睜睜看著瑪瑙碗遠到她夠不到之處,不解地看向了手的主人:「世子?」

「不可貪涼。」

「這碗太冰,你方才吃得有些頭痛了,過會兒再吃。」

「可是過一會兒它就不冰了呀。」阿嫵抿了抿唇,片刻之後狡黠道:「世子,不會是你想吃卻發熱,所以也看不得我吃罷?」

「是。」

謝蘊唇角含笑,竟認了下來:「是我嫉妒唐姑娘。」

阿嫵無奈地偃旗息鼓,只能望著冰碗漸漸化成一灘水。

「這麼喜歡?」

「嗯……」阿嫵眼巴巴望向他。

謝蘊嘆了口氣,無奈地把瑪瑙碗推到了她面前,低聲囑咐道:「吃慢些,頭疼了就停下來。」

「還喜歡吃什麼,下次讓膳房給你做。」

聞言,阿嫵頓時不客氣了,伸出手比劃道:「我喜歡吃甜的。只要是甜的東西,什麼都喜歡。」

「還有呢?喜歡什麼菜?」

阿嫵努力想了想,搖了搖頭:「旁的,我也不知道。」

她的口味,彷彿停在了小時候甜滋滋的糕點上。在國公府時,能填飽肚子就萬事大吉了,哪裡有心思琢磨喜歡吃什麼?

「要不要……」

謝蘊停了片刻,圖窮匕見道:「留在別院用一頓晚膳?」

阿嫵絲毫沒發現方才漫長的鋪墊,都是為了這一句。她瞧著窗外天色,搖了搖頭:「等下我該回去了,不然外公要擔心。」

謝蘊微不可查地一嘆,起身道:「那我送你。」

兩人一前一後,走到了別院門口。

阿嫵對著謝蘊招了招手:「世子不必送了。我……明日再來。」

卻在這時,一隻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謝蘊眼底的神色明滅不定:「唐姑娘,你可知曉你今日答應謝某留下來,意味著什麼么?」

「我……」

話音落下的片刻,一個極輕的吻,落在了阿嫵的眼皮之上。

如蝴蝶停在水面,轉瞬無痕。

只有漣漪的波紋,漸漸擴散開來。

謝蘊清冷的聲音含著嘆息,在她的耳畔響起:「唐姑娘,謝某方才說過,在唐姑娘的事上,我非是正人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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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我長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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