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第7章 第 7 章

阿嫵與謝蘊落入湖中后逐水沉浮,湖面漸漸平靜下來。

與此相反,岸邊卻亂了起來。

晁正和最沉不住氣,快步跑進水榭:「來人啊——有人落水了!」

另外三人也加快了步子。

途中,鄭月秋與范玉瑤的面色陰晴不定。

若她們心意相通,便會發覺彼此擔憂的是同一件事:落水之人,不會就是她們下藥之人罷?

接下來的計劃該如何行進?

范玉瑤身為東道主,立刻吩咐婢子:「把會水的小廝都喚來,快!」

「是!」

另外三人倚著闌干朝下望去——只見湖光碎成千百片清波,層層漣漪的中心處,依稀可見一抹雪青色。

正是阿嫵今日的裙裾顏色。

見狀,心中有鬼的二人面色殊異。

羅元紹眉頭微皺,向前邁了一步,又默默收了回來。

唯獨晁正和臉色慘白,當即除去外衫:「我會鳧水,我去救人!」

「不可!」范玉瑤連忙阻攔。搭進去一個尚書之子,她擔待不起。

晁正和半點不聽勸,甚至瞪了羅元紹一眼。

後者登時羞惱不已:「晁兄何故瞧我!焉知你此時下水不是添亂!」

「羅公子所言在理,請晁公子三思!」范玉瑤道。

幾人僵持的片刻,救人的小廝來到了水榭。他們身後,不少公子貴女也聞訊趕來——先前晁正和的高喝聲,驚動了不少人。

原本空曠的涼亭,轉瞬變得擁擠。

范玉瑤面色更沉一分。

這下,落水之事人盡皆知,她再動什麼手腳就不方便了?那什麼唐嫵,還真會給人惹事。

但她再不情願,也要站出來主持大局。一聲令下,幾個小廝齊齊脫去外衣。

不少貴女以手遮眼,發出羞惱的驚叫。

唯獨鄭月秋暗中欣喜:粗鄙的小廝,光看就污了人眼。唐嫵被他們碰了身子,名聲也徹底完了。

她的如意算盤打得響,小廝和晁正和也輕裝上陣,正要跳水。卻有一眼尖之人指著湖中的漣漪:「快看!」

「有人浮上來了!」

眾人聞言一驚,紛紛望去。

只見層層漣漪中心,漸漸浮起了……兩個人?

那二人衣衫盡濕,勾勒出緊緊相依的身形。人群中立刻發出低低的轟鳴:「是世子!世子落水了?」

「那個女子是誰?她怎的在世子的懷裡!」

一片嘈切中,阿嫵撫了一把臉上的水,朝著涼亭望去。尋她的四人散在人群中,齊齊望著她,眼底各自複雜。

下藥的,會是他們中的誰呢?

不幸中的萬幸,四月湖水仍是冰涼。露出水后經風一吹,體內的熱意徹底冷卻。更兼落水后形容狼狽,旁人多半察覺不出異樣。

范玉瑤見狀,命人遞來竹梯,供二人上岸。

阿嫵剛攀上竹梯,雙手控制不住地發抖,險些再度落水。

身後,男子的聲音傳來:「我來。」

話音剛落,她的身子再度凌空片刻,落在謝蘊的後背上。他一手扶在她的腰間,另一手青筋緊繃,穩穩攀上了竹梯。

兩人甫一上岸,便被團團圍住。

范玉瑤率先關切道:「世子,唐姑娘,你們可還好?」

阿嫵搖頭,發梢的水珠垂落於衣衫上。白皙面龐似梨花經雨,更顯清麗。

「只是嗆了幾口水,並無大礙。」

「那小姐和謝世子,怎麼會齊齊落入水中呢?」

眾人紛紛引頸而望,這亦是他們最關心的問題。

電光火石之間,阿嫵與謝蘊的眼神一觸即離。

後者沉聲:「還是讓唐姑娘來說罷。」

阿嫵頃刻領悟了他的意思。

數息之後,只見落水的女子露出一絲羞怯的笑:「是我不好,方才不勝酒力,便到涼亭里吹風醒神,不慎落入了水裡。恰巧謝世子經過,便好心搭救了一把。」

她轉過身,對謝蘊行了一禮:「小女子多謝世子的救命之恩。」

旋即,人群中響起竊竊私語,音量恰好讓諸人聽清——「哼,焉知不是為了世子故意落水的。」

「就是。不然,怎麼那麼巧呢?」

阿嫵眨了眨烏瑩瑩的眼,權作沒聽見。這些閑話,她早在跳水前就料到了,也不打算去解釋。

畢竟,謠言從來是越描越黑的。

豈料,謝蘊幽邃的眸子一冷:「方才唐姑娘所言,句句皆是實情。請兩位姑娘切莫妄自揣測。」

「若是搭救唐姑娘反讓她背負污名,謝某就從救人者變作劊子手了。」

話音剛落,水榭中落針可聞。

說閑話的女子面色漲紅,躲進人群里。

這番話刺得眾人面色訕訕。他們若是再嚼舌根,豈不是也成了他口中的「劊子手」?

眾人既不願擔當惡名,也不願開罪世子,聰明地閉上了嘴。

「你們就別問了!風這麼大,快讓她去換件衣服!」晁正和焦急不已。

范玉瑤「如夢初醒」:「是我思慮不周了!碧玉,快送謝世子與唐姑娘去廂房沐浴更衣。青玉,熬些薑湯給二位祛寒暖暖身子!」

婢子們擁著落水的二人離開。

片刻之後,圍在水榭中的人群也散開來,唯有幾人還留在原地。

鄭月秋瞧著平靜的湖光,雙手緊緊攥著袖口:「表兄,你說唐嫵她和世子一齊落水……」

「是阿嫵她運氣好,承蒙謝世子搭救。」羅元紹連忙堵住她的話。

方才世子已經為此事定了性。若是國公府再亂傳什麼,不就當場拂人臉面么?

鄭月秋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了一下。

確實是唐嫵運氣好。在藥力發作之時跳進了水裡,又恰好蒙人搭救,保全了一條命。

不過下一次,就沒有這麼好的運氣了。

-

「唐姑娘,這是我家姑娘的新衣,請您莫嫌棄。」婢女進了廂房,送來裙裾與薑湯,轉身離開了。

待房中復歸一片寂靜,阿嫵才解下濕透的衣服,邁入浴盆之中。

熱湯漫過全身,雪膚泛起淡淡緋意。

她舒服地喟嘆一聲。旋即仔細琢磨起今日之事——

有嫌疑下藥的四人,晁正和與范玉瑤皆算初遇,又和她無冤無仇,可以排除。而剩餘的兩人,無論哪個都洗不脫嫌疑。

鄭月秋自不必說:兩人的夙怨已深,毀了自己名聲對她有百利而無一害。

而表兄……羅元紹呢?只要她有了「污點」,不配做國公府的女主人,他就能堂而皇之納自己為妾,而不用背上毀諾的惡名。

阿嫵輕嘆了口氣。

她本不願以最大的惡意揣度表兄的。奈何,假山後聽到的牆角,皆是他親口所言,一點不作假。

阿嫵整好衣裝,推開廂房大門。遠處游廊還有人在低聲議論。只是,議論的主角不是她,而是另一人。

「哎,你們說,為什麼世子要護著那個女子?」

「她長得嬌滴滴的,讓世子心生憐惜了唄。」

「唉,若我能被世子施以援手,名聲不清白也願意。」

阿嫵腳步一頓,又加快了步子,欲衝上前制止。議論她也就罷了,話里話外帶著謝蘊,豈不是暗示他是個色令智昏的登徒子?

她斷然沒料到,謝蘊不過

是好心幫了自己一把,就要受這樣的污衊。

「唐姑娘,冷靜。」

身後,一個熟悉的力道扣住她的腕間。

安心卻不容置疑。

「謠言僅能置於智者,姑娘不必為了謝某做到如此地步。」

阿嫵猛然回頭,撞進一雙清寒的眸子,氤氳著沉鬱的霧色。

她不自覺退後兩步,甜潤柔軟的嗓子一瞬間變得澀然:「世子。」

明眸低垂,鴉睫微顫,不敢抬頭看。

從前躲著避著謝蘊,是因為怯。

阿嫵見過他不近人情的冷冰冰的面孔,於是生怕那份冰冷也凍到自己。

這一次,卻是因為愧。

是她不慎中了葯帶來無妄之災。他不僅半點不責怪,甚至會在她遭遇冷言冷語之時,挺身出言維護。

他為她壓住流言,反讓自己惹了一身髒水。

「世子,今日是我對…….」

「今日之事,是謝某對不住姑娘。」男子清冷如玉的聲音響起,恰巧遮蓋了她的話。

阿嫵抬頭,愕然不已。

謝蘊無視了她的訝異,沉聲道:「今日是謝某孟浪之舉,損了姑娘名聲。」解下腰間的玉佩,遞給阿嫵:「這個,算謝某欠的姑娘一件人情。他日若有所驅使,莫敢不從。」

阿嫵看著那溫潤的玉佩,久久未伸出手。

「唐姑娘。」

謝蘊喚她的名字,似是嘆息,似是催促。

那聲音令阿嫵一凜。她想起了虎狼環伺的國公府,咬了咬唇:「多謝世子的好意。」

「嗯,謝某告辭。」他步履匆匆,背影竟有幾分狼狽之意。

阿嫵揉了揉眼,以為自己看花了。

回程的一路上,她皆在痛斥自己。

阿嫵啊阿嫵,你能平安逃過一劫,已然佔了大便宜!怎麼還有臉,向助你逃脫苦海的世子討人情呢?

羊脂玉通透細膩,讓人愛不釋手。

相比於自己的無恥,謝世子便似他的佩玉——君子懷璧、如琢如磨。卻為了她,完美無瑕的名聲上,不意裂開一條小小的縫。

饒是如此,他仍是願意給她一個許諾。

想來,那時他眼中的沉鬱,便是聽見議論而心生不虞罷。也不知,他會不會有一刻後悔幫忙?

阿嫵渾然不知,她的猜測與謝蘊所思,可謂是南轅北轍。

-

馬車上,謝蘊回憶起女子接過玉佩時,誠惶誠恐的模樣,忍不住自嘲一笑。

無人知曉,他的沉鬱不是因為旁人,是因為自己。

「你虧欠她的,又何止是名聲?」

帶著薄繭的指尖撫過薄唇。那處依稀殘留著,與雪膩肌膚相貼之時,令人顫慄的觸感。

在水中,殘留的藥性不足以讓他徹底失控。

他卻於無人處,貼上她頸間裸露的雪膚后,沒有立刻鬆開,放縱自己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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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我長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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