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 65 章
池白松在尤利西斯這裡喝了個下午茶,又吃了個晚餐才回去,送她回去的自然還是格雷。
尤利西斯今天的表現紳士又克制,尤其是在宣告自己即將真正回到單身狀態,不再被婚約束縛后,他便多了幾分勁頭來。池白松猜想他多半是最近都在籌劃這些事,一邊找機會討好自己,一邊找機會推掉婚約。
尤利西斯和潔琳塔真的協商好了嗎?
這話她怎麼就不太信呢。
潔琳塔的掌控欲那麼強,按照她的推測,尤利西斯至少還會和她有多次碰撞,可目前看來,尤利西斯精神很穩定,甚至很可能他才是佔上風的那個,這讓池白松感覺匪夷所思。
通常掌控者會習慣於自己的掌控位,一旦被挑戰權威,他們會越發想證明自己的權威。
……看來,尤利西斯找到了能讓潔琳塔的權威再也立不起來的把柄。
不過這麼一來,尤利西斯就不會和宋玉知結婚了。
那他還會被宋玉知「背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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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后已經是傍晚,太陽已經沉沉落下,烏青的夜幕已然展開。
她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將凝聚出的精神力錐子捏在手中把玩,又嘗試著將這根錐子投擲出去,在觸碰到牆壁的剎那讓它分解消失。
這樣由精神力具現化出的造物,在分解后真的能不留痕迹嗎?
如果成功了,這就是一把永遠找不到的兇器。
找不到兇器和殺人手段,就等於找不到案件中最重要的要素,事件便會撲朔迷離,無法結案。
這對她來說,是可以利用的底牌。
……好吧,前提是沒人能檢測出這是精神力乾的。畢竟這是個有異能的世界,自然會有針對各類異能者做出調整的刑偵手段和法律。
池白松將這些錐子分解掉,又拿出裴燼給她的那把黑色匕首,嘗試用精神力復刻出一個一模一樣的實物來。
一番練習后,她精神力就被抽空了大半。
於是她服用了補充劑,又繼續,然後再服用補充劑,終於在一個小時后將這把匕首完完整整的復刻了下來。
就連上面細小的缺口也沒漏掉。
她將這兩把匕首放在一起拍了照,發給了裴燼。
就在她關掉聊天窗口前,她的便宜弟弟的消息又蹦了出來。
【池叡:姐,我們這周就要校慶了,你來看我的演出嗎?】
【對了,我一個朋友的朋友說你之前給她解了圍,她說如果你來參加校慶,她想請你吃頓飯表示感謝。】
【池白松:誰?】
池叡性子急,懶得在聊天窗一五一十地解釋,他直接語音電話撥了過來。
「上次我不是在酒吧里遇到了尤利西斯殿下嘛,託了他的福,我現在和stl娛樂公司搭上關係了。」
他忍不住又把這件事拿出來說一遍,池叡眉飛色舞地說:「我那天去酒吧是為了幫我一個朋友,怕她被一些爛人纏上,結果那天回學校后,我那個女性朋友又和她室友說了這件事。」
「她室友打聽了一下后就知道你是我姐,她說你之前幫過她忙,她想和你見一面。」
池白松猜這個室友很可能就是「原女主」白青梔。
她問了一下:「那女孩叫什麼名字?她為什麼要找我?」
池叡先前就打聽好了,就等著她發問呢。這會兒自然是得意洋洋地說:「她叫白青梔,說是音樂大賽頒獎那天,你幫了她不少忙,她一直想找機會報答你。」
池叡把能說的話都說完了,最後只剩下一句忐忑的:「所以,姐,你會來我們校慶嗎?」
池白松沒有立刻答覆,她說:「我要想想,我最近有不少事要安排。」
「哦……」池叡將失望寫在臉上。
老實說,他感覺自己現在越來越離不開池白鬆了。
「乖。」池白松淺淺敷衍了一下他。
池叡掛了電話。
剛做完這些,就聽見門鈴被人按響了。
她走到門邊看監控,發現是約修亞。
她將門打開一半,柔聲同他打招呼:「晚上好?」
「晚上好,你已經吃過晚餐了嗎?」約修亞今天打招呼比平時要熟練,他甚至說出了:「方便讓我進來嗎?」這樣的話。
池白松沒有多問,只是放開大門讓他進來。
約修亞站在玄關,反手邊鎖門邊問道:「你不問我為什麼這麼晚來找你嗎?」
「進來再說吧。」池白松很自然地往廚房那邊走,想要給他倒杯水,她說:「難道我還要知道你來找我做什麼之後才能給你開門嗎?我又不是安全閘口,你是我的朋友,我直接讓你進門就是了。」
約修亞被她這番話熨得褶皺全平,一點兒翻起的邊邊角角都沒有了。
「你今天出去了?」約修亞狀似無意地隨口提問。
「嗯。」池白松說,「我去給尤利西斯殿下進行治療,他專門讓人來接我,放心,我很安全。」
又是尤利西斯。
約修亞上次已經察覺到了對方的敵意,他沒想到尤利西斯這麼快又靠近了池白松。
因為他不方便來找池白松,所以只能想辦法讓池白松去他身旁。
池白松離開家,在他身邊的時間越長,那麼和自己相處的時間也會越短。
約修亞垂下眼,目光幽暗。
他看見她桌上擺著的那柄匕首,問道:「我可以看看嗎?」
池白松正好端著水出來,她將水杯放在桌邊,笑道:「當然可以。」
約修亞觀察那柄匕首的全貌,又仔仔細細掃過上面的細節。
池白松問:「怎麼了?」
他搖搖頭,「只是覺得這不太像是你……風格?」
她噗嗤一笑,「確實不是,這是裴燼送我的東西。」
這柄通體漆黑的匕首卻被她放在了手邊,後方的沙發上還有她久坐后留下的印記。
這個場景,約修亞想象不出自己來之前,池白松在做什麼。
他知道有些人會睹物思人,那她呢?
約修亞收回視線,他提到從以賽亞那得知的新情報,「我聽說你正在練習精神力?以賽亞說你似乎因為沒有合適的資料在發愁。」
池白松裝作相當困擾的樣子點了點頭,「是啊,關於攻擊型精神力者的修行資料實在太稀少了,以賽亞給我的翼族版本並不太合適我的身體……我沒有你們神奇的羽翼和能量迴路。」
約修亞聞言,嘗試安慰她:「在翼族裡,能像以賽亞那樣將精神力作為攻擊手段的人也是非常少數,你無需為此煩惱。」
池白松搖了搖頭,表情遺憾地說:「要是資料再豐富一點,我練習起來效果會更好吧。再加上我起步已經比別人晚了,所以心裡總感覺很緊迫,想要快速追上別人的腳步。」
提到這事,她愁眉不展,手指在杯壁上輕輕敲打。
約修亞將自己和以賽亞說的那些話搬了出來:「我讓人去書庫里尋找相關的資料了,如果有內容是你需要的書,我會讓他們幫我寄過來。」
池白松揚起眉毛,語氣中帶著期待,「真的?太謝謝你了!」
她問道:「書庫?是你們像圖書館之類的地方嗎?」
皇室有自己的藏書室,沒道理翼族沒有吧?
她要是能自己進書庫里……
約修亞抿了抿唇,解釋起來:「我們與其他異族交戰時所繳獲的物品都堆放在倉庫里,書籍和資料類物品則是放入了一個大書庫。」
池白松心想:也就是說,只是個收納倉庫?
「至於圖書館。」約修亞把她的話里每個重點都抓到了,一點點地為她解釋,「我們的圖書館只有取得了神官資格才可以入內,門口有自動檢測的術式。」
池白松趁這機會問道:「圖書館里會有我想要的資料嗎?」
約修亞飛快地答:「沒有。」
池白松疑惑地看他,似乎是想不明白他怎麼能如此肯定。
約修亞:「圖書館里的資料我全都看過,我可以確定的是沒有這類書籍。」
說完這話,他注意到自己正在強烈上揚的情緒,像一顆飽滿的石榴,剝開外皮,大方地展示著它晶瑩剔透的果實。
他審視起自己的情緒來:換做平時,他說這種話時絕不會有多餘的心情,他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而已,絕非炫耀。
可此時此刻,他竟然在期待對方對於他的話做出的反應。
簡直就像……求偶期的動物那樣,在求偶對象前展示自己的優點,並且期待對方的評價。
最讓他覺得不可思議的,是他明明已經參透了這點,卻還是無法控制地期待著池白松的答覆。
池白松睜大眼睛,像在看外星生物似的掃過他,又上前一步,仔仔細細地用目光描摹他的面龐。
半晌,才不可置信地問:「你全都看完了……?」
約修亞不假思索道:「是的。」
池白松的震驚轉化為了讚歎:「你真的太厲害了。」
約修亞也不自覺地唇角上揚出一點弧度來,池白松捕捉到他這個淺到還不能稱之為笑的表情,她欺身上前,手指戳在他嘴角旁,像在幫他將弧度揚起更大一些。
約修亞被她的忽然襲擊打了個猝不及防,但她沒有推開她,只是用疑惑地目光看著她。
像在問她在做什麼?
池白松平時也是對大笑十分吝嗇的人,就算是笑,大多時候也不是眉眼彎彎的大小。
此刻她卻笑得十分開朗,像是在以身作則,又像是在鼓勵約修亞。
她說:「你笑起來很好看,你真該多笑一笑。」
約修亞對這類生動的情感有些不大習慣,他下意識道:「可是作為神子……」
池白松比他更快地打斷了他:「作為神子,也沒有人規定必須要板著臉才行吧?」
約修亞沉默了。
確實,除他之外的神殿高層里,既有威嚴嚴肅的、也有明媚開朗和溫柔可親的神官,他無法說出作為神職人員應該不苟言笑這種蠢話。
更別提是神子了。
約修亞猶豫片刻,說道「要將『微笑練習』也加入到我的課程中嗎?」
池白松微笑著搖了搖頭,像在看一個讓她頭疼的學生。
「我之前是不是說過,與人溝通是需要付出情感的。」
約修亞:「是的,可是這和微笑有什麼關係?」
池白松語重心長地教導他:「你的微笑不應該是通過練習得到的,而是在情感水到渠成時的自然流露,在你想笑的時候,就去笑。」
她用自己的兩隻手戳著嘴角,讓無表情的自己強行嘴角上揚,「給你做個錯誤示範,你看,這樣笑起來就很奇怪,並不自然。」
「不奇怪。」約修亞迅速說。
他覺得這樣的池白松很可愛。
「因為我是你的朋友你才會覺得不奇怪啊。」池白松哭笑不得。
約修亞安靜地將她的話記在心中,他問:「那什麼樣的時候,我會自然地想要微笑呢?」
「通常是你感到快樂的時候吧。」
「感到快樂的時候……」
「就比如剛才?」池白松提醒道:「你剛才不就笑了嗎?是為什麼而笑?」
約修亞垂著眼,睫毛因為他的舉動而翕動。
冰藍的眼睛里染上了一絲細微的情愫,那些零碎的情感逐漸積蓄在一起,化為更加深邃、藏得更加隱蔽的心情。
他直白地同她說自己的心情變化:「因為被你誇獎了,所以感覺想要笑。我應該……是在開心吧。」
這句話配上他的臉和表情,殺傷力幾乎是成倍增長的。
即便是池白松也感覺到了一絲趣味性。
可她並非一個純情的曖昧對象,否則她這會兒心裡該敲鑼打鼓,宣告勝利在望了。
如果和他說話的不是池白松,而是心理防線再脆弱一點的人,約修亞的這番話幾乎能讓他在這場博弈中暫時奪得主動權了。
池白松只會藉機讓自己重站高地。
她調侃起約修亞來,「你是說,你是因為我而高興嗎?」
約修亞又被她將問題拋回來,他只有誠實的答案可以送給她:「是的。」
池白松對他的鄭重不以為然,將這視作是一種正常現象,「得到了他人的肯定,感到開心和喜悅,這是人之常情。」
約修亞感覺不對,他反駁道:「我從其他人那裡得到讚美時,並沒有這種感情。」
「其他人?你是指的信徒和神官們嗎?」
「是。」
「因為親密度程度不同吧。」池白松「認真地」幫他分析起來,「你和他們本來就不算熟悉,也沒有感情上的往來,對於他們的評價,不管是好還是壞,可能都沒法在你心中留下波痕。有句話叫最親密的人傷你才是最痛的,這證明關係越接近的人,她們對你說的話越容易讓你的心情收到影響。」
約修亞一點就通。
按照池白松的話,他推理出一個答案。
他緩緩道:「……你是說,因為我們是朋友,所以你的稱讚會讓我感到開心。」
當然不是,是因為你對我動感情了呀,池白松心想。
但她嘴上答道:「是。」
約修亞感覺胸腔像被什麼鈍器擊中。
裡面那顆正在瘋狂生長的藤蔓此時此刻像被人澆了一盆酸澀的雨水,整根藤都變得蔫頭耷腦了起來。
池白松的答案讓他感覺酸澀難耐,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他脫口而出,「不對。」
池白松訝然看著他:「什麼不對?」
約修亞靠近她半步,注視著她的臉,「我覺得不是這樣的,但是我不出其他答案。」
對他不經意間的強勢,池白松輕輕一推就將其軟化了,「那是因為你遇見的情況太少,還沒法做出完整的判斷。也許過段時間你就想清楚了呢?」
約修亞感覺不出她究竟是真的這麼想,還是只想用這個當借口推開他。
他不希望是第二種情況,於是此刻他壓下所有刨根問底的心,強迫自己暫時不去思考這個話題。
他聲音沉沉:「你說得對。」
他還要和她在一起,更久,更久,才知道她的心,和自己的心。
「還有什麼事嗎?」池白鬆開始趕客了,「我今天有點累,想去洗澡了。」
約修亞從口袋裡取出一個包裝好的長方形禮盒,上面還打著淺色的彩帶,他將禮盒遞到池白松跟前。
「我有東西想要給你。」
「給我的?」池白松接過禮盒,拆開看發現是一條銀色的手鏈。
模樣簡約又大氣,看不出價格來,但肯定不會太便宜。
約修亞:「之前剪斷了你的手鏈,所以我挑了一條新的給你。不知道款式你是否喜歡。」
紀雲追曾經掛在她手腕上那條編織繩實在是過於簡陋,又難看,他覺得和池白松格格不入,她應該被更加珍重地對待。
光是將紀雲追的痕迹抹去還不夠,還要取而代之。
他讓池白松戴上自己送她的禮物,好讓她揚起手腕時想到的人不再是紀雲追。
而是……自己。
他注意力全都在池白松身上,甚至沒察覺到此刻自己危險的想法。
「這會不會太珍貴了?」池白松佯裝推辭,「你不用送我這麼貴的東西。」
「我想對你表達我的感謝。」他說,「這件飾品的價格也不會給我帶來經濟上的負擔,請放心,我只是希望你能喜歡。」
池白松握著手鏈,像在心中糾結。
半晌,她抿了抿唇,朝他笑了笑,「能麻煩你幫我戴上嗎?」
約修亞:「好。」
池白松將手腕朝上。
約修亞執起手鏈,另一隻手伸出拇指將她的袖子往上推了推,大拇指掃在她溫熱的手腕上,掃過她皮膚下青紫的血管,留下自己的溫度。
池白鬆手臂一顫,約修亞不解地看她。
「有點癢。」她說。
於是約修亞放輕了動作。
他將銀色的手鏈繞過她纖細的手腕,在頂端扣住,讓其自然垂下,落在自己拇指剛才掃過的手腕皮膚上。
她的體溫,自己殘留的溫度,和銀手鏈的冰涼,三種溫度混合在了一起。
她笑了笑,「謝謝你,我很喜歡。」
就在他目光收回的前一秒,池白松收回了手,用袖子將手腕再度覆蓋,只能捕捉一點晃動的銀光。
若隱若現。
約修亞「嗯」了一聲。
他目光撇過她被袖子蓋住的手腕。
心中有股意猶未盡的感覺。
臨走前,約修亞問她明天有什麼安排。
池白松告訴他尤利西斯會給她進皇室的藏書室的通行證,也許她拿到通行證後會去藏書室里看書。
約修亞剛想問是否需要自己陪同,又聽見她說:「也不一定會去藏書室,萬一尤利西斯殿下邀請我去進行精神力疏導呢?」
池白松邊送他出門,邊用開玩笑的語氣說:「我也不想的,可他實在給得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