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面

第15章 第十五面

周六上午,按照與枝野康平的約定,柳原月到了枝野宅繼續昨天未完成的課程。

經過一夜的休息,枝野康平的狀態還不錯,加上他性格認真,學得很快,已經可以開始自己繪畫了。

他打完線稿,在柳原月的幫助下調出需要的顏色,出聲問道:「柳原老師,您沒有想畫的人嗎?」

想畫的人。

甚至不需要思索,她只會想到一個人的面容。

「那我們一起吧!」枝野康平見她有一剎那的出神,建議道,「我也想看看柳原老師的人物畫!」

柳原月沒有拒絕,回到自己的座位,拿起畫筆在紙面上勾勒。

除了最初學習繪畫的時期,她幾乎沒有畫過人物。在她的身邊,既沒有值得她耐心去觀察的親朋好友,也沒有任何她想要記錄下來的容顏。

不過現在,似乎有了例外。

落筆之前,就連柳原月自己也沒有意識到,她已經對工藤新一如此熟悉。

不論是五官還是骨骼,每一寸都清晰地刻印在她的腦中,不差毫釐。

少年的身後是落日熔金,迎面是凌冽朔風。

他朝她走來。

筆觸下的人如綠植一般散發著生機與活力,躍然紙上的是蓬勃盎然的春意與朝氣。

他帶著敢於克服萬難的勇氣,朝遠方走去。

出於私心,她難得選用了飽和度高的亮色,像是要將美好的一切都賦予其上。背景虛化,畫面中央的少年仿若在宇宙中心發著光,被漫天的繽紛色彩所環繞。

——更甚驕陽。

「這位哥哥是柳原老師喜歡的人嗎?」枝野康平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她的身邊,探著腦袋看過來,滿臉好奇,「他真好看,您畫得真好。」

作畫者對畫中人物的感情總是難以隱藏的,落筆輕盈是喜悅,落筆沉重是憤怒,色調、構圖與布局都可以被輕易看透,一切在畫面上展露得淋漓盡致。

「誰會不喜歡太陽呢?」柳原月反問道,「你也想把我這幅畫掛在走廊上嗎?」

枝野康平不解地望向她:「您在說什麼呀,柳原老師。之前的那幅畫是因為爸爸喜歡,我才同意他掛在走廊上的。您是不高興了嗎?」

柳原月注視著他的表情,與他對視片刻,而後笑了一下:「撒謊。」

她沒有再多說什麼,將筆放下:「老師現在去洗手,回來會檢查康平的上色情況,不要偷懶噢。」

-

今日的這趟行程並非單純為了給枝野康平上課,她還有其他想要做的事。

沒有證據的推理是毫無意義的,僅有懷疑更不足以支撐搜查家宅的命令。

根據她所學過的理論知識,大多數連環殺人案的兇手都會將自己殺害的對象看成是自己的作品,渴望展示在更多人的面前,也一定會留下某件物品自我欣賞,反覆從中獲得強烈的自我滿足。

以她對兇手的分析,幼時被約束壓迫過度的他必然會將這些物件放在居住環境之中——這是他感覺最安全的地方,也是他唯一可以獲得心靈棲息的地方。

倘若離得太遠,他會為之感到煩躁不安,就像有看不見的繩索拴在脖頸一般痛苦。

假如枝野誠果真與這一系列的殺人案脫不開干係,他會將什麼東西留下來?又會放在哪裡?

不遠處是黑黝黝的樓梯,一直連接到之前枝野康平帶她去過的那間位於地下的藏畫室。

柳原月站在原地看了幾秒,側身回到了走廊,不經意間看見了自己的那幅風景寫生畫。

上面的色彩與剛才的使用截然不同,泛著金屬的冷意。

她伸手,指尖輕碰已經被覆蓋了水晶薄膜的畫紙,觸感冰涼。

手指順勢

游移到畫面右下角,被畫框的弧度擋住。

柳原月的身體驟然僵住,雙眸睜大,連心跳都漏了一拍。她感到腦海中無數的思緒聚攏在一起,催促著她進行下一個動作——她輕輕打開遮住紙張邊緣的木質畫框。

覆蓋處是少量淺綠的草坪,上面有黑色走珠筆隨手寫下的簽名。

這是她的作畫習慣,也是大部分畫者都會做的事情。

半點停頓也無,她果斷將畫掛回原處,飛快走向那兩幅從第一眼見到起就令她耿耿於懷的畫。

她的動作小心翼翼,揭開畫框的幅度很小很輕,清楚地看見上面所留下的,屬於松本春與秋保麗子的簽名。

──「這兩幅是康平朋友的畫。」

枝野誠當時是這麼解釋的。

高度緊張之下,她的五感敏銳不少。身後響起的腳步聲不斷敲打著她的耳膜,柳原月眼疾手快地將畫框安好,重新將畫掛了回去。

轉身之際,枝野誠的身影恰巧從拐角處出來,與她目光相接。

他掃了眼牆壁上的掛畫,溫聲問道:「柳原老師怎麼在這邊?」

這條走廊很長,若非刻意,從畫室出來是不會路過此處的。

柳原月恰到好處地露出一個不好意思的表情,說道:「枝野先生家中的畫作堪比美術館,我忍不住欣賞了一會。沒有徵求枝野先生同意,還請勿怪。」

枝野誠客氣道:「當然不會,能得到柳原老師欣賞,是我的榮幸。」

「謝謝枝野先生。康平應該快畫好了,我先回畫室了。」柳原月對他點頭致意,不再停留,轉身離開。

步入畫室的那一刻,她的臉色沉下來,反手將門鎖擰上,連座位都沒回,後背抵在門上,掏出手機編輯簡訊。

「To工藤新一:枝野宅,速來。」

「滴——」

信息發送的聲音中斷,文字框前出現了一個觸目驚心的紅色感嘆號。

發送失敗。

-

警視廳內。

會議室里文件鋪了滿桌,工藤新一的眉頭緊鎖,眼前是兩年前的一樁舊案檔案。

這是一起意外死亡的案件,死者在家中畫畫時誤食松節油而導致中毒身亡。

辦案警員認為死者是由於作畫之時太過專註,導致誤將無味的松節油當作飲用水喝下,而後引起昏厥抽搐。

又因為死者是獨自一人待在畫室之內,此前強調過不允許任何人打擾,以至於家人發現時已經錯過最佳救助時間,不幸離世。

之所以查了這麼久才找到,是因為這起案件並非發生在東京,而是大阪。

目暮警部已經看過一遍這份文件,解釋道:「這是昨天你讓我查枝野誠之後調出來的檔案,因為需要大阪那邊的警方配合,今早才送過來。」

「枝野靜子。」工藤新一念了一遍死者的姓名,「枝野……」

「沒錯,工藤老弟,她是枝野誠的妻子,但因為是意外死亡,只送往醫院進行搶救,沒有進行屍檢,屍體上是否有簽名已經無法追尋。」目暮警部知道這是很重要的一個突破口,神色嚴肅,又帶著些遺憾。

他繼續道:「剛才高木還查到,枝野誠將枝野靜子的父母送去了美國的養老院,每年支付高額費用,照顧他們的身體。」

工藤新一終於從文字之上抬眼:「美國?」

目暮警官答道:「枝野誠的工作範圍並不僅在日本,時常需要去美國參加各種拍賣會,在那邊置辦了不少產業。高木已經聯繫過養老院,工作人員說是因為老人的女兒死在日本,他們不願意留在這片土地觸景生情,這才出國,聽起來倒是很合理。」

聞言,工藤新一垂下目光。

兩位老人都是日本

人,年輕時尚未出國,年邁反而去國外養老,這真的可能嗎?

況且,如果是枝野誠每年支付費用供兩位老人養老,養老院的工作人員真的不會有任何隱瞞嗎,是否會偏向枝野誠?

枝野誠、兩年前意外死亡的枝野靜子,被送去國外的老人……

工藤新一感覺自己隱約觸摸到了案件的真相,還沒等他牽扯出謎團的線頭,就聽到目暮警部又開口道:「還有一件事。」

他問:「什麼?」

目暮警部:「枝野誠的母親於三個月前逝世,死因是癌症。」

——「兩個月前一定發生了什麼令兇手無法遏制情緒的大事。」

——「例如約束者的逝去。」

——「平衡的打破。」

工藤新一的心中陡然升起不好的預感。連翻閱聯繫人的耐心都消散無蹤,他抓起手機飛快撥出那串爛熟於心的號碼,耳邊傳來的卻是不斷重複的忙音。

頃刻間,那雙海藍的瞳孔極速收縮,如有波濤翻湧,他猛地一推桌子站起身來,震聲道:「快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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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句話俘獲工藤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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