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第 99 章

第99章 第 99 章

你怎麼就知道我不會變呢?這話叫陸慎說出來,已經是極不容易的了。只可惜,林容對改變別人沒有興趣,更沒有信心。妄圖改變一個成年人既定的三觀跟性格,在林容的眼裡,那是一件既無聊又無知的事。

林容抽回手來,淡淡道:「總之,我的話已經說完了。」

陸慎並聽不進去,復緊緊握住林容的手,道:「可是,我想說的話,還一句都沒有來得及說。」

「你出事之前,我寫了信與你,只要你肯回來,那麼我告訴自己,以前的事不必再追究了。你接了信,說要回來,可我卻接到你沉船的消息。你出事以來,這三年我沒有一日不在痛恨自己。午夜夢回,我時常在想,倘若強留你在身邊,不逐你回江州,便是叫你恨我,也不會徒生變故,叫你葬身江底。倘若我不勉強你生阿昭,你是不是還待在雍州,等我去接你。只是,老天到底待我不薄,叫我知道,你還活著。」

他伸手去撫林容的眉梢,輕輕劃過:「你還活著,還能對我笑,跟我說話,那麼,其餘的事便全無緊要了。」

說著他頓了頓:「可是,我終究是貪心。我從前待你陰晴喜怒無定,無非……無非是恨你心裡沒有我,恨你半點不把我放在心上,恨你半點不肯回應我。床笫恩愛纏綿,你只覺得厭煩,冷落你,離棄你,你也並不在意,反覺得自在。十一,我不甘心。」

他說著慢慢滑到林容胸前,按著心口:「不管你是崔筠也好,林容也罷,我只要你的心。」

林容雙眸微睜,稍顯驚訝,似有些不可置信,那支骨節分明的大手按在心口,彷彿能聽見自己沉沉的心跳,半晌默默不語,道:「你的確太貪心,這世上的事,未必事事叫你如願的……」

話未說完,便叫陸慎打斷,握住林容的手,放在他的心口:「這些話,你不要同我說,同這顆心說。」

陸慎望著林容一字一句的道:「我可以等,人心換人心,你的心冷了,我可以捂熱,三年不行就五年,五年不行就十年。」

林容偏頭,她忽然很想告訴他,她的心從來沒有熱過,何來的冷?

林容已經無談性,只覺得困,打了個哈欠,見他仍舊坐在床邊,不肯離去,又怕他犯渾,像哄阿昭似的哄他:「那好吧,你出去等吧,我困了,要睡了。」說罷,便掩了帳子,吹滅燈燭,獨留陸慎一人坐在床沿上。

不知坐了多久,只聞得夏日寂靜的蟲鳴蛙聲,那風也漸漸止住,陸慎嘆息,只得往外間來。這時夜已經很深了,燭燈具滅,窗外只幾顆疏星,屋內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他恍惚地邁過門檻,不知碰落了什麼東西,砸在腳面上,又痛又麻,也並不敢出聲。站在原處好一會兒,這才一腳輕一腳重的往外走。

外間有個小小的美人榻,陸慎身量頗長,壓根不能躺下,只半靠在那裡,閉目養神,終是半點睡意都沒有。良久,忽聽見裡面女兒的聲音,又隱隱有燭光傳來,他起身端了杯水進去,見林容正一面替阿昭擦汗,一面輕輕問她:「怎麼了?是不是渴了?」

阿昭仍舊閉著眼,似還在睡夢之中,只小聲地哼哼唧唧,也不知是在說些什麼。

陸慎立在那裡,默默把水遞了過去,道:「她這是渴了,喂點水就好。」

林容接過來,小心餵了半杯水,果見阿昭止聲,翻了個身,繼續睡了過去。

林容瞧了瞧牆角的水漏,見還有一個多時辰便天明了,她這些日子以來睡得並不好,叫阿昭方才一鬧,這時已經沒了睡意,索性把枕下的書拾起來,有一頁沒一頁地翻著。

陸慎並不肯走,坐在那裡,過得好一會兒,忽問道:「江東子弟多才俊,詞林之盛,首推湖州蔣氏,蔣太傅又是文壇耄耋,此番巡視河道,眾臣工皆薦一士子名喚蔣敏行的,說他於治河頗有心得,年紀也小,才十八歲,你行醫多年,可聽說過此人,果真有治河之才?」

林容奇怪地撇他一眼,又聽陸慎補充道:「江水泛濫,每逢雨季更甚,沿江上百萬百姓深以為苦,朝廷每年撥銀治河,不下百萬兩。倘若真能覓得一治河的能臣,實乃百姓之幸。」

林容合上書,想了想:「倒是有一位喚蔣敏行的,見他時常抱著治河的書,還去實地勘察,險些掉進河裡淹死,不過他好像已經二十多歲了吧?」

陸慎道:「告身上寫的是十八,還未及冠。」

林容喔了一聲:「我認識的那個蔣敏行,他說他自己二十一了,想來並不是一個人。」

陸慎坐在那裡,臉色發僵,忍不住冷哼一聲,又並不說話了。林容只覺得他莫名其妙,大半夜地在這兒擺臉色給誰看呢?

當即也並沒有好話:「還有沒有事,沒事兒出去!」

陸慎只得又出來,坐在榻上半晌,迷迷糊糊半眯了過去。

第二日,林容醒來的時候,早已不見了陸慎的蹤影,翠禽端了熱水進來,稟告:「縣主,君侯天沒亮就出門了,說沿著河跑一會兒馬,待會便回來同您一起用早膳。」

林容只坐未聞,往凈室洗漱,剛出來,便見阿昭已經醒了,笑盈盈坐在床上,喚她:「娘親!」

林容坐到床邊,一面替她穿衣裳一面囑咐:「早上叫風一吹,還是有點涼的,當心風寒。」

阿昭靠在林容肩上,帶著點賊兮兮的表情,問:「娘親,阿爹昨天晚上有沒有求你?」

林容一時沒反應過來,不解:「求我?什麼事要求我?」

阿昭點頭:「對啊,當然是求你啦。我們說好了的,求你跟我們一起回洛陽去的。我本來跟阿爹說,他求你的時候,一定要把我叫醒的。嗯……可惜,我睡著了……他沒叫醒我……」

林容聞言,哭笑不得,並不回她的話。阿昭只得扭來扭去,扭到林容懷裡撒嬌:「告訴我嘛,告訴我嘛……」

林容故作不解的樣子,問:「怎麼才算求呢?」

阿昭想了想,跪在錦被上,一面做揖,一面小聲道:「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林容聞言,捧腹大笑,阿昭不好意思地歪到林容懷裡,靠在她肩上,抱著她的脖子,問:「就是這樣求咯!有沒有,阿爹是不是這樣求你的?」

林容笑了好一會兒,這才面前止住,點了點她的額頭,問:「你從哪裡學來的,你常常這樣求別人嗎?」

阿昭望了望四周,見丫鬟僕婦都在外間,翠禽姑姑也站得遠遠的,正在撐窗戶,遂趴在林容耳邊,小聲道:「我告訴你,你可不要說是我說的。那天小舅舅和我去看小紅馬,我看見他這樣求一個姐姐。」

林容取了梳子,替她慢慢梳著,問:「哪個姐姐?」

阿昭搖搖頭:「我不認識,小舅舅叫我不要告訴別人的。還說,只要我保守秘密,就把那匹小紅馬送給我的,還替我送到洛陽去呢。」

林容便笑:「他哪裡知道,你是個小話癆的,能告訴十個人,絕不告訴九個人。你還跟誰說了?」

阿昭毫無羞愧,反有些得意:「阿爹,娘親你,奶嬤嬤……」一溜煙數出去七八個人來,這才止住:「沒有了。不過,我都跟他們說了,不要告訴別人的。」

林容笑:「那你小舅舅那匹小紅馬,你是得不到了的。」把她穿戴好,又抱了她洗漱,在桌前坐定,命人傳了早膳進來,乘了一碗肉粥到阿昭面前。

阿昭已經不大叫人餵了,自己一勺一勺慢慢吃著,到底是記著那事,問:「就告訴我嘛,有沒有求你?」

林容笑而不答,只替她挑著魚刺。陸慎從外面進來,只聽見阿昭在那裡撒嬌,朗聲笑道:「又在這兒求你娘親什麼事?不是想著去瞧花燈,就是想著放風箏?你年歲也到了,等回了洛陽,就得開蒙念書了。」

阿昭哼了一聲,似乎有點生氣,直愣愣問出來:「才不是我呢。我是在問,你昨天晚上,有沒有求娘親回洛陽……」

這屋子裡除了翠禽,皆是陸慎帶來的宮人,雖不知林容是什麼身份,卻知道陸慎的身份,捧盒的捧盒,端茶的端茶,一時聞得一個求字,都驚得頓住。

倒是陸慎面色未變,抱了阿昭在懷裡,伸手去捏她的鼻子:「小小年紀,怎麼那麼愛打聽事?」

阿昭雖不懂什麼叫做「愛打聽事」,但聽語氣就不是什麼好話,哼一聲,扭過頭,囔道:「阿爹,你身上太臭了。」

陸慎不知從哪裡回來,前襟後背都叫汗濡濕了,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樣,聞言,只得把阿昭放下來,摸摸她的發頂。又轉眼去瞧林容,見她臉上的笑已隱了下來,招呼阿昭:「快把過來,再吃一點魚肉。」

一眼未曾瞧自己,一句話也不同自己說,只當沒這個人一般。他不由得有些訕訕,轉身進了凈室,沐浴洗漱,令換了一身衣裳,掀開門帘出來的時候,見桌前已空無一人,阿昭同她都不知去了哪裡。

見宮人正撤掉桌上的飯食,陸慎忍不住呵斥:「放肆!」他還沒用膳呢,就撤了?

宮人只得跪下請罪,學著陸指揮使的稱呼:「夫人命奴婢把膳食撤了。」

陸慎忍了忍,倘這樣的小事也要發作,不知那女子回來見了,又會怎麼想自己,揮手命人退下,喚了沉硯進來,問:「夫人去哪兒了?」

沉硯回:「夫人說要去天水閣看書,小公主也跟著一起去了,要不要奴才命人追回來?」

追回來?陸慎坐在那裡,哼一聲:「你膽子倒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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艷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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