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射擊

林城不在，姚飛也不必上趕著去給他做什麼「勤務」，所以，這天他從上午就開始跟訓。上午的訓練量一般比下午的要少，這倒不是教官們懂得什麼勞逸結合，而是他們更樂意在大太陽底下操,練這些小兵崽子，看著他們恨不得裸，奔的勁頭就樂呵。

姚飛邁著步子跑到了終點，不久之前他還被這三千米虐得死去活來的，但現在他完成得還算輕鬆。張永義看了眼表，點點頭說：「不錯。」十一分鐘以內，算是個很好的成績了，他瞥了眼姚飛，有些拿不準，這人看起來白凈瘦弱一副讀書人的樣子，身體素質一瞧就知道不是太好，再加上之前表現一直處於中下游，沒什麼出頭的地方，他一直以為也就這樣了，新兵連結束後去個普通的連隊，混過兩年就回家。但他卻覺得自己走眼了，他重視體格素質，卻忘了最重要的一點——潛質。姚飛的潛質很驚人。

張永義私底下找林城聊過。

「連長，這好苗子你可不能放過了。」他暗示林城先下手為強地把人留在他們連。

林城苦著張臉說：「你說我把他送到咱連的後勤....怎麼樣？」

張永義聽過後，差點沒被氣死，這樣的苗子放後勤不是暴殄天物嗎？！他哪能理解林城的顧忌，就想著趁著這幾天連長不在好好鼓動鼓動姚飛。

三千米跑完，張排難得沒黑臉，最主要的原因是顏炎頭一次跑進了十三分，勉強及格。

「今天，教你們一些新的東西。」說著便拿起不知道什麼時候放在地上的槍，這群新兵是第一次見到真的槍，都激動得不行，一雙雙眼睛瞪得老大，跟激光似的上下左右掃射，恨不得立馬搶過來做媳婦。

張排端著槍戳了戳最誇張的那個，那兵嚇得一個機靈，不敢亂動了，張排齜牙一笑說：「瞧你這熊樣還想使槍？別尿褲子嘍！」

那兵臉微微一紅，大聲說：「報告！」

「說！」

「我這不是怕有槍子嘛！萬一一個不小心，那我可就變對穿了！」

張排的脾氣在三個教官中算是溫和的了，所以手底下的兵也沒那麼多忌諱，沒事就愛貧幾句，只要不過界，他也不會太在意。等那兵說完，也只是嗤笑地回了一句：「得了，為你還不至於浪費顆子彈。」

畢竟還在訓練，那兵也沒接著打哈哈，張排拿著槍重新站到了隊伍的前面，說：「我手上的這把槍是軍隊裡頭最常見的九五式突擊步槍.....」

姚飛看著那黑洞洞的槍桿，不自覺地打了個顫，周圍都是渴望期盼的情緒，只有他一個感到了恐懼，這麼個小玩意再加上一點點扣動扳機的力氣，就能殺死一個人，幾近恐怖的存在。他想起那天自己扣下扳機那瞬間的快意，以及事後那漫天的恐懼，他不止一次做噩夢，夢見林城滿臉是血地躺在地上....

張排也就簡單地介紹了一下九五式，重點在之後的射擊姿勢、據槍、瞄準和擊發的要點。張排一套動作先演示了一遍，流暢充滿力量的動作讓一群新兵傻了眼。張排站起來問：「都看明白了嗎？」這些新兵蛋子哪看得出門道，只覺得動作也忒帥氣了。

「既然都看明白了，那咱就來練練！首先，全體卧倒！」

一群小兵懵了一下，然後猶猶豫豫地躺了下去，張排扯著嘴看著眼前一群鬆鬆散散的兵，罵道：「你們當來睡覺呢？」說著，伸腳就踩上了個兵的屁.股。痛倒不是痛，屁.股肉多，但侮辱的意味卻很重，被踩的兵臉都綠了，卻不敢說什麼。

「起來！」張排吼道：「卧倒！」

這會也沒人敢「偷工減料」，三十幾個人噼里啪啦地就往地上摔，張排還嫌不夠狠：「都沒吃飽飯啊？起來！重來！」一群人只得重新摔過。

反覆了幾十次后，張排總算是滿意了，然後讓他們趴在地上，手上虛托著槍，練姿勢。

這狀態一分兩分鐘還好，時間一長就有人手開始打抖，張排見著一個踹一個，姚飛也愣生生地挨了兩腳，剛才卧倒的時候就摔得手肘疼，這會兒幾乎整個上身的重量都壓在了手肘部，感覺實在不好受。

就這麼撐了一個多小時，張排終於開口讓休息了會。

高睿打小就羨慕當兵的，特別是大兵的那一桿槍，這會兒好不容易見到了真傢伙，早就饞得不行：「排長，能...能讓我摸摸槍不？」

張排一樂，他對高睿這樣個性單純的兵很有好感，也不多說直接就把槍遞了過去。

高睿拿到槍，也不敢動作太大，只是小心翼翼地摩挲著，張排瞧著他那珍惜樣，忍不住笑著問：「喜歡？」

高睿猛點了下頭：「喜歡！」

「喜歡就好好練！等下了連隊，有的是機會！」

高睿眼睛一亮，臉上瞬間爬滿了喜色：「哎，排長，我一定好好練。」

一上午時間，張排就帶著他們不停的卧倒，然後端槍，中午吃飯的時候姚飛臉飯缸都快拿不起來了，高睿是最激動的一個，有一腦子話要說但又顛三倒四地說不清楚。

顏炎忍無可忍按下那顆不安分的腦袋：「我說你吃飯成不？」

高睿抬不起頭，被壓得難受，嘴裡頭嗚嗚直叫：「頭....頭....」

「還說不說了？」

「不....不說了....」

姚飛偏過頭贊了一句：「好手段！」

下午，一群新兵蛋子被帶去了射擊場，這下子人人都能摸到槍了，剛焉下去的熱情又刷地一下被點燃了，恨不得打上個十幾二十發的。

張排看著一群人躍躍欲試的模樣，心裡頭好笑，但臉上卻一點不顯。

「卧倒！」

三十幾個人動作一致地往地上摔，然後托起槍，對著瞄準鏡，張排已經講解過如何瞄準，要將缺口上沿，準星上沿和目標的下沿排列在同一直線上，但講歸講，摸到槍的新兵哪等得及，隨便瞄準了一下就扣下了扳機。

但卻沒聽到子彈出槍的聲音。三十幾個人頓時都愣住了。

「菜鳥還想要子彈呢？」張排嗤笑一聲：「好好瞄準！」

於是整個下午，一群菜鳥端著槍盯著瞄準鏡看了一下午，臨結束的時候，張排總算好心的每人發了顆子彈，頓時，槍響震天。

姚飛那扣著扳機的手指卻怎麼也按不下去。

張排站在姚飛的身邊，皺了皺眉說：「怎麼不開槍？」

姚飛一愣，反射性地按下扳機，嘣的一聲巨響在他耳邊炸開。

張排拿腳尖踹了踹姚飛，怒氣沖沖地說：「你怎麼回事？好好打槍不會？搶到你手上是亂崩的嗎？」

姚飛臉一白，不知怎麼的就想到夢裡林城滿臉是血的模樣。

張排這個角度看不到姚飛的臉，只當他是激動得手抖了，也沒追究，畢竟新兵第一次拿到槍都有點找不著北。

在大太陽底下爬了一下午，瞄準了一下午，眼睛都酸脹得不行，但這群小兵卻都被最後那一槍給治癒了，訓練完成回宿舍后還在你一句我一句的討論。就連顏炎都有點激動：「我那一下，保準是十環！」

高睿瞪著眼，一臉崇拜：「真的？你咋能看到的？」

那槍靶子都一百米外了，能看到才有鬼呢，顏炎翻了個白眼沒回話。

高睿沉默了一會，才不好意思地說：「那...那你看到我打多少環了不？」

顏炎眯著眼笑了笑，說：「你脫靶了....」

高睿一聽，臉立馬就耷拉下來了，不敢相信的說：「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你當你是黑貓警長啊？一打一個準！」

高睿扁著嘴不說話，顏炎說的讓他有些受打擊，雖然說作為新兵的第一槍也不求有多好的成績，但顏炎他打了十環，自己....脫靶...

吵鬧的環境里姚飛顯得特別安靜，他覺得自己似乎鑽進了個死胡同里，怎麼繞都出不來，顏炎看他有點不對勁，就問了一句：「姚飛，你怎麼了？」

姚飛像被突然驚醒一樣：「沒...沒事。」說著便往外走。

「你去哪啊？」

姚飛隨意找了個理由：「我有東西落連長那了。」

雖然是理由，但他的腳步就像不受控制一樣，等到他意識到時已經站在辦公室門口了，兜裡頭一直放著鑰匙，想了想還是打開門進去了，也許他這時候只是想找個安靜的地方呆著。

坐了一會，姚飛就起身了，這個時候來連長辦公室實在不太妥當，他腦子一定是長草了！剛準備走，就聽到電話鈴聲響了，本來也沒準備接，但是鈴聲就跟不要命似的一直響，姚飛怕錯過什麼重要的事，便小心翼翼的接起來了。

「喂？」

一聲過後，電話那頭沉默了許久，久到姚飛都準備掛了，才聽到一個低沉的聲音。

「哎？你怎麼在？」

姚飛一愣，這才聽出來聲音的主人是誰，估計這人在家裡閑得無事鬧著玩，他語氣冷了下來說：「報告連長，我有東西落這了，正好回來拿。」

「哦，哦....」林城一連「哦」了幾聲，才說：「還好不？」話一出口，他就想咬掉自己的舌頭，不過才一天，一天而已！這麼上趕著問好不好是不是太殷勤了點。

姚飛只想快點掛斷電話，敷衍地嗯了一聲。

但，林城卻捨不得，只得找些莫名其妙的話題來堵上。

「那個，我今天見了四個女孩子。」

「哦，是嗎？」

「但我一個都沒看上。」

「哦，是嗎？」

「之後還有一沓呢，我現在比在部隊還累！」

「哦，是嗎？」

「......你就不能說點別的嗎？」

姚飛瞥了眼掛鐘，說：「晚上訓練要開始了。」

林城有點可惜，但還是說：「成，好好訓練。」然後又鬼使神差地補上句：「如果表現不錯，我就讓你留在我的連。」

「啊？」

「行了，就不說了，回去給你帶好吃的。」說著林城啪地一下掛斷了電話，然後長長地嘆了口氣，說出來了，這話他在腦子裡想了何止萬遍，他還記得張永義跟他說姚飛有潛質的時候，他猶豫著，然後在剛才姚飛接起電話的時候，他突然下定決心了。

這是他的私心。

他會負責，無論什麼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