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打槍

車子一路開進了軍營，到的時候已經過了飯點，現在吩咐炊事班也做不出一桌多好菜，幾個校級的長官臉上都有些訕訕的，林司令倒是全然不在意，笑呵呵地說：「咱沒那些窮講究，隨便吃點就成。」

最後端上桌的有菜有肉，也不算寒磣了，林司令第一個坐下，招呼道：「大家都坐吧。」

幾個長官才依次坐下，林城這個級別的只能排在最後，誰知他剛彎下腰，林司令就拍了桌子：「這有你坐的地方嗎？！滾一邊吃去！」

林城看了一眼自家鬧脾氣的老爹，轉身就走，真是官大壓死人！

中午，林城和姚飛蹲在一邊吃了碗面，姚飛吃幾口就抬眼看一眼林城，林城吸溜著面，嘟囔：「看什麼呢？還不快吃！」

姚飛端著碗又往旁邊坐了一位，嫌棄地說：「連長，你動作能小點不？湯都濺我碗里了。」

林城動作一頓，然後更用力地吸了口面，一抹嘴說：「窮講究！」

姚飛氣得一下站了起來，將自己的面全部扣到林城碗里，瞪著眼說：「我不吃了！」

林城挑起一筷子面，吃得毫無心理障礙：「成，你等會可別喊餓！」

午飯過後，稍微休息了一會，林司令就要求要去團里的尖子連看看，團長跟在一旁簡單地介紹了幾句，林司令邊聽邊點頭，明明很滿意但卻死憋著的感覺。

這時候士兵們都在午睡，誰也不知道軍區司令就這麼來了，但好在平時訓練有素，不到三分鐘已經集合完畢，團長看著眼前一百來號精神氣十足的小夥子，悄悄給林城遞了個滿意的眼神過去。

林司令點點頭，說：「這兵帶得不錯！」

團長說：「都是林城帶得好！」

林司令的臉上閃過一絲笑意，但瞬間就隱去了，板著張臉說：「他懂個p！」

林城連隊的優勢項目是射擊，之後一群人又浩浩蕩蕩去了射擊訓練場，雖說林司令這是突擊檢查，但對於連隊的兵來說只是一場普通的訓練，他們平時幾百上千次拿起槍，打了上萬發的子彈，早已經將所有的動作融在了血脈中，緊張？激動？這些額外的情緒根本影響不了他們，他們的身體會代替大腦做出最直接的反應。

先進行的是一百米自動步槍速射，要求射手用2os的時間將2o發子彈對1oom距離上的胸環靶是實彈發射，一排十人聽到命令後幾乎是同時卧倒，毫不猶豫地扣下扳機，啪啪啪...此起彼伏的槍響，姚飛站在一邊有些激動，沒有男人不喜歡槍，他也喜歡，這是他第一次這麼近的距離看到，就算只聽到槍響就覺得熱血沸騰。

林城好笑地瞄了眼姚飛，悄悄地問：「喜歡？」

「喜歡。」

「那等會讓你打幾發！」

姚飛馬上點點頭，說：「好。」那迫不及待的樣子，像是怕林城反悔一樣。

二十秒很快就過去了，幾個兵跑到靶子前開始報成績。

「一號靶198環」「二號靶194環」.....「十號靶2oo環」

十個靶位竟然都沒有下過19o環的，甚至還出了個2oo環，這成績不管放到哪都是頂尖的，林司令難得驚訝了一把，偏過頭看了一眼自家混蛋小子，真心實意地稱讚道：「成績不錯。」

林城立正敬禮，大聲說：「謝謝首長。」

之後考核的是持槍跑步行進急停射擊，這個項目體力以及技術要求很高，不僅要求快速變換卧姿蹲資立姿射擊，並且射擊準度要高。下去的四個兵完成的都不錯。

林司令看過成績后，問：「林連長親自下去做個示範如何？」

「是！」

林城接過九五式步槍，一秒鐘都沒停頓，卧、跪、立，動作一氣呵成，完成得很漂亮，最後統計時間和命中率，竟然比剛才的最好成績還快了五秒，而命中率則是百分之百。

林司令簡直太滿意，看著林城穿著軍裝挺拔的身姿，突然就想起他五歲的時候拿著木質手槍跟在自己屁股後頭說：「拔拔，拔拔，我以後要和拔拔一樣當大兵。」

那時候自己是怎麼回答的，哦，好像是漫不經心的說：「好啊，城城以後當大將軍。」

誰能想到當時拖著鼻涕的愛哭鬼還真的穿上了軍裝，成為了一名優秀的軍人，這叫什麼來著，對了，虎父無犬子，林司令得意洋洋地想，果然是老子的種！

林司令滿意的走了。林城這次卻沒跟上，等著司令一群人走遠了，才板著臉站在自己連隊前面，說：「今天，大家表現都不錯。」目光一掃，定在排頭一個小個子身上，突然就舉著槍堵著那小個子的肚子，罵道：「吳舟，你今天慫了啊！19o環？啊？我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姚飛在一旁看得膽戰心驚，要是林城一不小心，這槍可就走火了。但連隊里的人都是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那個叫吳舟的小個子臉上也不見害怕，只是滿臉愧疚。

林城拿著槍用力戳了戳，說：「下次訓練拿不出成績，我一槍崩了你。」

吳舟大聲又自信地說：「是！」

林城轉過頭對袁成說：「行了，帶回去吧。」

不久后，整個訓練場就只剩下姚飛和林城兩個人了，姚飛疑惑地問：「連長，咱們不走？」

林城笑了笑說：「你不是想打槍嘛？無關人士都走了，咱們開始吧。」邊說邊領著姚飛往前走。

到了射擊點，林城把槍遞給姚飛，努努嘴說：「你先試著打一槍。」

姚飛接過槍，大拇指蹭了蹭磨得很光滑的槍柄，心裡頭不知怎地泛上股熱騰騰的氣，他回想著剛才看到的，憑著自己的理解卧倒，上膛，瞄準，扣扳機，巨大的聲響在耳邊炸開，翁得一聲，姚飛瞬間就懵了。突然，他感到脖子上似乎了壓了個東西，熱乎乎地，偏過頭，視野里出現了林城那張堅毅的側臉，林城躺在他身邊，一手勾著他的脖子，一手托著槍，熱氣停不住地往他臉上噴。

「你那動作不對，要....」

話還沒說完，林城便被猛地推開了，隨之而響的是一聲巨大的槍聲，槍口對著林城的方向，子彈將將擦過他的耳朵。林城僵住了，腦袋一瞬間像死機了一樣，不停地播放這剛剛那一幕，他看到姚飛臉上的猙獰，看到他舉起槍，但似乎他的手更快地推開了自己，然後槍響，姚飛想殺了自己？林城被這個想法嚇了一跳，隨之而來的不是后怕，而是鋪天蓋地的疼痛。

姚飛臉白得沒有一絲血色，也不知道是因為林城突然的靠近還是剛才的槍響，好不容易緩過勁來，才抖著聲音說：「對...對不起...」

林城猛地一下翻身起來，一腳踩上姚飛的腰，手中的槍頂著他的腦袋，林城暴怒，一字一字地咬著牙問：「你-他-媽-的-到-底-發-什-么-瘋？」

姚飛被踩得很疼，嘴裡喘了兩口粗氣，想說什麼，但又無從說起，他腦子裡一團亂，那一刻，他竟然開槍了？他不想傷害林城，一點也不想，他只是控制不住自己。

林城覺得自己整個心臟都氣得痛了，只要一想到姚飛剛才扣下扳機的那瞬間他就疼，渾身上下都疼。

「你想殺我？」

姚飛喘得急了，連眼眶都紅了：「不...不是...」

姚飛這樣子看上去特別可憐，林城覺得難受，只好收回腳，蹲下。身，死死盯著他的眼睛，問：「那你開槍做什麼？」

姚飛這次終於沒迴避，眼也不眨地和林城對視，他在強迫自己，從小到大他從來沒有這麼害怕過，剛才他差點殺人了，他一直以為得病是自己的事，但他發現——不是！只要他還活在這個社會裡，人就會互相影響。他突然明白了自家老爹為什麼那麼執著地要治好自己。

姚飛黑色的眼珠子似乎沾上了一層水霧，說不出的無辜，他深吸了兩口氣，說：「我只是....怕...怕你們....」

「什麼？」林城皺眉：「怕什麼？」

「我從小就不能碰男的，只要一碰就渾身不舒服，所以....剛才可能有點不受控制，對不起。」

林城覺得很荒唐，他長這麼大別說見過了就是連聽都沒聽過這種病：「你耍我啊？」

姚飛大聲說：「我沒有。」

林城仔仔細細地回想第一次見姚飛之後的情景，想起他只要自己一靠近就會飛快跑開，想到他一看自己的眼睛就躲躲閃閃，想到他孤僻的性子，似乎一切都有了理由。

林城結結巴巴地問：「你...你真有...那啥...病？」

姚飛點點頭。

林城猛地將頭湊近，問：「這樣怕嗎？」

姚飛的臉白了一下，不點頭也不說話。林城瞭然，站起來往後退了幾步，說：「得這病你還來參軍？」這不是自虐嘛！

「我爸覺得在都是男人的環境里，我可以強迫自己去適應。」

林城點頭說：「你爸的想法也沒錯。」

姚飛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很冷靜地看著林城說：「連長，你要怎麼處置我？」他腦中也很多想法，但最可能的是林城把他直接退回去，雖說他一直挺希望這樣的，但不知道怎麼的只要一想到這種可能，他就有一絲不易覺察的失落。

「先回去再說吧。」

姚飛沉默地跟著林城往回走，腦中亂糟糟一片，他一會想到父親苦口婆心的臉，一會又想到剛剛摸到槍時那滿心的激動，他突然開口說：「連長，我想給我爸打個電話。」

「行啊。」

電話是借用林城辦公室的，姚飛播下那串爛熟於心的號碼，話筒里傳來嘟嘟的聲音，電話很快就被接了起來。

「喂？」

老爹的熟悉的聲音差點讓姚飛哭出來，他抖著唇，輕聲說：「爸，是我。」

「啊？小飛啊？你怎麼能打電話啊？在那過得還好吧？」

姚飛吸吸鼻子：「是我連長的電話，我過得很好。」想了想，還是說：「爸，我犯了個大錯誤，你說如果我被送回去怎麼辦？」

林爹嘆了口氣說：「被送回來我也認了，你爸我還能不管你？」

姚飛哽了一下，然後生硬地轉了個話題。

過了幾分鐘，電話放下，姚飛轉身看著林城說：「連長，我不想當兵了！」

林城看著他，面無表情，然後吐出一個字，他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