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拉歌

林城畢竟是個軍人，他首先要考慮的是整個集體的利益，姚飛就像是個定時炸彈，如果在執行任務的時候這樣，遲早會害了其他人。

林城的話一出口，姚飛就呆愣了一下，然後才反應過來，連長同意了，而他總算可以如願以償地離開這鬼地方了，嗯，該高興的！他是被逼參軍的不是嗎？終於能走了，他該鬆了口氣才是，但心裡卻悄悄泛起一層的失落，這失落讓他不知所措起來，不應該是這樣的！但應該怎樣，他又說不清楚。姚飛感覺整張臉都不受控制了，他想笑，但嘴角卻不斷地向下掉，不知道怎麼反應，他勉強撐起眼皮無措地看著林城，傻兮兮的樣子。

林城看著姚飛，見他一副獃獃的模樣，似乎受了不小的打擊一般，他心裡也覺得不好受，他其實是很想說「不行「，但是他不能，軍人的意識讓他只能狠下心，但心裡額某一個角落卻一直在嚷嚷著叫他改變主意。他覺得他放了太多的目光在姚飛身上，以至於他的決斷開始受影響了，該怎麼辦？他要好好想想才成。

林城長長地嘆了口氣，說：「你先回去吧。」

姚飛這才回過神，訥訥地點點頭，走了。

姚飛今天回來的早，其他人還在訓練，整個宿舍就只有他一個人，平日里覺得擁擠的地方現在突然覺得空曠了起來，姚飛站在門口往裡看，人還真是感情豐富的生物，明明沒什麼歸屬感，但想到不久之後就要離開，竟然還有點捨不得。

下訓練，高睿他們回來的時候就見到姚飛一個人傻兮兮地坐在板凳上，高睿驚道：「姚飛，你怎麼在這？」

姚飛心情不太好，語氣也就冷淡起來，說：「連長那沒什麼事就讓我先回來了。」

顏炎好不羨慕，抹了抹額頭上的汗說：「您別招仇恨了成不？」

錢途問：「晚上去訓練？」

姚飛挑眉看了眼錢途，覺得自己來軍營這麼久，正規訓練沒參加過幾次，也算是遺憾，想了想，便點點頭說：「去。」

晚上，姚飛到訓練場的時候著實讓人都驚詫了一把，畢竟他太久沒參加訓練了，許多人從開始的反感到現在都已經習慣了，想著姚飛估計抱大腿成功，以後就跟著連長混了，所以乍一看到他，第一反應不是理所當然而是疑惑。

就連張排都瞪著眼問：「連長讓你來了？」

姚飛大聲回道：「報告排長，是連長讓我來的！」其實當然不是連長同意的，但他現在無論做什麼，連長都不會管的吧。

晚上的訓練量比白天輕不少，站站軍姿，隊列訓練再跑上個一千米就算完了，其他不說，只說體能這一塊，姚飛好些日子沒參加訓練，這一晚下來才發現所有人的體能都提高不少，原先他隨隨便便能跑個中下游，但現在他非得竭盡全力才能不被落下，一千米全力跑完的滋味不好受，姚飛喘得連話都說不利索。

高睿還是那副擔憂的樣子，他想架著姚飛慢慢走兩圈讓他緩緩，但姚飛擺擺手，一字一頓一喘地說：「不....用.....」

就連顏炎都沒姚飛那麼狼狽，還有氣嘲笑：「哈~總算找到個比我熊得了~」

楊排氣得都沒脾氣了，帶兵這麼多年，總算見識到什麼叫爛泥扶不上牆，顏炎首當其衝，還沒點自我意識，一個勁地冒傻氣。

「您倆休息夠了沒？休息夠了咱歸隊成不？」姚飛和顏炎立馬直起身子入隊站好。

不遠處的二排正在休息，那二排排長薛南正在帶著新兵唱軍歌，一群二十來歲的小夥子平時都被憋壞了，難得這麼個娛樂時間，吼得比誰都大聲。

姚飛排里的有幾個看起來躍躍欲試，腦袋不能動，但眼珠子一直往那邊瞥。張排吼道：「往哪看呢？都站好！」但那聲音在一旁震天的歌聲中顯得有些軟綿。

薛南乾脆將兵往一排這邊帶，一邊大聲嚷嚷道：「一排來一個，一排來一個。」接著整個三排都在興沖沖地吼著。

「一排來一個，一排來一個！」

張永義沖著薛南笑罵道：「你tmd就會找事。」說著轉頭對自家躍躍欲試的小兵吼道：「都給我放開嗓子唱！」

「是！」

這樣熱烈著的，燃燒著的感覺，是姚飛從來沒有經歷過的，他看著這些人臉上生動的神色，覺得有些傻氣但更多的卻是羨慕，羨慕他們純粹的快樂，羨慕他們能不顧一切努力的氣魄，這一刻，只要唱好歌聲音夠大，似乎就是徹底的勝利了。

唱得都是些耳熟能詳的軍歌，不求技巧，只求聲音夠大。開始的時候姚飛只是跟著小聲地唱，但慢慢的，他的聲音越來越大，最後幾乎是嘶吼了，聽不出音調，但夠勁。姚飛頭一次覺得自己融進了這個叫做軍隊的地方，在此之前他從來不知道，原來自己能和一群漢子一起唱著叫著，他的腦子裡一片空白，剩下的只有暢快。

拉歌結束，兩個排不分高下，這事就是樂呵樂呵，算是給枯燥的軍營生活帶來一絲亮色，兩個排的人都唱得心滿意足。姚飛的嗓子啞得不成樣子，回到宿舍就猛灌水。

顏炎詫異了一會說：「沒想到你這麼拚命。」

姚飛咳了兩聲，覺得嗓子稍微好點了，這才說：「氣氛太好了，不自覺就被帶起來了。」

顏炎低聲笑了一下，說：「你顛覆了以往一貫的形象。」

姚飛咽下嘴裡的水，沒說話，不用顏炎說他也知道自己的形象如何，一定是孤僻，自傲，嘴巴還毒。但顏炎嘴快，就算姚飛不問，他也說出來了：「瞧你平時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原來玩起來也挺帶感的嘛！」

姚飛乾笑了兩聲。

正說著，宿舍的門就被一把推開了，林城突兀地出現在門口，他的臉黑沉得不行，有眼的都能看出來他現在心情很差，他伸出手，遙指著姚飛，不悅地說：「姚飛，你出來。」

宿舍正好的氣氛一下子降到了冰點，所有人都噤了聲往姚飛那看，林城完全不覺得自己的出現有多驚悚，不耐煩地說：「還不快出來！」

姚飛只得跟著出去了。

林城一路帶著姚飛來到了操場，這兒空曠，一眼能看到全部，不用擔心有誰會聽牆角。

「今晚上跑哪去了？」

姚飛癱著臉說：「連長，我去訓練了。」

林城不滿：「你不還是我的勤務兵嗎？誰許你去了？我那一堆事等著你做呢！」

姚飛想他能做什麼，不過就是打掃打掃衛生再加上個端茶送水，他嘆了口氣說：「連長，我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把我扔回去，但在那之前，我想重新認識軍營一次。」

林城盯著姚飛的臉，卻看不出一絲情緒，他其實想聽到這人能說「我想留下來」，那麼他可以讓他待在後勤或者直接就一直給他干勤務，但沒有，這人只是很冷靜的說要重新認識這裡。姚飛的眼睛很亮，也很堅定，林城本來還想問問他為什麼突然這麼說，但對上他眼睛的一瞬間，林城就改變主意了，他似乎能理解姚飛的想法了，有的時候軍營帶給人的歸屬感和那純粹的信仰，任何東西都比不上。

林城想了想，說：「你每天上午來我這，下午和晚上接著訓練。」

姚飛說：「謝謝連長。」

林城頭一次看姚飛這個樣子，平時這人對著自己不是嫌棄就是厭惡，這次他竟然看到了很誠懇的謝意。

「哎？原來你還會感謝人啊？」

姚飛冷冷一笑說：「那我收回剛才的話。」

林城笑道：「別啊，難得你說一回人話！」說著不等姚飛反駁，伸出手就攬過了他的肩膀，感覺手中的身體一僵，在他做出反應之前，林城迅速地說：「別動。」

姚飛僵著身子不動了，但鼻子卻憋著氣不敢呼吸，雙手緊緊地握著，指甲一片片地嵌進了肉里，但姚飛沒感覺到疼痛，他手背上的青筋爆了出來，似乎下一秒就要揮出去。

林城簡直好笑地看著姚飛，心裡隱隱有些發痛，他敢一下子逼得太狠了，只好放開手，說：「行了，我不逗你了。」

林城是放開了，但姚飛抖著身子卻忘了呼吸，慘白臉上竟然泛起點青紫，林城嚇了一跳，也不敢挨他，只是沖著姚飛說：「深呼吸，深呼吸！」

姚飛抬頭看著林城卻沒辦法動作，林城急得不行，指了指自己說：「看著我，看著我，跟我做。」說著大大吸了口氣，然後又緩緩地呼出去。

「這樣，吸氣呼氣，吸氣呼氣....知道嗎？」林城邊說邊做著動作。

姚飛像個木偶一樣學著林城，吸氣，呼吸，肺里終於又被空氣填滿，他覺得自己混沌一片的大腦終於清明了一些。

「以後....不準這樣...」姚飛剛恢復意識就狠瞪了一樣姚飛，但那微紅的眼眶讓他看起來多了絲脆弱。

經過剛才那一出，林城哪敢再碰他，只覺得姚飛就像是個瓷娃娃，一碰就碎，忙安慰說：「以後，以後都不碰你，成了吧？」

「...說一聲....」

林城聽著姚飛說出這麼一句話，愣了一下才明白意思，姚飛是說，碰之前提醒一聲？林城彎著嘴笑了笑，嗯，這算是有進步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