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空中郵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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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極……極限天空——」

阿爾隨著大流舉起了手，用只有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說著。

他在猜自己是不是誤闖了一個狂熱的宗教組織，如果這時候被他們發現自己完全不是他們的宗教份子的話，自己會不會被他們捆上絞刑架……

這樣想或許有些異想天開了。但是，突然變成這樣的狀況，總會有些忐忑，管不住自己的思維是不是？

天空里的集會主持人靈星忽然說道：「下面，我們就先請這位新人朋友和他的引介人先來給大家做一下介紹。大賽隨後開始。」

伴隨著幾聲口哨和歡呼，所有人的目光都刷地一下看向還在仰望著藍色天空發愣的阿爾。

阿爾再次下意識地縮了縮腦袋。

「他不是新人！」吹冰高聲叫道，他手指抬起來，指著阿爾，眉峰因憤怒聚攏起來，「他是個闖入者。」

「我……我……我……我是個郵差。不小心闖入貴處，抱歉抱歉。」阿爾說著腦袋忐忑不已地瞟著他怎麼數都數不過來的「極限天空」成員們，手已悄悄放在了魔動飛翼的魔力閘門上，準備隨時逃跑。

人群頓時喧嘩起來。

「闖入者？誒誒誒，我還以為他是cos的空中郵差呢，沒想到他竟然是真的。」

「郵差的話，有這樣的技術，真算是厲害呢。」

「哎呀呀，這可不好辦，被一個闖入者知道了我們的秘密，散布出去，那就糟糕啦。」

「那怎麼辦？殺了他？剁了他？吃了他？」

阿爾只覺腳下一軟，心裡一虛，眼前所有人都變成了吃人的怪獸。他抬頭看天空里的靈星，只有這位主持人從剛才起就一直保持著緘默，一臉淡定地俯視集會眾們。

耳邊還是嘈雜聲不斷——

「那怎麼行，我們是文明人，魔法世紀帶來的野蠻傳統，到這裡早改終結了。」

「或者給他腦袋上開個瓢，把他打成個白痴？」

「啊啊啊啊，太血腥了，太暴力了……」

阿爾覺得自己快站不住了。

靈星終於再一次把擴音器舉到嘴巴，開口說道：「肅靜！」

人群頓時安靜下來。

但是阿爾依舊不覺得輕鬆半點，周圍這幫人雖然在聽著靈星說話，注意力卻全都在他的身上，帶給他無窮無盡的壓力。

「那麼，郵差，我來問你。」靈星將圓形的擴音機喇叭口對準阿爾，「你是否願意加入我們的集會？這樣的話，就可以免除你誤闖的懲罰。」

「你們……你們集會……幹什麼？」阿爾語無倫次了。

「啊，對了，這個必須提醒你。我們的集會，是非法的。」靈星忽然笑了起來，「我們是極限天空，穿越生與死的邊界，體驗天空里的極限，讓風被我們甩在身後，什麼魔術軌道，統統都得滾蛋——那是真正的自由時刻！」

他把這在阿爾聽來亂七八糟難以理解的話說得抑揚頓挫，似乎極富感染力，一時間人群里鼓掌聲歡呼聲口哨聲此起彼伏。

阿爾覺得自己快要崩潰了。

「非非非……非法……怎麼能……」他結結巴巴地說出了自己的意思。

「誒誒誒，遵紀守法的郵差先生無法接受啊。」

「嘖嘖嘖嘖……」

「太不識好歹了。」

人群里又喧起一陣針對他這個闖入者的討伐聲。

「肅靜！」靈星舉著擴音器，低下頭掃視，待所有人都聽他話安靜下來，又看向阿爾：「那麼，你是想離開嘍？」

「……是……是。」阿爾忙說。

「那麼，你怎麼保證你能不泄露我們的秘密呢？」靈星又問。

阿爾愕然，一時回答不上來。

周圍一陣附和喧嘩之聲，令人心煩意亂。阿爾怔怔瞧著靈星，卻不知該如何是好。

忽然，他看見靈星突然移開了目光，天空里那張一直風輕雲淡的臉上，突然露出一個笑容。

靈星將擴音器舉在嘴邊，向著遠處伸手做出一個請的手勢：

「大家安靜，艾姐來了。或許，咱們該歡迎艾姐來幫咱們解決這個問題。」

阿爾看到了靈星口中所稱的艾姐，那是一個帶著紅色遮陽帽的女人，長長的頭髮從帽子里傾瀉下來，被後邊高豎的白色衣領擋住，鼻樑上駕著一個大大的茶色墨鏡，遮住了容貌。阿爾看得出來那不是個普通墨鏡，那茶色鏡片上閃爍的數據流要比他的飛行眼鏡上要多得多，以至於他遠遠用肉眼就能看到。要知道一般的飛行眼鏡，數據只有自己戴著才能看清楚的。

那個艾姐與這裡所有的人都不同，她沒有背著魔動飛翼。當靈星在天空中對著艾姐做出邀請的動作時，所有人都很自覺地讓出一條路來，好讓那艾姐能夠通向集會的中心。

而好巧不巧的是，阿爾就站在這條通往中心的道路上。

於是他就這麼傻愣愣地看著艾姐朝他走了過來。

艾姐走到了他的身前，伸出手微笑著說：「你好，郵差先生，我叫艾露恩，你也可以像他們一樣，叫我艾姐。」

阿爾慌忙伸出手來，和艾露恩簡單一握，回道：「你好艾姐，我叫阿爾。」

「阿爾么？」艾露恩墨鏡上的數據流忽然閃爍了一下，她抬起手指了指阿爾背後，「你的魔動飛翼，可以給我看一看么？」

阿爾愣了一愣，想到現在身為魚肉的處境，便忙答應一聲，打開了安全鎖，將魔動飛翼送背上脫下來，向艾露恩遞了過去。

「你這樣可真是難為我呢。」艾露恩忽然輕聲一笑，「這東西有點沉，我可拿不動。」她說著左右看了看，指著一處早已磨得平整的坐石說道：「你幫我放到那裡去，可以么？」

「呃……好。」阿爾應了一聲，抱著魔動飛翼走到坐石旁邊，小心翼翼地放下。

艾露恩轉頭望著天空里的靈星，說道：「好了，你們的集會先開始吧。我和阿爾談上幾句。」

靈星點了點頭，舉著擴音器掃視整個集會場，「那麼，集會正式開始，讓我們在這片天空里自由地飛翔，看誰能沖在最前方，繞回這個山頭。」

這一回爆發出的歡呼聲幾乎比前幾次的總和都要劇烈，所有人都拉開了魔力閘門，白色的噴氣從噴射口裡噴射出來，空氣里頓時散發出濃重的固態魔能燃燒后的味道。

阿爾抬起頭來，在他的上方，集會眾們盤旋飛行，相互交錯，卻沒有一個相撞，炫耀著高超的飛行技巧。他們先後沖入一個軌道的入口，驟然加速，狂飆出去。那個入口，在飛行眼鏡的記錄里是不存在的，現在阿爾已經明白，估計這入口和把他送進這個倒霉催的地方的出口都是非法私建的。

當所有的人都沖入軌道，靈星跟在最後，回身和艾露恩道了個別，將飛翼功率開到最大，直接狂飆進了軌道。

阿爾看著那最後一絲白色噴氣消散不見，收回目光，卻見艾露恩正擺弄著魔動飛翼的合金翼，茶色鏡片上數據流不住閃動。阿爾看不出艾露恩的表情變化來，一時想不通艾露恩到底在看些什麼。

好一會兒，阿爾才見艾露恩指著那合金翼的邊緣問他道：「這個是怎麼弄的？」

阿爾看著艾露恩所指處那幾個淺小的坑，撓了撓頭，一時回答不上來。一直以來他都只注重對驅動池的維護，其他處注意不多。再說以前有前輩幫忙照料著，從來沒有出過狀況。在他想來，這點小傷痕對他的工作還造不成多大影響吧。

艾露恩輕輕嘆了口氣，放下了魔動飛翼，在坐石上坐下，對阿爾說道：「你也坐。」

阿爾應了一聲，依言坐下，就聽艾露恩問：「怎麼，很不想加入『極限天空』么？」

「我可不想做違法亂紀的事。」阿爾撇了撇嘴，一句話脫口而出，沒有了剛才那麼多人帶給他的壓力，他終於忍不住將鬱積胸口的悶氣通過這一句吐槽宣洩出來。到說完了，他才反應過來，斜眼撇著艾露恩，不由有些忐忑不安。

「違法亂紀？」艾露恩輕笑著搖了搖頭，她看了看阿爾的魔動飛翼，說道：「你可知道，這個天空飛行器，是我們發明的？」

「什……什……什……什麼？」阿爾驚得跳了起來，不可置信地看著艾露恩。

「不用懷疑。我看起來儘管並不老，但是對於一個魔術師來說，保持容貌的年輕化並不是難事。」艾露恩說：「在天空里飛翔，是人類最古老的夢想。而這個夢想，即使是在魔法盛行的時代，都沒有被實現。而當魔法衰落，留存世間的，只剩下魔術，限法學開始興起。五十來年前，我們一幫當初志同道合的人們如饑似渴地吸收著限法學的知識，花費了幾乎所有的經歷，經過成百上千次的實驗，終於才結合魔術學，製造出了能輔助我們飛上天空的工具。

「我們興奮地將這工具的製造方法公布出去，希望所有人都能飛上夢想里的天空。可是我們沒有想到，所有的國家都達成了共識，借著這工具劃分了天空。天空管理局開始建立，魔術師們開始彙集，一股魔術的洪流席捲了天空，無數的軌道將天空割據開來。」

阿爾靜靜聽著艾露恩的講述，腦海里跟著艾露恩的聲音，想著很早很早以前，那幫夢想者看著興高采烈地看著有人背負著魔動飛翼展翅翱翔，然後越來越多的人飛上天空，而當他們心滿意足的時候，天空突然間變成了領土，所有人都不能自由地轉向，在藍天里飛翔，必須沿著魔術軌道划著弧度，繞上一個又一個迫不得已的大圈。

他們的失望，他能想得到。

可是……

「可是如果沒有天空管理局的管制，天空會是一副什麼樣的場景呢？」阿爾不敢想象，當所有人都在亂飛，幾乎遮蔽了陽光，他們缺少技術，一不小心就會相撞，那些折翼的鳥從天空墜落，會是怎樣一副模樣？

「沒想到你小小年紀，就懂這個道理呢。」艾露恩再次搖頭淺笑，「即使是自由，也必須限制在一定的規則里，否則，事物必將走向混亂。可惜的是，我們當初年少輕狂，並不明白這個道理。我們為了反抗規劃，建立了『極限天空』，意圖尋找破壞魔術軌道的方法。」

她說著嘆了口氣，指了指那魔術軌道的接入口，又說道：「可惜我們最終沒有成功，只是找到了這樣的非法軌道接入方法。我們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極限天空』逐漸演變成了現在這個嚮往自由的少年們宣洩*精力的集會。其實這樣也好不是么，年少總要輕狂，缺少了這樣一段輕狂歲月的人生，會很不完美吧。」

阿爾張了張嘴，卻最終沒有說話。他的人生就這樣很簡單地被旁邊這位艾姐定義為不完美了，可是他一時竟找不到話來反駁。

艾露恩吐出口氣，站起身來，說道：「不知不覺，說了好多話呢。他們也該回來了。你的事我剛才已經知道了，但最終到底要怎樣來處理，還得看大家的意思。」她眼望身後那山，山後是阿爾闖入這個該死的集會的那個軌道接入點。然後她回國頭來，對著阿爾微笑：「想要擺脫困境的話，就輕狂一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