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空中郵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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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爾發著愣，想不明白艾露恩的話是什麼意思。

山那邊突然傳來歡呼口哨，阿爾和艾露恩尋聲看去，集會眾們背上的魔動飛翼噴射著長長的白色氣流，從山巔之上沖了出來。他們再次在這片天空上盤旋飛舞，方才疾速衝刺帶來的刺激令他們沸騰的血液久久難平，交錯飛行炫耀著飛行技巧。

阿爾突然覺得自己有些羨慕他們那放肆的歡笑。

靈星飛到了最高，舉起擴音器說道：「大家安靜。」他連住喊了兩三遍，人們才終於從激動中恢復過來，都或是漂浮空中、或是找上一處著陸，靜靜地瞧想靈星。

靈星飛到了艾露恩和阿爾身邊，落地。

「怎麼樣，艾姐，對於這位郵差先生，你有什麼好的處置辦法么？」阿爾聽到靈星這麼說，一顆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裡，僵硬地扭著脖子，瞧向艾露恩。

「把擴音器借我。」艾露恩伸出了手，待靈星依言把擴音器遞在她手裡，她沖著阿爾微微一笑，把擴音器舉在嘴邊。

「好了，各位，雖然我們的『極限天空』集會有一點違法，但是我們終究不是專門跟法律對著乾的恐怖分子黑社會不是么？」艾露恩那響度擴大的聲音傳進了每個人的耳朵里，她沖著阿爾眨了眨眼，阿爾忽然有種不詳的預感。

就聽艾露恩又說：「趁你們活動的時間，我和阿爾談了一會兒，但都沒有什麼好的辦法，最終都做出了一些妥協。所有我現在能提出的唯一建議，就是讓你們來一場比賽，如果你們輸了的話，那麼阿爾就可以自由離開，繼續去做他的郵差，如果你們贏了的話，那麼阿爾就要加入我們的集會。你們同意么？」

阿爾頓時怔住，他張大了嘴獃獃地瞧著艾露恩，驚得話都說不出來。

「那怎麼行！」人群里有人叫：「如果他離開了，泄漏集會的秘密怎麼辦？」

一片附和之聲。

「你們就這麼不自信么？」艾露恩笑著把她的話從擴音器里傳遞出去，「如果你們就這麼不自信的話，就祈禱阿爾會謹守剛才跟我立下的諾言，祈禱他在離開後會幫你們保守秘密。」

人群中頓時鴉雀無聲。

隨後，一個面相溫和的男子飛落在阿爾身旁。

「我來跟你比。」他說。

……我什麼時候做出過諾言了……阿爾愣愣地瞧著這個一臉微笑的男子。

「呃……呃……好吧。」他不自覺地就做出了回答。

人群頓時又嘈雜起來。

「啊啊，是緋紅。」

「緋紅的話，KO這小子應該是小菜一碟吧。」

「沒問題沒問題，肯定沒問題。」

……我有問題……阿爾很想這麼說，但卻不敢說出口來。他真想抽自己一個嘴巴，怎麼一不小心，就答應了。

「我也來比！」吹冰飛落阿爾身邊，瞧著阿爾一臉憤恨。

「嘿，吹冰小子，你怎麼不去放哨？如果再放人進來的話，你可就罪加一等了。」一旁靈星忽然笑問道。

「我讓人替我一會兒。」吹冰回答，依舊怒氣騰騰地盯著阿爾，「今天我必須和他比上一比，不贏他我心裡就不痛快。」

「好樣的吹冰小子。」

「贏了那小子，饒你過錯。」

「甩他個百十來米。」

人群里不住響起的聲音令阿爾感覺壓力很大，想起他們剛才在空中盤旋飛舞時炫耀的技巧，自己能行么？他實在忐忑得緊。

靈星從艾露恩手上接過了擴音器，飛上天空，說道：「那麼，就讓這三位來比上一場吧。」他伸手一指魔術軌道接入口，「我們就用這條軌道來做為賽場，給他們來最簡單的比賽，只要阿爾能第一個從軌道里回來，我們就答應他，放他離開！」

「緋紅必勝！緋紅必勝！緋紅必勝！」隨著靈星的話說完，這片天空里忽然爆發出整齊劃一的聲音。緋紅淡然微笑，吹冰站在他的身旁，一臉的羨慕嫉妒恨，而阿爾，他正透過飛行眼鏡瞧著那魔術軌道發著愣，不知在想些什麼。

「那麼，三位請準備一下吧，比賽稍後開始！」隨著靈星的宣布，人群歡呼震天。

阿爾把目光從那魔術軌道上收了回來，默默走到坐石邊，將魔動飛翼背起，鎖好安全鎖，做了幾個深呼吸，努力不去聽那嘈雜的喧鬧聲。

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回過頭來，就只見艾露恩微笑著看他，那滿是數據的茶色眼鏡下是一雙怎樣的眼神，他看不到。

「加油，阿爾。」他聽到艾露恩這麼說，才勉強對其露出個笑容。

然後，他拉開魔力閘門，飛翼噴射口裡噴氣噴出，推動著他飛天而起。他和緋紅跟吹冰都飛在軌道接入口處，並排漂浮。

「預備——」靈星的聲音通過擴聲器從身後傳來，「出發！」

阿爾立馬把功率開到最大，強大的推動力將他推入魔術軌道。他以最快的速度沿著向前衝去。

可是——

「緋紅吹冰幹得好，把那小子甩得遠遠的！」

「哈哈，郵差，見識到了吧！我們自裝自改的魔動飛翼豈是你們那些制式產品能比的？」

「哈哈哈，乖乖認輸吧！」

正如這些聲音里所說的內容，當阿爾沖入軌道的那一刻，緋紅和吹冰都已飛在前面。吹冰跟他差距還不是太大，而緋紅，已經把他們遠遠地甩開。

阿爾緊咬著牙，將身後傳來的聲音屏蔽掉，專心向前飛行。

……在我前面又怎麼樣，只要讓我離他們再遠點……再遠點……

他無心於這場比賽，他不是這些精力旺盛的集會者，沒有必要以此來揮霍熱血。而且他還有郵包要送。

可是他透過飛行眼鏡看向緋紅，卻只見那個飛在他前面的男子飛行之餘，扭回頭來，雙手的中指朝著他往下一指。

兩根手指的指尖被魔動飛翼的白色尾氣映襯著，那溫和的笑容卻帶著無盡的嘲諷意味。阿爾壓抑著怒氣，將頭微偏，不再看緋紅，自顧自地飛行。

可是阿爾的旁邊，還有一道滿是怒火的目光。

吹冰緊隨在阿爾身旁，以至魔動飛翼的噴氣都交錯開來，他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眼睛緊盯著阿爾。魔術軌道拐了個彎，落入一座山的後面，擋住了觀看者們的視線。吹冰忽然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喂，郵差。」

「怎麼？」阿爾微微扭頭。

「你知道極限天空比賽的另一種模式么？」吹冰嘴角的弧度越來越大，「另一種、我們不能讓艾姐知道的模式。」

「什麼？」阿爾隨口問著，注意力卻沒在這邊。他在留意著時機，等待著脫離這個糟糕集會的機會。

「就是——」吹冰卻沒看出阿爾的心不在焉。他把聲音拖得老長，噴射口微轉，身子被推動著朝阿爾狠狠撞了過去。

「這個啊！！！！」他大聲喊，舉起拳頭往阿爾眼角砸去。那裡是飛行眼鏡的數據接收點，一旦被擊中，飛行眼鏡將無法再接受數據，阿爾會如無頭的蒼蠅一般，撞進元素亂流之中，被警察抓進天空管理局待著，甚至工作都有可能失去。

阿爾被嚇得呼吸一滯。他和吹冰離得很近，在魔動飛翼推動力的作用下，那拳頭來得很快，快到他難以躲閃。幾乎在一剎那間，他的眼中就被那裹著勁風的重拳佔滿。

「哈啊！」

他聽到吹冰發出得意的笑聲，隨即眼角傳來劇烈的痛感，固定在眼前的飛行眼鏡頓時一歪，一切圖形一切數據全都消失不見。

魔術軌道像是被從眼前抹去了。無處憑依的天空只剩下蔚藍的顏色，彷彿要將人的方向感奪去。

阿爾的速度驟然減了下來，吹冰從他眼前而過，噴射口裡的白色噴氣正對著他，越來越遠。

他忽然覺得無比的郁怒。

這樣的比賽，和他們所謂「極限天空」的口號，和艾露恩魔術師跟自己所講述的，何等的不符！

他緊咬著牙齒，把魔動飛翼的速度開到了最大，噴射口裡甚至冒出了幽藍的火星。

身後的聲音漸漸微不可聞，他瞧著前方逐漸變遠的兩個人，忽然露出個輕鬆愉悅地笑來。

他看準飛行眼鏡中所示目的地的方向，腰間微微一扭，轉動了噴射口的方向。

「再見了，這令人不愉快的集會。」

他跳入了元素亂流。

「他他他……他在軌道間跳躍！」

「怎麼可能！？」

「變態！」

「極限天空」的集會眾們遠望著一座高聳的山。那山後面的比賽他們無法看到，但他們卻都能猜到比賽的狀況。實力強大的緋紅從來都不會令他們失望，即使是吹冰，在自製自組裝備的支持下，那個空中郵差也一定不是對手。

果然——

「哈哈！看哪，第一個是緋紅。我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

「第二個，第二個是吹冰——」

「那個郵差沒影啦。」

「哈哈哈哈，早就猜到他不行的。」

集會眾們放肆地笑鬧，艾露恩微微皺著眉頭，與集會眾們遠眺同一個方向。沒多久，她的神色一松，唇角微微彎起。

那個方向上，兩個人影往著離山頭越來越遠的高處飛去。而那山巔之上，一道幽藍的流光忽然間直衝而起，彷彿破開了天空一般，朝著上方兩人疾速飆去。

「那——那是什麼？」

「啊啊——是那個有郵差！」

「怎麼可能！？」

集會眾們頓時喧嘩起來，全都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

「沒搞錯吧……」靈星站在艾露恩的身邊，低聲喃喃。

「怎麼，覺得不可置信？」艾露恩輕聲對靈星說。

靈星點了點頭，「那個郵差應該跟緋紅和吹冰有著太多太大的差距。那郵差技術再好，也不過是個郵差，不像緋紅繼和吹冰一樣，在不斷的比賽和訓練中磨練著自己的飛行能力。還有魔動飛翼，我們『極限天空』的裝備，都配置著各種型號的尖端零件，根據自身的條件，做出了最優組裝，而那個郵差，所裝備的不過是制式飛翼而已，怎麼能比得過我們？而且……」他後面的話沒有說出來，山後發生的那另一種比賽模式他可以知道，艾露恩卻不能知道。否則這個集會的元老一定會失望的。

不過艾露恩並沒有在意靈星最後那一個「而且」，她搖了搖頭，遠望高空，說道：「你看那個郵差先生，看他的飛行軌跡。」

靈星稍微一怔，帶上了自己的飛行眼鏡，把視線倍數放大，阿爾的整個人清晰無比地呈現在他的眼睛里。那個人影火箭一般朝前衝刺著，魔動飛翼的兩扇翼展不住地左偏右轉，每每快要撞上魔術軌道壁的時候，就疾速縮回中心。阿爾的速度竟然超過了緋紅和吹冰，那魔動飛翼的尾端迸射著幽藍的火星，朝著高處兩人追了上去，離他們越來越近。

靈星把目光對準了阿爾的臉，阿爾的眼前空無一物，飛行眼鏡不知何時已被摘了下去。

「怎、怎麼可能!?」靈星睜大了眼睛，發出驚呼。

「怎麼不可能？」艾露恩微笑道：「你們不是在追尋真正自由的天空么？看，他已經追尋到了。」

靈星眉峰攏起，想不明白艾露恩的話。

「你們一直想追尋天空，可是你們卻忘了，人的依託，在地面上啊。」艾露恩仰望蔚藍蒼穹，「我們不是鳥，天空無法讓我們居住，即使我們造出了魔動飛翼，造出了飛行眼鏡，也無法真正在天空駐留。天空所需要的，不是什麼技巧，而是對那片空間的領悟——對風的領悟，對那獨特方向的領悟。」她一指阿爾，又說：「你看，那郵差先生的動作——他在感悟著那片天空，他和風融為了一體，因此風在助他前進，讓他飛得那麼快。」

阿爾追上了吹冰，吹冰卻顧及艾露恩，沒有施展出牆角。阿爾緊握著拳，想要在吹冰臉上狠狠來上一下，然而他目光一轉，從遠處人群中看到了艾露恩。

不知為什麼，阿爾鬆開了拳。

風撲面打來，阿爾忽然感覺到那些風似乎連接住了身體，向著四周延伸，令他能夠感知這片天空的一切。

這種感覺真是美妙！

阿爾不再看吹冰。他轉頭瞧向了緋紅。

幾乎轉眼之間，吹冰被甩在身後。

吹冰瞧著那拖著幽藍火星疾速而去的身影，目瞪口呆，一時竟什麼都忘了，撞進元素亂流。他的魔動飛翼立刻熄火，身體緩緩朝下落去。

遠處的集會眾們都驚呼起來。靈星立馬安排人去營救吹冰。而剩下的人，都緊緊盯著那空中依舊飛行的兩個人影，咬著牙握著拳，等待著結果。

艾露恩忽然發出一聲輕輕的嘆息，「那天空上，不需要什麼極限，也不要什麼模式，它只要一顆能延展開的心啊。」

靈星一下子愣住。

——原來艾姐早已經知道了……

這一轉眼間，阿爾已超過了緋紅。他轉回了身子，望向「極限天空」這邊。他看到艾露恩在高舉著一隻手左右揮擺——那動作好像道別。

他頓時怔住。緋紅從身旁飛過，又沖他豎中指。

可是他視而不見。

——我這時在幹什麼？

他咬了咬牙，掉轉了飛翼的噴射口，腰間一扭，跳出了魔術軌道。

「再見。」他輕聲說著，摸了摸腰間的郵包，忽然愉悅地笑了起來。

「極限天空」的集會眾們驚訝嘩然，靈星怔怔望著天空一動不動，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艾露恩從靈星手上取過了擴音器，說道：「好了，眾位，阿爾的違法行為，可是比我們都要嚴重呢。現在，大家不擔心他把我們的消息泄漏出去了吧？」

「這是怎麼回事？」靈星皺著眉問。

「他的飛翼。」艾露恩把擴音器從嘴邊移開，對靈星說：「我查看了他的魔動飛翼，那合金翼上有傷口，和我們當年試驗時所見的一樣，是元素亂流留下的。」她輕輕吁了口氣，「能在元素亂流間實現軌道跳躍，他有著超過所有人的天賦，想當初我們上千次的實驗，可是都沒有成功呢。」

「是啊，所有說，我們更不能放他離開了。」靈星嘿嘿一笑，從艾露恩手上拿過擴聲器，飛到天空里。

「各位，還記得我們『極限天空』的那句話么——誰能脫離了天空的軌道自由飛翔，誰就是天空之王！」靈星舉著擴聲器說著，把人群的喧鬧聲壓了下去，朝還在進行軌道跳躍的阿爾一指，「現在，天空之王出現了，讓我們一起去把他追回來！」

集會眾們歡呼雷動，一個個拉到魔力閘門飛起，朝著魔術軌道飛了進去，到最後，只剩下目瞪口呆的艾露恩。

「真是失策呢。」艾露恩搖頭輕嘆，在坐石上坐下，「年少輕狂的人們啊……」

而我們的天空之王阿爾，正自為幾次軌道跳躍后，終於擺脫了那幫討厭的人高興呢。飛行眼睛已壞，他只能憑記憶尋找著目的地方向，開大功率沿著軌道猛飛出去。

什麼天空極限，生死邊界……那算什麼真正的自由？有什麼可求的？

——就這樣俯瞰世界，感受天風，不是很好么？

在這個天空里呀，即使是魔術軌道，也限制不了速度。

這樣不就成了么？

他脫離了「極限天空」，他在飛，他感覺到了周圍風在歡暢地笑。

但是在他身後遠處，「極限天空」的集會眾們沿著另一條軌道劃出個弧，向著這位天空之王努力追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