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 66 章
第六十六章
海岩得到的吩咐是把睿哥兒「弄」過來,這便沒有幾分溫柔可言了。
他去找人的時候,睿哥兒還跟著徐氏的兒子軒哥兒,在前院受溫先生啟蒙。
溫先生是周臨淵的老師,海岩在他跟前很好說話,三言兩語就把睿哥兒帶走了。
睿哥兒年紀小,腦子卻不算蠢笨,天生知道怕的。
這會子被周臨淵的人,提溜著后脖頸,隱隱約約曉得沒有好果子吃,自然是一路哭鬧。
「放開我,嗚嗚嗚放開我。」
小孩子哭起來,即便沒什麼疼痛,也跟殺豬一般。
海岩把人夾在腋下,硬抱去了周臨淵的院子。
周臨淵見到睿哥兒的時候,臉都哭紅了。
他也不說什麼,只叫睿哥兒在廊下站著背三百千千,可憐他今年開春才開始學,哪裡背得了這麼多。
沒過多久,睿哥兒的父親就來了,是周臨淵的堂哥周家二爺。
後面還跟著睿哥兒的母親,聽說周臨淵把孩子擄了去,眼睛都哭紅了。
夫妻倆遠遠就聽到睿哥兒在廊下背書。
周二爺倒沒覺得什麼,二太太卻嚇得不輕,眼淚止不住。
周臨淵見了他們,好笑地問:「我這裡是什麼豺狼窩不成?」臉上卻是沒有笑意的。
周二爺也是個讀書人,只不過舉業遠遠不如周臨淵。
如今還在國子監里混著日子。
雖說他比周臨淵年長,可這還隔著房,所以他並不敢端哥哥的架子,說起話也是和顏悅色的:「三弟,睿哥兒有溫先生教就成了,怎麼能麻煩你。還是讓他去溫先生哪裡念書罷!」
二太太以為可以帶睿哥兒走了,撲過去抱著兒子。
睿哥兒心裡怕,見了父母,本來開始背書,就綳了半天沒哭,突然間眼淚嘩啦啦地流。二太太還以為兒子受了天大的委屈,看了丈夫一眼。
周二爺作勢要責備周臨淵兩句。
周臨淵哪管他們夫妻倆的眉眼官司,徐徐抬眼,同周二爺說:「睿哥兒也不會那般沒規矩,我看溫先生還是教得不好,二哥不如明日就送睿哥兒去孫閣老衚衕的私塾讀書。」
周二爺一噎。
他兒子讀書的事,當然還輪不到周臨淵來管。
但是以溫先生和周家三房的關係,周臨淵像讓溫先生不教他兒子,並不難……天曉得他磨了多久才把自己兒子塞到溫先生跟前。徐氏生怕溫先生不能盡心教軒哥兒,巴不得睿哥兒滾出去讀書。
周二太太臉色也不好看。
兒子讀書的事,也掐住了她的命門。
周二爺倒也很快想通了關竅,說到底還是內宅的事情。
內宅婦人的事,婦人解決。
他把怒火轉向妻子:「都是你教得好兒子!還不讓睿哥兒同三弟道歉。」
二太太使喚睿哥兒倒是有一套,睿哥兒很聽她的,乖乖地就認了錯,還算坦誠。
周臨淵卻坐在桌前,八風不動。
二太太會意,抱起睿哥兒說:「三弟,我這就帶睿哥兒去弟妹面前。」
周臨淵這才稍有動作,露出些息事寧人的意思。
二太太忙不迭抱了孩子去見虞冷月。
夫妻倆去的路上,還在吵架。
周二爺指責妻子:「好端端你去招惹老三媳婦幹什麼?」
二太太也委屈,誰都知道虞冷月家世平平,連徐氏都透露出懶得顧她的意思。
新媳婦一進門,大家多少都想試探試探她的底線和脾性。
這不就把她兒子推出去作筏子,她也想著了不得只是小孩子的事,最後也不過是不了了之。
結果虞冷月自己沒動手,周臨淵先火了。
二太太抱怨道:「這親事又不是三爺自己的意思,哪曉得他會這樣緊張三弟妹?」
周二爺也覺得奇怪,周臨淵性子冷,輕易不管閑事。
何況還是內宅小事……
哪裡就要驚動爺們兒出面料理了?
想了半天,周二爺也只能說:「三弟妹怎麼說也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你們欺負她,就是和三弟面子上過不去。總之以後少打她的主意。」
二太太扯著嘴角。
這還用他現在來囑咐么,她自己有眼睛,已經瞧見了。
周二爺轉身就回了院子,沒跟著一起去。
他只是緊張自己的兒子,也並不太想插手內宅小事。
二太太抱了睿哥兒去給虞冷月致歉。
為了表明態度,還叫丫鬟帶了些尺頭來,面子功夫做得十足漂亮,只求她在周臨淵跟前,把這件事揭過去。
虞冷月倒是沒想到,二太太這麼興師動眾。
不過周臨淵既然都讓人家都來了,不管他是體貼她當新婦的艱難,還是說只為了顧及三房的面子,她都受了。
倆人還坐著說了一會兒閑話。
二太太可不敢隨便亂說,左右不過說些府里女眷的身世背景。
虞冷月和雪書凝神聽著,盡量記下。
末了,二太太瞧見虞冷月腰間的玉佩,驚訝道:「三爺把這塊玉佩給了你?」
虞冷月拿起腰間的玉佩,問道:「怎麼了?」
二太太收斂了訝然,在她跟前越發謹慎起來,只隱晦地說:「沒什麼,只是許久沒有見過這塊玉佩了,還以為三爺再也不戴了。」
事後虞冷月回過味兒來,這玉佩比她想象的還要重要。
這府里,她能問的,也就只有周臨淵的乳母陳嬤嬤。
虞冷月讓廖媽媽去請了陳嬤嬤進府。
陳嬤嬤其實也想見多見一見虞冷月,和她好好說說話,來時一臉笑色,但她並不拿喬,也不提自己跟周臨淵的情分,只以下人身份自居。
虞冷月喜歡陳嬤嬤的面相,溫柔大氣,像家裡長輩最寬和細心的那一位,說起話,並不十分顧忌,拿著玉佩就問:「這玉佩,可是三爺什麼要緊之物?」
陳嬤嬤見了那玉佩,也是愣了愣,隨即笑著說:「……是三爺母親留給他的。」
虞冷月一怔。
她知道,徐氏是周臨淵繼母,他生母已經沒了。
亡母遺物,當然是格外珍貴的。
陳嬤嬤緩緩地說:「先三夫人留下的東西其實不少,這玉佩也不算要緊的。」她看著那塊玉佩說:「不過這玉佩,三爺和他兩個哥哥各有一塊兒,兩位爺離府之後,三爺就一直沒戴了。」
虞冷月垂眸摸著玉佩,有些不忍,當即讓雪書收起來。
陳嬤嬤卻笑著勸道:「三爺給太太了,就是讓太太佩戴的。何必收起來。」
虞冷月想起自己昨晚那樣扔玉佩,虛虛地答著說:「玉佩易碎,還是收著好。」
虞冷月又拉著陳嬤嬤說了許多話。
陳嬤嬤把她能想到的周家要緊事情,能講的都講了,周家現在家大業大,這麼一說,天都黑了還沒說完。
虞冷月想留陳嬤嬤用膳。
陳嬤嬤不肯,新婚夫妻頭一天,她怎麼好打攪。
眼見挽留不住,虞冷月也就只好放了人。
她曉得陳嬤嬤就是周臨淵那位得消渴症的長輩,心裡默默惦記上了這件事。
天黑后,虞冷月等到了周臨淵回院子,兩人冷冷清清地吃了晚膳,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今日事,今日畢。
洗漱完了,虞冷月把玉佩放在木匣子里,放到周臨淵跟前還給他,淡聲說:「你自己收好吧。」
周臨淵睨她一眼,冷冷地問:「昨天你不是還打算乾脆摔碎了?」
虞冷月往桌上一放就不管了。
怪得她么,他又沒說這玉佩這樣意義深重!
愛要不要。
周臨淵到底是沒拿走。
覆水難收。
已經給出去的東西,不是說收就能收回來。
夜裡熄了蠟燭。
虞冷月躺在床上,心情似潮水,起起又落落。
宋家的事情,周家怎麼到現在還不跟她提?
雖說她是進門的新婦,可放在偌大的周家,也不過是一棵大樹上的一根細小樹枝,不起眼,不頂用。
眼下她能倚靠的,也只有對她態度冷淡的枕邊人。
思及周臨淵白天讓二太太帶著睿哥兒過來道歉的事情,她料定他心裡多少還是有所顧及,至於顧及的是什麼,不必深究了,只要他還有顧及就好。
虞冷月便說:「周臨淵,你費盡心機娶我回來,就是為了這樣跟我過下去嗎?」
周臨淵卻無反應。
她知道,他還沒睡,又伸手拽了拽他的袖子。
周臨淵居然打開了她的手。
虞冷月翻身對著牆壁睡。
接著,周臨淵就聽到了細細碎碎的哭聲。
他直擰眉,眉宇間十分不耐。
被棄在茶鋪的人,滿心歡喜卻撲了個空的人,難道是她?
她還真好意思哭。
但那哭聲又格外委屈。
吵得人睡不著。
他煩躁地說:「別哭了。」
可牆邊沒動靜,她還在哭。
周臨淵徐地睜開眼,看著那一顫一顫的纖細背影,到底把手伸了過去,輕輕搭著她的肩,閉了閉眼,溫聲說:「伶娘,別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