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 71 章
第七十一章
端午周府的家宴本來已經安排好了,但虞冷月過去給老夫人請安時,才知道臨時取消了。
一大家子都在老夫人院子里,話是周文懷交代下來的:「皇上幼子病重,府里近日就先少些宴席之事。」
老夫人跟著對大夫人道:「叫府里的戲班子,都歇了,不許再練了,勿要傳了動靜出去,叫外面人以為我們周家還在日日笙歌。」
大夫人道「是」。
大老爺身為家中年紀僅次於老夫人的長輩,也敲打幾個郎君:「都不準給我出去喝酒玩鬧!我要再聽說章台走馬、鬥雞走狗的事,罰祠堂里去。」
幾個爺們兒紛紛低頭應了一聲。
連周臨淵也微微低了下頜。
虞冷月心裡明白,看來皇帝這幼子,得的不是小病,只怕危在旦夕了。且這位皇子一定格外受寵,身份也尊貴,頗受皇帝重視,否則周府不會這樣害怕被人捏住把柄。
於是小夫妻兩個,只在老夫人處略坐了一會子,就回了院子。
雖說取消了熱鬧的家宴,端午卻還是要過的,各房各院靜悄悄地過就是了。
虞冷月回院子里,繼續做沒有做完的夏扇。
她一手字如今練得越發有樣子,再加上雪書畫的畫,才做完兩柄扇子,陳嬤嬤就討了一柄去。
虞冷月和雪書都樂得送人,另一柄也給了陳嬤嬤,叫她帶回去給家裡人用。
陳嬤嬤欣然領了扇子,見兩位主子都在院子里,也就識趣地離開了院子里。
陳嬤嬤的家就住在周府附近,隔壁左右里住的也都是周府的僕婦、管事,或者別府的管事媽媽之類。
她才拿著扇子打巷子里走,就聽到有人提起周家的太太,倒也沒說別的話,只輕蔑又興緻勃勃地說道:「……那是個不識字的,和她婆婆妯娌坐一處,屁都蹦不出來一個。你想啊,金陵那種地方來的,能和咱們京城的太太們比嗎!」
另一個正在洗衣服的年輕媳婦嘆道:「她也就是命好,誰知道二十年前指腹為婚,能攀上高枝兒呢。」
院子的門開著,陳嬤嬤拿了扇子就進去了。
左鄰右舍,大家都相互認識,人家一見她,臉色就變了——背後說人,叫人家院子的管事媽媽聽到,這可不就尷尬嗎。
年輕媳婦賠著笑,喚了一聲:「陳嬸子。」
陳嬤嬤臉色也極好,這媳婦雖然年輕,丈夫卻是在隔壁安國公家裡當買辦,婆婆也是國公府里的老人了。
人家不想刻意得罪她,她當然也不想刻意得罪人家。
因此搖著扇子過去閑話幾句,人家問起扇子何來時候,才漫不經心地說:「府里太太隨手寫了幾個字,我瞧著字倒好,就要了來。太太也大方,一氣兒給了兩柄。」
院子里的婦人們圍過來看,扇面上的字,還算是入眼。
太太倒也不是周府傳說的,是個睜眼瞎啊!
既然都提起了虞冷月,院子里的婦人們,便索性多問了兩句。
陳嬤嬤腹中打了稿,把虞冷月里裡外外都誇了一遍,卻也不是無中生有,婦人們便對虞冷月模模糊糊有了個大致的印象。
替虞冷月正了名,陳嬤嬤也就搖著扇子又走了。
不必說,這事兒肯定是徐氏手底下人乾的,即便徐氏本人沒有授意,她也不會阻止走狗替她無端生波瀾。
無他,做不成一對和睦婆媳,必得有一人名聲有損。
徐氏自然不會讓自己的名聲不好。
這些院子里住的婦人們,和周圍大族府邸里有千絲萬縷的聯繫,要不了多久,虞冷月的名聲就會慢慢傳出去,等到人人都認定周家太太是個什麼樣的人,再想扭轉就難了。
陳嬤嬤才不會叫徐氏得意,替虞冷月辯解完了,又派了個信得過的丫鬟去給虞冷月傳話,提醒她仔細提防。
虞冷月正和雪書在房裡裁剪布料。
傳話的丫鬟,口齒倒是伶俐,來龍去脈說得清清楚楚。
虞冷月賞了一碟子糕點給那小丫鬟。
雪書見左右無人,便說:「他那繼母,還真不是好惹的。」又低聲嘀咕:「平日看著倒很溫和端莊,背地裡竟是個頗有心機的。」
虞冷月一笑,道:「你算一算她嫁給老爺的年紀,就沒覺得詭異?」
雪書停下手裡動作,算了賬:「她四十左右,爺都二十了,爺的母親在他五歲時走的,差不多有十八年,過了沒多久,她就過門了……」
頓時明白過來,也就是說徐氏嫁給周文懷的時候,都二十二、歲了!
誰家的姑娘會耽誤到這個年紀才出嫁?
虞冷月道:「我聽陳嬤嬤說,她是守孝守到了十九歲,這且不論,那後面怎麼又拖拉了四年不嫁?」
雪書脫口而出:「肯定是因為婚事已定,男方那邊又耽擱了。」
細細一想,徐氏在周文懷原配還沒死的時候,就已經和周文懷勾搭上了嗎?!
雪書瞪大了眼睛。
虞冷月做了個「噓聲」的手勢,說:「也可能還有別的內情,但我估計差不離是這樣子。」
總之,徐氏有這個魄力,十九歲未嫁的高齡還敢四年地等下去,愣是熬死原配嫁給周文懷,那絕不是泛泛之輩。
虞冷月還聽說,徐氏和周文懷的相識,也是「天賜的緣分」,當時還在京城成了一段佳話。
兩人還沒來得及繼續說下去,周臨淵挑帘子進來,瞧著虞冷月問道:「嘀嘀咕咕在說什麼?」
雪書背對著周臨淵,明顯脊背一僵。
他聲音冷淡中又有威嚴,她聽了常常發憷,立刻起身福身,挑了帘子出去,留位置給他們夫妻二人說話。
周臨淵坐到虞冷月對面,瞥了一眼桌面上的東西,都是些女兒家在端午縫製的物件,沒什麼稀奇的。
但她去歲端午,在崇福寺門口賣得可不止這些。
如今卻不備那些市井裡的玩意了。
虞冷月放下手裡的東西,趁著周臨淵在,就說:「我想出去一趟。」
周臨淵以為她憋壞了,就道:「想去哪裡玩?」
虞冷月伸手過去,拉著他的胳膊笑問:「就隨便逛逛,能讓廖媽媽或者陳嬤嬤陪我出去一趟嗎?」
她已經久不跟他撒嬌了。
周臨淵看著她,過了一會兒才問:「不想讓我陪你?」
虞冷月很是小意體貼:「我現在知道你公務繁忙,哪敢勞煩你。府里人陪我不就夠了。」低著頭,擺弄他好幾層的袖口,親昵似從前在明苑裡一般。
周臨淵勾著唇角笑了笑,卻不說話。
他輕輕握住她不安份的手,忽然用力捏住,逼著她不得不抬起頭看著他,臉上淡笑未減,嗓音卻冷涼:「冷月,你想去見姓林的?」
虞冷月蹙著眉,抬頭看著周臨淵,很坦然地承認:「是,我想見他。」
她想告訴林青榮,她和雪書都很安全。
她想讓林青榮過個安穩的端午節,安心地參加科舉考試。
周臨淵握著她的手,抵在唇邊親吻,饒有興緻地嗤聲調侃:「你用在我身上的手段,就是為了這種事情?」
虞冷月沒有想過抽回手,任他把玩著,臉色淡下來,說:「周臨淵,我只跟親人報個平安,沒別的。」
周臨淵摩挲著她的手,又捏著她的指腹反覆揉捏,彷彿在認真思量要不要答應她。
丫鬟挑帘子引了海岩進來。
海岩眼睛都不敢亂張望,只在簾外急急地稟道:「爺,老爺帶著人,要去搬大爺的院子了。」
帘子內外,忽繃緊了一張弓弦,落針可聞。
虞冷月手被周臨淵無意捏痛,抬眸看去,他的眼幽深如寒潭之水。
這是他隱怒的徵兆。
良久,周臨淵才鬆開手起身。
虞冷月追言一句:「周……」
周臨淵從簾內出去前,不疾不徐地回了個眸,拋來淡漠一眼:「你試試看。」
——你敢見林青榮試試看。
虞冷月氣得天靈蓋都在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