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觀仙斗
疑似劍陣成形的最後一角,二人似有默契般同時暫停了招架。
國師含笑間斜跨一步,氣勢卻是不減,故如同獰笑。此刻他赫然移出劍陣之外,眼神直衝沖盯著白衣青年,血色雙目中透出嘲諷。
而對方則是一臉淡然,更回以禮貌的微笑,沒有中止手上動作,而是將這把未損壞的長劍同樣深插於地。然後信步走出劍叢,與國師迎面,亦再沒有拿出新的長劍。
列憶缺清點之下,這六角劍陣不多不少剛好三十三把。
僵持中的氣氛形成可怖的沉默,從遠處隱約傳來的戰場殺音也變得清晰可聞。莫說旁人,只怕國師自己身處其境都會將其看作一場無聲的態勢對決,可列憶缺卻無奈地咬緊了下唇。
因為瓶中傳來之聲十分慵懶隨意:
「師尊,弟子陣已布備,總該能放開手腳,在這屍修身上真正試兩招了吧?「
「嗯,此修不用確是有些浪費。只是以你區區兩份鍊氣儲備,即使有聚靈丹相輔,也該為下面留有餘地。」
「師尊不必擔心,」白衣青年邊說邊瀟洒地拖下長衫,將其放入腰間袋內,「弟子只是想試試那仙賦霸體而已。」
「附氣於體終究還是下乘之法,非血脈強勁異族根本無法達成真正的鍛體。你若對此有意,待本道修為恢復,縱橫諸星,何種軀體不可輕易尋來?就是那金魔、巨妖諸族,也並非無望。」
國師察覺之時,白衣青年軀幹各部外顯處已然散發出肉眼可見的熒光,但也僅僅止於如蟬翼般覆蓋其上的薄膜,並未逐漸凝實。這薄膜貼合極為緊密,紋理呈脈絡狀,每條經絡頭尾入肉,似與血脈連結,有種奇異之感,身體內部不知有如何變化。
「調用如此微小的靈力讓老夫難以察覺,行偷襲之事也就罷了,凝成這可笑膜翼簡直毫無意義。」
國師雖後知後覺,卻欲先發制人,由其率先拋出九顆法寶樣骨釘,透著不詳的氣息。
只是白衣青年寸步未移,那九顆破空而來,帶著戾氣的凶物便齊齊立於胸前,短暫停頓后黯然垂落。他伸出左手,一把將釘子攬入袋內,右手則輕撫前襟而過,所指之處,膜上九個凹陷盡數填平。但他還是輕咦一聲,面色稍有紅潤,隨即低頭觀察到白衣下散開的九個淡紅血暈,略微搖了搖頭,似是在抱怨未化解衝擊而形成的淤血。
另一邊,國師驚愕過後怒極反笑,立即從腰間袋中掏出了更多的法寶,幾乎是同時從手中全數拋出。眨眼功夫,白衣青年周身各個方向皆殺機遍布。
列憶缺不由屏息——那是極度危險的五彩紛呈。毒針、飛刀、靈蛇、念珠、長槍、暗鎖……不計其數,其間赫然還有他所獻之丹寶黑金鈴鐺壓陣。法器的種類越是繁多,越可見一國之師底蘊的深厚程度。而下一瞬,他的表情還是染上了如國師一般的錯愣,這已經是國師不知多少次在對峙中流露此等神情了。
幾乎在頃刻間,周圍空間如同點點繁星驟亮閃爍,亮得使人難以睜眼,沉悶聲響與尖嘯並起,而後又轉瞬即逝,暗得讓人難以辨物。待列憶缺雙眼恢復適應,只見白衣青年正將散落地面的最後一件法寶收入囊中,而國師則勉強奪回塌陷一角的黑金鈴鐺,身上還插著幾根毒針,冒出縷縷青煙。
仔細回想腦海中的殘餘影像,方才之事在列憶缺的心中不覺有了還原。那分明是同一時刻白衣青年同樣擲出了對等且一一克制的法寶。寶扇對毒針、弓箭對飛刀、拐杖對靈蛇、剪刀對念珠、盾牌對長槍、骨釘對暗鎖……最後一塊其貌不揚的漆黑石板竟砸出了黑金鈴鐺的塌陷!
說是漆黑也並非恰當,列憶缺發現,其上刻痕之形一邊為殘旁「亻」,另一邊則是「真」字一角,零星更小的銘文看不清晰。
國師頻繁擺頭,眼球微顫,露出難以置信之色:
「這不可能,這不可能!你莫非是雲峰宗欽定的下任掌門不成,或是哪位前輩境界跌落?為何丹藥、秘術、法寶層出不窮?足以媲美……不,勝過老夫數百年的積蓄……」
說罷國師又心悸地望了一眼隨意橫躺在青年肩頭的巨大石板,一番權衡后似乎下定決心,開始強顏歡笑,臉上的贅肉堆成了一朵難以名狀的菊花:
「這……小友您看能不能賣老夫一個面子?那梅姓女修乃是被魔傀宗所擄,老夫對其未曾有過半點非分之想!」他用巨爪拍著胸脯,目光極為真誠,
「再說她只是個小小外門弟子,哪能勞您大駕……」
「人是你抓的。」
白衣青年只回了這一句。
「牛蛋性格素來睚眥必報,不然怎偏生個『牛』字?但凡招惹於他之人,下場必定極為凄慘。」列憶缺想到了回憶中滿臉馬蜂腫包的鎮上屠夫。
國師仍努力保持笑容:
「小友得出此言,怕是身上有宗主所賜倚仗之物。可設想若老夫目的不是取你性命,而是將你拖住,又如之奈何?魔傀宗距此地數萬里,若是耽誤了救人的最佳時機……」
「你攔不住我。」
「……小輩好大的口氣!」
如今國師臉上笑容已是怒極反笑,可這次白衣青年動作的迅速卻是比他有過之而無不及。嘴角方才張開過半,勁道一拳便迎面而來,將其打得蜷曲,還飛出半顆黃牙。
「怎麼,心急了?」從未現身的沙啞老者聲音帶著幾分戲謔,
「徒兒你不妨細思,這魔傀宗對鍊氣之修是數萬里,難道對培元之修就不是?」
白衣青年身軀猛然一頓,彷彿明悟了什麼。
這一機會國師自然不會放過,蹭蹭就是數爪,他已然明白如今多說無益,自是用上十成氣力,招招致命。
青年悶哼之下被震出數米,後背血痕觸目驚心,但仍是從內滲出的淤血,表示體外靈氣薄膜居然還未被穿透。
「為師當年倒是小瞧了這偶然得來的仙賦霸體之術,算有些門道。培元巔峰的全力攻擊,換作尋常鍊氣修士怕是早就被腰斬。而這靈膜看似薄弱,實則與體內經脈縱橫相連,牽一髮而動全身,調用靈氣極少不說,全身未破時局部亦不可破。」
白衣青年只覺體內靈氣翻騰,卻不知此刻遙遠天際無人注意之處,原本的朗朗夜空竟有數縷烏雲悄然凝聚,其速赫然與青年體內初具雛形的氣旋生成之速,別無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