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古冊續命

面對老闆娘的驚恐質問，冬暝似乎已經沒有了理智。

舉起烈火橫刀，準備將老闆娘也斬殺於此之時，那猙獰的臉孔忽然露出一絲痛苦之色。

「啊啊啊啊！」

哀嚎聲如人又如獸，腳下更是不受控制的，爆發出一團團如同雲霧一般的碧綠火焰。

老闆娘似乎看出冬暝出了岔子，連忙鑽入畢羅鋪子當中。

旋即，整個小鋪子竟泛起一陣漣漪，如同鏡中花、水中月，逐漸的消弭在了夜色街道之下。

四周那原本深邃黑暗的街道，似乎也要開始清晰起來，一點紅色的燈籠光芒開始顯現。

老百姓的嬉笑和小販的叫賣聲，已經可隱約聽到。

「哎呀呀……」

一聲略帶慵懶的調笑聲下，一名十四五歲的少年緩緩從陰影中踏出。

少年的面容有著一絲西域混血的色彩，手中把玩著秀美的孔雀扇，玩味地看著漸若瘋魔的冬暝。

「倒是不曾想，你竟真的得古冊認主，只是……看來還不能掌握地行夜叉之能了。」

冬暝猙獰地看著少年，面容猙獰又痛苦，旋即直接捨棄了橫刀，如同猛獸一般沖了過來。

「哎呀呀，這可有些讓人頭疼了……」

隱隱的，冬暝嗅到了一絲奇異的香味。

原本瘋狂的眼神，似乎有了一瞬間的清澈。

下一刻，卻見一道羽扇直接敲了過來，直至最後，他看到了一抹如同狡狐的笑容。

……

冬暝猛地睜開雙眼，如同溺水之人一般的窒息感，讓他掙扎著抓撓著自己的喉嚨。

「放輕鬆。」

慵懶的調笑聲，彷彿帶著安寧之效，冬暝逐漸的冷靜下來。

他感覺自己彷彿能呼吸了，但是……又感覺身體不太對勁。

似乎……感受不到四周的溫度？

定睛一看，卻見少年靠在旁邊的軟塌上，把玩著一顆精緻的香球。

「你……你是誰？我這是……」

不等冬暝說完，少年卻徐徐開口道：

「冬暝，今年二十一歲，因父母亡於鬼魅之手，再加上習武數年，遂加入長安鎮魂司，成九品鎮魂衛，如今已半年時間。」

「你在調查這個月來忽然出現的莫名碎屍案，根據情報司指示，找到了那家製作人肉畢羅的店鋪。」

「卻因為情報司的無能，錯判鬼魅實力，因而險象環生。」

「你，你怎麼知道？」冬暝露出一絲驚疑之色。

「我叫陳篁，是幻月閣的老闆，平日里鼓搗一些從西域採買的玩意兒。」陳篁笑道：「你已經死了，感覺不到嗎？」

冬暝呼吸一滯，直到此時他才驚覺，自己雖然能呼吸，卻聽不到自己心跳聲！而且對周圍的冷熱，似乎也沒有了感覺！

「《奇譚妖異志》。」陳篁忽然道：「昨晚在鋪子里，你不是還想找到我，將那本書還給我嗎？」

「現在你不用還我了，那東西得了你的血液，已經認你為主了。」

此時的冬暝似乎已經想起昨晚發生的一切，不由地露出愕然之色：

「是你！」

「我，我昨晚變成了……夜叉？」

「那只是認主的時候爆發的特殊成效。」陳篁起身倒了一杯茶給冬暝：「你現在可以試著去感受一下。」

陳篁的話彷彿帶著一種奇異的魔力，沉下心來的冬暝，雙眼微闔。

一股異樣的感覺遊走全身，旋即，在他眼前竟是出現一片青火地獄！

「你所看到的就是地獄道。」

不見陳篁，但他的聲音卻環繞在冬暝耳邊。

「這本冊子乃是封印妖魔鬼魅的，已經數百年無人認主了。你得了他，可是要好生使用啊。」

說著，冬暝下意識的朝著前方走去。

眼前，忽然出現了兩張黃紙。黃紙越來越大，最後如同屏風一樣落入到火焰之中。

一者，正是他所看到的地行夜叉。

另一者，則是被他昨日斬殺的紫僵活屍。

冬暝鬼使神差的伸出手，卻見那地行夜叉和紫僵活屍彷彿有所動作，兩者也同時伸出一隻手。

頃刻間，一股玄之又玄的力量作用下，冬暝心念一動，掌心竟出現一團碧綠色的火焰。正是地行夜叉的焚魂鬼火！

同時，他也感覺到自己的力量好像得到了增強。

抱著試一試的心態，他一拳砸在了地面之上。

「轟隆！」

地面竟直接崩碎出一道道的裂痕，如同蜘蛛的羅網一般！

「《奇譚妖異志》，可以將你擊殺的妖魔鬼怪封印在紙張之內。並且，給你提供一種屬於那妖魔身上的力量。」

「如今看來，地行夜叉給了你焚魂鬼火的術法。紫僵活屍，給了你高於常人的龍象之力。」

陳篁的聲音幽幽傳出：

「原本只是覺得你印堂發黑，有殺劫，抱著試一試的心態，看看你能不能逃出生天。」

「看來，你我之間，果然有些緣分。」

話音落，眼前的畫面消失了。

視線回歸現實的冬暝，下意識看向了自己，那種玄奇的力量感充斥全身。

他的眼中滿是驚喜之色，他們這些普通人原本對付妖魔鬼怪並不容易。

雖說他們的兵器和官服，都是有僧侶和道士加持開光，

可縱然如此，在情報不對等的情況下，依舊是死傷不少！

但是現在，他有了這種力量之後……

「你也不用高興的太早。」陳篁笑道：「如此大的機緣，怎會不付代價？」

「你能被古冊選中是你的造化，但是……人的肉身可承載不了這些妖魔鬼怪的力量。」

冬暝一愣，卻見陳篁合攏孔雀扇，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為了護住你的性命，《奇譚妖異志》已與你合二為一。」

「但是，如果你不能提供力量給它，它就無法護持你的肉身。」

「所以嚴格來說，你的身體已經死了。」

「如果不能滿足它，你就會逐漸腐爛、衰弱，最終凄慘而終！」

「而能量，就是不斷的封印妖魔鬼怪！」

陳篁的話，讓冬暝明白了，自己的能力也是需要付出相應的「籌碼」的。

「好了，你可以離開了。」

「幻月閣就在主幹大街上，很好找。這過了一夜，你恐怕要先去鎮魂司報道了。」

冬暝點點頭，他起身整理好衣服之後，拿起了自己的佩刀。

臨走之前，他恭恭敬敬地朝著陳篁行了禮：

「閣主救命之恩，冬暝感激。以後若有用得著我的地方，閣主儘管開口。只要不違背道德之事，均可！」

冬暝轉身離開時，大門口，陳篁卻再度說道：

「冬暝，抓捕怪力亂神的確是鎮魂司的使命，也是你的執念。」

「不過，這次人肉畢羅鋪子的事情背後，還有著非常驚人的隱情。」

「你若不想讓冤死者含恨，就仔細調查吧。」

「這世道，比鬼可怕的還有很多。」

「鎮魂之前，還是先理清來龍去脈，因果報應，再行殺招，方不會讓自己陷入被殺之因果當中。」

冬暝雖然困惑，卻已經恭聲道：「是，受教了！」

離開了幻月閣之後，冬暝這才發現，此地竟是距離鎮魂司並不遠，也就是拐兩個街口就到了。

此時已接近午時，鎮魂司作為開元年間設置的驅魔降妖的暗職部門，從外觀來看，就和普通的兵馬司差不多。

將自己的鎮魂衛信物出示之後，冬暝踏入其中，來到了自己的住處。

這也算是鎮魂司的福利了，對於家境困難的同僚來說，可以直接在這裡解決食宿問題。

剛一開門，映入眼帘的便是在桌前打盹的青年，看著對方的口水流的桌上倒出都是，冬暝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六爺！」

故意將兵器重重落下的頃刻，對方「噌」的一下坐了起來。

「死小子，你終於回來了！」劉業擦了擦臉上的口水：「還有，說了多少次了，不要叫我六爺。」

「我只是在家排行老六，但在一乾結義兄弟里，我可是你大哥。」

冬暝聳了聳肩：「我這次算是福大命大了。差點就回不來。」

劉業一愣：「怎麼回事？」

當下，冬暝將情報司出現錯誤，已經化作厲鬼的老闆娘之類的消息全部訴說了一遍，包括幻月閣閣主陳篁救了自己一命的事情也說了。

但是，關於《奇譚妖異志》的部分，冬暝卻沒有開口。

不是他信不過劉業。

恰恰相反，自己加入鎮魂司之後，劉業就如同兄長一樣照顧他，給他指點，他是非常感激的。

但是他隱隱覺得，這件事情似乎另有兇險，而且活死人的事情也太過驚世駭俗。

左思右想，冬暝也就用了一些理由搪塞了過去。

「真是胡來！」劉業聽完冬暝的彙報，氣的直拍桌子：「那些吃乾飯的，平日里自吹自擂情報網如何厲害，現在竟然差點害死你！」

「不行，我找他們算賬去！」

冬暝卻一把抓住了劉業：「你等我說完！」

「那位陳篁閣主還跟我說了，這件事背後另有玄機。」

「昨天和那老闆娘對話，對方的口音似乎也是長安本地的。如此，調查起來也方便。所以我要對此事再行徹查！」

劉業點點頭：「行，那你去情報司那邊看看。」

「那邊有整理好的相關卷宗資料，我去和兩位司長說清楚這件事情。」

……

隨便吃了些東西后，冬暝來到了情報司。

作為基本和鎮魂司齊平的部門，偌大的七層閣樓內，所有人都在低頭幹活，要麼整理，要麼搜集。

冬暝跟負責人簡單的打了個招呼之後，便說明需要找尋在一個月之內在長安城失蹤或者死亡的人的資料。

隨後，冬暝自己抓起相關資料的箱子，一個人坐在了角落下翻閱。

因為看到了老闆娘的面容，冬暝打算從這點入手。

直到申時，冬暝終於找到了自己需要的資料卷宗。

眼前，白色的紙張上畫著一個女人的面孔，雖說稍有出入，但和那老闆娘還是有著九成的相似。

「劉氏，長安城人士。」

「開元三年成婚，開元七年，郎君意外落水身亡，本是長安城裡的佃農。」

「有一獨子，名劉默……」

「……開元十三年二月，劉默忽然失蹤，劉氏遍尋無蹤，后在十日之後投井自溺身亡。」

冬暝眉頭一皺，劉氏投井自溺，的確符合昨日見到時的水鬼模樣。

但是，單單從劉氏的死因和生平經歷來看，卻找不到她為何會突然化作厲鬼的緣由。

更不用說，為何在化作厲鬼之後，還要開一個畢羅鋪子了。

冬暝思慮片刻，喃喃道：

「看來，我要先去一趟劉氏家裡一探究竟了……」

【作者題外話】：小貼士：

橫刀又叫做唐橫刀，並非獨立的一種刀刃，算是唐朝時期很多官宦衙門和士兵常用的刀具形制之一。

橫刀的刀身筆直，有剛正不阿之說法，有劍中君子之風，又有如同刀的威嚴之感，加之傳播程度最廣，所以被更多稱為唐刀。但實際上，橫刀只能算唐刀的組成部分之一。

而日本的武士刀，之所以看上去和橫刀有些類似，是因為橫刀最早的時候，其實沒有太過固定的外觀和造型。日本在隋朝前後，學習了中國刀劍基本的鍛造之法以後，又在唐朝時期學習了更加先進的鍛造技術進行補充。

因此武士刀才會有和唐橫刀類似的外觀，且明明刀身並不厚重，卻能夠輕易斬碎頭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