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奢靡之獄
◎她並不在乎◎
敘燃突然低頭望了眼身後的位置,那裡的岩壁上,刻著自己上一次嘗試爬行的時候留下的標記。
事實上距離兩次挑戰血瀑布,前後攏共也就差了一天的時間,但血毒帶給身體的巨大增幅卻使得她在短短時間內就突破了這一層的極限。
此刻,敘燃能夠明顯感覺到自己還有餘力,只不過,她不確定的是這些精力能否支撐到爬上第五層為止。
……
如此又經過了一段壓力之旅,到了這個時候,就算是芙蘭,也一改先前的戲謔態度,開始真正地進入痛苦的領域中。
骨節縫隙在水流衝擊下咯咯作響,皮膚出現龜裂,而比這些更恐怖的,卻是來自於心理上的衝擊。彷彿這條向上的唯一路途永無止境,而她們現在除了攀登與死,再沒有第三種選擇。
「說真的,在這種非常時期挑戰血瀑布,你怎麼想的?」
眼睜睜看著自己包裹在手套中的指節被腐蝕沖刷,芙蘭牙關死咬著跟身體本能較勁,一邊從口中泄出一道質問。
敘燃的視物範圍已經開始恍惚起來,看到的東西都是重影。她根本沒力氣反罵一句馬後炮或者什麼,只是眼神放空地不斷重複著動作。
不行。
昏沉的大腦直接下達了這樣的指令,照這個趨勢下去,她根本就摸不到第五層的平台邊緣。
敘燃停留在原地愣了一會,幾分鐘后皮膚通紅的芙蘭才注意到這名「同伴」的異常,從上方回過頭來諷刺。
「我們現在的這個高度,加上體力負荷,根本就沒有回頭路可言。」
欺詐師像是早就預知到了這種結局,她嘴角神經有些費力地牽動著,也不知道是在諷刺敘燃還是暗喻自己,「要麼繼續,要麼死。」
芙蘭同樣停頓下來,想了一會:「如果你狠不下心自盡,我可以幫你一把。」
她這番話說得異常認真,就像是真的這樣考慮過似的,「反正,就憑你現在的狀態,就算真撐著爬上了第五層,也會被那裡的犯人撕成碎片的。」
直到很久之後,又或許只是幾息的時刻,混沌一片的腦子已然分辨不清時間計量的單位了。
八根真身虛影一改先前軟趴趴的麵條作態,竟是如同某種魔騰植物那般將手腕深插進岩壁,一鼓一鼓地做出吸取的姿態!
芙蘭在看到她舉動的一瞬間便察覺到不對,一句「還嫌自己死得不夠快嗎?!」脫口而出,下一秒就見敘燃從停滯的狀態里睜開眼睛,那裡面滿是血毒副作用下的渾濁血絲。
「……倒也不用這麼悲觀。」
敘燃一字一句地啞聲開口道,原本身上覆蓋的金光萬丈此刻已被染上了不祥的猩紅,她歪了歪頭感受到血毒從血管深處蜿蜒著流淌。「爬上去,就算成功。」
芙蘭用看瘋子的眼神注視著她,「你現在還有理智?那趕緊離我遠點吧,我就怕你嗑猛了直接伸手把我給捋下去。」
敘燃回以視線,她那張泛紅的麵皮上一點一點地展露出笑容來。「別擔心,不是現在。」
——什麼不是現在?
芙蘭眉心一跳。
自從被關進監獄區、直到憑自己實力從第八層監獄之底一路爬上來,一直以來都是自己將人性玩弄在股掌之間,還是頭一次在一個犯人身上感受到那麼一點萬事不順處處碰壁的錯覺。
倒也不是說這個古怪的佛修多有心機手段——真要玩弄心術的話世上誰能比得過曾經欺瞞了一整座城市的惡意詭術師——但芙蘭確確實實從這佛修的身上感受到一股強烈的不可控,彷彿掌心捧著一枚沒有倒計時顯示的炸彈。
你根本不知道它什麼時候會爆炸,甚至都不知道,它究竟會不會炸開。
老實說,佛修其實並不難懂。
芙蘭這一輩子都在跟行事瘋狂個性鮮明的大能們打交道,這不過是又一個腦子裡有點病的佛修罷了。所以現在敘燃能幹出在這時候嗑血毒這種事情,她都只是象徵性地驚訝了一下。
芙蘭只是沒想明白,敘燃到底是怎麼敢一邊在自己面前陷入毒素中迷幻的癲狂,一邊又眼神清明地說出類似於「遲早會殺了你」這種話來的。
她笑著看向自己的時候,口中甚至還在因為錯亂的神智,顛三倒四地背誦著佛家的經文。
「……」
芙蘭依然攀附著那塊岩壁之上,她看著敘燃果然沒再運行一丁點體內的靈氣,而是操控著幾根與主人一同狂亂舞動的虛影,帶著血毒激化下強大又快速衰敗的身體迅速向上爬去。
與之擦身而過的瞬間,那幾根金紅色的虛影甚至搭在芙蘭小腿上託了一把。
「傻愣著幹什麼?」
敘燃臉上滿是陷入迷幻的詭異笑意,「我說了,爬上去,就算成功。」
「……什麼瘋子。」
直到那幾抹與監獄區環境格格不入的金紅虛影消失在頭頂,芙蘭才堪堪反應過來似的,不可置信地搖搖頭。
隨即,這名欺詐師不得不祭出百倍的專註與精力,使得自己不至於掉隊,成為她自己曾經口中「拖油瓶」的角色。
那是一段連稍加回憶都覺得渾身快要昏死過去的可怕經歷。
正處於血毒致幻作用下的敘燃沒法用語言記錄下來,而經歷了一切的芙蘭甚至連開口說話的力氣都不再誕生。
欺詐師從未有哪一天像是現在這樣狼狽過。果然,怪不得00監獄區有這個本事將升天榜上最危險最強大的狂暴徒們關押在這裡,而歷經千年,竟沒有一個人能夠成功越獄出逃。
從第六層爬到第五層的路途都如此令人絕望,再往上,光是想象一下都覺得暗無天日。
可是,即便如此,在看到第五層板面的一瞬間,芙蘭還是聽見胸膛中劇烈鼓動起來的心跳。
雖然理智上來說,那是處於長久的壓迫環境中突然放鬆而導致的體能反應,但此刻就算將其理解成「欣喜若狂」,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芙蘭臉上湧起一抹笑意,她下意識地伸手拽了一把那個沉溺於血毒中的瘋子同伴。「喂,小菜鳥,我們成功了。」
片刻也沒得到回應,芙蘭怪異地扭頭去看。
「……」
敘燃臉上皮膚的泛紅並沒有消下去多少,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佛修滿臉都是一看就知道絕對不正常的笑意,她一步一步地爬上那層天塹,背後的真身虛影們扭曲著狂舞。
「喂,怎麼會到現在還……」
芙蘭一驚,連忙試圖將人拉回來,「正常情況下血毒的致幻效果也就那麼半小時,你……你到底一次性攝入了多少?!」
敘燃背對著她偏過頭,抖著肩膀嘻嘻嘻地笑起來,其中一根真身比了個手勢。
「大概吸了兩個針劑管吧。」
「……」
敘燃眼前的視物範圍上下扭曲顛倒著,所以她並看不清芙蘭眼中迅速凝聚起來的風暴。
事實上,她也並不在乎。
搖晃著真正站上第五層「奢靡之獄」的邊緣,身後似乎有一道聲音壓抑著怒火在說道「你真這麼想死嗎?」
敘燃一步步邁出去的腳步不停,四周不只有芙蘭的聲音,還有越來越多陌生犯人的幢幢身影與交談聲不斷疊加,她也都視若無睹。
周圍竊竊私語的聲音越來越大,夾雜著毫不避諱的打量目光,敘燃每走一步都好像踏在天上。
直到她不知看見什麼,虛浮著的腳步頓下來。
她從天上掉回人間,又直直墜落進地底牢淵。
敘燃偏了偏頭,在萬般神情各異的視線中開口道:
「終於見面了,『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