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最後的除夕夜(上)
「你可以看到靈魂?」
「嗯。」柳成之應著。
「難怪。」洛初嘀咕著,之前很多事都有了解釋,原來他可以看到人的靈魂啊。
出了匠人鋪子,便瞧見人群都往一處涌動,應當是有戲班子搭台唱戲了。
師徒二人被人群擠到戲台下。
原來是涼州最有名的歌姬正在登台演出,據說長相傾國傾城且音色如雲霧遮月,動聽至極。
柳成之挨著洛初站著,雙手護在她的周圍,不讓人流擠到她。
一聲琵琶聲婉轉地響起,面帶紫紗,身穿華服的女子登台,身姿曼妙。
「成之,你覺得好看嗎?」
「好看。」
洛初:???
她轉頭,卻發現柳成之那一雙發亮般的藍黃異瞳正看著自己。
周圍有許多小姑娘竊竊私語著,愛慕的眼神卻不是看向戲台,而是柳成之。
洛初蹙眉,那是她的男人,從命運多舛的男孩,長大現在這般流光溢彩的男人。
「走啦,年夜飯快開始了。」洛初拉著柳成之走出去。
「師尊這是吃醋了?」
「沒有。」洛初停下腳步,許久,又說道:「既然娶了為師,那就是你的福分,可莫想著再去看別的女子。」
柳成之嘴角勾起笑意:「那是自然,師尊是徒兒的天,是徒兒的地,徒兒疼你都來不及,又怎麼捨得把視線從你身上移開去看其他女子?」
「算你識相。」
師徒二人回來時,雲上仙府眾人正忙碌著,準備著年末的珍饈盛宴。
「喲,還知道回來啊。」朱千音撇了洛初一眼,沒好氣地冷哼一聲:「也不知道給我帶些吃的回來。」
「帶了帶了。」洛初拿出藏在身後的糕點遞了過去。
「這還差不多。」朱千音吃著點心,說道:「這糕點啊就屬天香樓的最好吃,跟我有關的一切都要是最好的,哪怕我朱千音以後淪落為妓女,那也得是頭牌名妓。」
洛初睨了她一眼,知道這人又犯矯情病了,沒理她,去幫柳成之打下手了。
外面不知何時下起了小雪,紛紛揚揚的。
而屋內,卻是燈火通明,熱鬧非凡,溫馨而帶著暖意。
「穆尊主,你怎麼又帶這麼多藥丸過來?!」蕭宸看著穆清華手裡裝滿小黑丸的罐子,瞳孔巨震,這句話雖是疑問,卻飽含了驚恐的感嘆。
洛初心中戰慄,也附和道:「是啊,你忘了,上次子歸吃了你的健胃消食丸後上吐下瀉拉了三天三夜,人都快拉沒了,這種三無產品你還敢拿出來害人?」
「這次不會!經過我的改良,這次絕對成功!」穆清華說的信誓旦旦,可在場的弟子卻如臨大敵,胃部似乎在隱隱痙攣。
突然,門外衝進一黃一黑兩個身影,穆清華一個沒穩住,手中的一罐丹藥被撞到地上摔得粉碎。
眾人呼出一口氣,看著進來的薛俞和師無鑒,心懷感激。
「這是怎麼了?」薛俞不明所以地撓撓腦袋。
年夜飯很快就做好了,殿內足夠大,近百桌宴席都坐滿了人。
峰主佔一桌,可柳成之和子歸是個例外,坐在峰主席上。
對了,還有一隻小獸和一隻橘貓。
柳成之有意逗橘貓,將它的嘴巴閉合捏住,又夾了一條小魚在它的鼻子前轉悠。
洛初:「……你別逗它了。」怪可憐的。
柳成之很聽話:「師尊,那徒兒給你夾菜。」
「好。」
碰到不喜歡吃的,洛初咬了一口便放到碗里,柳成之便接過來吃掉。
「成之。」
「嗯?」
「那是為師吃過的。」
「師尊吃過的才更好吃。」
眾人默默喝著杯中的茶:小場面,不足為奇。
然而,他們還是低估了師徒二人的粘膩程度。
柳成之不僅忙前忙后幫洛初夾菜,還時刻注意著洛初的各種情況。
比如:看看她的嘴角有沒有粘上醬汁。
一經發現,立刻舔掉。
眾人:……
他奶奶的我們這吃的叫年夜飯,不叫殺狗宴!
眾人正吃著,一直沉默地蘇不言卻端起酒杯來到師無鑒和薛俞那一桌。
蘇不言捏著鬍子淡淡道:「你這臭小子還知道回來啊。」
應該是對薛俞說的。
可卻薛俞不看他,低著頭,握著筷子的指節用力到發白。
蘇不言面子上有些掛不住,嘆了口氣道:「我知道你怨我,這些年你在外面遊盪不肯回雲上仙府,就是不願意見我。」
「……是。」薛俞低低應了一句。
師無鑒雖面無表情,手卻搭在薛俞的手上,似是安撫。
「當年,我並未對不起你的母親……」蘇不言閉上眼,面色沉重,似是在回憶過去那段痛苦的經歷。
眾人嗅到一絲狗血的味道,不明所以地聽下去。
當初蘇不言還不是南月峰峰主的時候,和自己的師妹,也就是薛俞的母親薛月憐相愛了。二人一起下山除魔,卻不料中途遇襲,雙雙受傷跌落懸崖,落入河中。
蘇不言被趕來的雲上仙府弟子救起,可薛月憐的身體卻找不到了。
正值汛期,溪水湍急,很可能是被沖走了。
蘇不言不死心地找了三天三夜,終於在河邊的一處草地里找到了她的屍體。
傷心欲絕的蘇不言一直沒再娶其他女子,他以為自己會孤獨終老。卻在一次下山時遇到了正在乞討的小男孩,他衣著破爛,使得耳朵上綴著的綠寶石格外顯眼。
那是他送給薛月憐的定情信物。
蘇不言看著與薛月憐有八分相像的男孩,哭了。
原來,薛月憐那時已經懷孕,她在臨死前用盡渾身靈力催產將孩子安全生下來,並摘下自己的耳環刺穿了嬰兒的耳朵。
耳環上施了靈力,任何人都不得摘下,除非有血緣關係。
蘇不言將男孩帶回南月峰,取名「薛俞」。
他於心有愧,一直沒敢告訴薛俞當年的事,只是力所能及地對薛俞好。
再後來,薛俞重生回來,無意間聽到了蘇不言與穆清華的對話,得知了蘇不言竟是自己的生父,一時接受不了,離開雲上仙府四處遊歷。
故事講完,蘇不言見薛俞依舊不理他,拍了拍師無鑒的肩:「好好對他。」
轉身欲離去。
聽到他語氣這樣沉悶,薛俞有些受不了了,低著頭咬唇沉默一會兒,而後抬起臉,對著蘇不言喊道:「爹。」
蘇不言離開的背影一愣,隨即轉身,不可思議地問道:「你喊我什麼?」
「……爹。」薛俞捏緊的指節也逐漸失了力道,只是眼尾仍是紅的,有些濕潤,似有淚水傾涌而出。
「好孩子,這麼多年,幸苦你了。」
父子兩相擁而泣,許久才分開。
這幾年薛俞是恨過蘇不言的,恨他瞞了自己這麼多年。
恨一個人久了,變成了習慣,後來恨沒了,就只剩下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