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門裡,裴邵正面無表情的看著她。◎
裴墨看了她一眼,也收斂了心神,重新把注意力放到棋盤上,隨即謹慎的把黑棋下到一處。
女孩兒只掃了一眼,沒有多加思考,就隨意捏起一顆白棋下了。
賀瑩只看了女孩兒下的這一步,就知道她的棋力遠在裴墨之上。
果然裴墨看到女孩兒下的這一步,立刻皺起眉來。
女孩兒下了一步卻又扭頭跟賀瑩說起話來,她看了眼賀瑩手裡的小盆:「姐姐你在摘桂花?」
賀瑩點點頭。
女孩兒問:「摘了幹嘛呀?」
賀瑩的視線也從棋局上轉開,看著她說道:「做香包。」
「香包?」女孩兒忽地眼睛一亮,說道:「那姐姐你也給我做一個吧,我也喜歡桂花香。」
他這盤棋敗局已定,而褚沅的水平已經接近職業選手了。
褚沅輸了,輸的很不甘心,聽了這話非但不覺得安慰,反倒覺得賀瑩虛偽,很不高興的諷刺道:「你這意思難道不是在誇你自己更厲害?」
賀瑩說:「你給多了。」
賀瑩渾然不覺那兩雙緊縮她的眼睛,看著棋盤,接著看似隨意地拈起一顆黑棋,沒有任何猶豫,乾脆利落地下到了棋盤上。
賀瑩卻一點也不為難,微微一笑:「可以啊,八十一個。」
裴墨聽到她們的對話,忍不住蹙了蹙眉頭,抬頭看向賀瑩。
賀瑩把裝了些桂花的小盆放在石桌的角落,然後坐了下來。
褚沅也沒跟賀瑩客氣,拈起手邊的白棋,堵住了那幾顆黑棋被圍困的最後一口氣,全都吃了,她笑眯眯地:「姐姐,你不欺負小孩,可別被小孩欺負了。」
裴墨聞言,也不多廢話,直接站起身把位置讓了出來。
她一臉天真,用著理所當然的語氣。
最後賀瑩不催她,她自己倒先泄了氣,嘴一癟,棋子一丟,沮喪地說:「我輸了。」
褚沅立刻說:「當然要!願賭服輸,你加我的微信,我把錢給你。」
女孩兒忍不住嘟嘴,她自然是不缺錢的,可是卻不喜歡用錢買到的東西,她扭過臉對裴墨撒嬌:「裴墨,你讓姐姐給我做一個嘛。」
不到半個小時,棋盤上的局面已經徹底扭轉。
賀瑩拿出手機來,然後收到了褚沅888的轉賬。
賀瑩嘴角微彎,也不跟她打嘴仗,面不改色,繼續落子。
賀瑩安慰道:「你已經很厲害了。」
褚沅白著小臉捏著棋子半天,不知道往哪兒下還有生路。
褚沅也無法不察覺到賀瑩氣場的變化,有那麼一瞬間,她甚至在對面的賀瑩身上感受到了一種熟悉感,好像坐在她對面的是她那位嚴苛的老師,原本松垮著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坐直了,連呼吸都放緩了,眼睛緊盯著賀瑩,看她這一步棋會下在哪一出。
褚沅不禁愕然地盯著她。
褚沅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了。
褚沅也有點訝異,漂亮的圓眼睛眨了眨,好心提醒:「姐姐,裴墨這盤棋已經輸定了。」
棋還沒下完,褚沅已經被賀瑩異常猛烈地進攻打得沒了鬥志,頻頻被逼進絕境,賀瑩手邊吃掉的白棋已經堆成了一小堆。
褚沅見她落子,忙定睛一看,臉色頓時就變得凝重起來,訝異地看了賀瑩一眼,有些驚疑不定,賀瑩這一手下在了她意料之外的地方,直接放棄了被圍困的棋子,不防守,反而選擇進攻。
「你是做什麼的?」褚沅說完才注意到賀瑩一身淡藍色的制服,頓時有點驚訝:「你不會是顧宴哥哥的新護工吧?」
裴墨站在一旁觀戰,只見每每褚沅落下一子,她就會緊接著落下黑棋,幾乎不經思考。
裴墨精緻艷麗的眉眼似笑非笑:「她不是說了嗎?她答應給你做,八十一個。」
裴墨怔了怔,漆黑的眼睛盯著她,有幾分詫異,還有幾分懷疑:「你確定?」
賀瑩站起身,拿起自己裝桂花的小盆,笑容清冽,毫不謙虛:「嗯,的確我更厲害一些。」
時間一長,褚沅落子的速度越來越慢,賀瑩每下一步,褚沅都要看著棋盤沉思半晌才落下一顆,臉上早已沒有了之前輕鬆玩笑的表情,眼睛聚精會神地盯著棋盤,一張漂亮的臉蛋緊繃著,落子也越來越謹慎。
女孩兒沒能如願,有點不大高興,但不知道想到什麼,又笑了起來,對賀瑩說:「姐姐,你剛剛不是說你會下圍棋嗎?這樣吧,我們下一盤棋,要是我贏了的話,你就給我做一個香包,免費。要是你贏了,我就找你買一個香包,怎麼樣?」
裴墨也忍不住盯著賀瑩看,漆黑的眼底隱隱發亮。
賀瑩淡淡笑了:「我不欺負小孩,這樣吧,我們就接著下這盤。」她說完,看向裴墨:「你介意我接著你的下嗎?」
如果不是一開始女孩太輕敵,這盤棋還有一會兒下。
裴墨也皺起眉,一時間也猜不透她到底是會下還是不會下。
倒像是剛才裴墨和她下棋時的狀態了。
賀瑩問:「香包還要嗎?」
褚沅不服氣的說:「剩下的錢買你再跟我下一局!」
裴墨正盯著賀瑩的一舉一動,卻看到她在坐下來后,身上的氣場都變了,彷彿所有的情緒都在這一瞬間收斂起來,沉著冷靜,全神貫注。
賀瑩還是微笑:「不要緊。」
賀瑩微挑了下眉,微笑著說:「要下可以,不過要改天,我上班時間要到了。香包也要過兩天才能做好,到時候我讓裴墨帶給你。」
賀瑩嗯了一聲。
褚沅也知道顧宴身邊離不了人,只能勉強說道:「那好吧,那錢就當是定金了,等我有空了再來找你。」
出來一趟就賺了八百多塊,賀瑩當然不會拒絕這樣的好事,連笑容都溫柔許多:「沒問題,隨時歡迎。那你們玩,我先走了。」說完端著自己的小盆走了。
褚沅沖著她的背影說:「下次我一定能贏你!」
賀瑩沒回頭,隨意抬起手來比了個「OK」的手勢。
褚沅看著賀瑩頭也不回的走了,突然笑了,轉頭對裴墨說:「哎!你們家這個護工姐姐還挺好玩的哎!」說完又支著下巴研究起剛才下的那一盤棋來了。
裴墨看著賀瑩離開的背影若有所思,眼神有些深邃。
·
距離顧宴起床還有點時間,賀瑩又繞到另一邊周阿姨說的那條路上去摘了小半盆桂花,剛走到大門口,就被叫住了。
「「姐姐等一下!」
她轉身,就看見裴墨正朝她跑過來。
他腿長,沒幾步就到了她面前,他今天穿了件黑色衛衣,更襯得皮膚白,因為是跑過來的,還略有些氣喘,額前的劉海都被風吹亂,露出艷麗逼人的眉眼,少年感十足。
賀瑩有那麼一瞬間被他的美貌衝擊到,但很快就恢復過來了,淡定的問:「有事嗎?」
「你能給我當陪練嗎?」裴墨單刀直入,直接開口問道,不等她回答,就接著補上一句讓賀瑩很難拒絕的條件:「我可以付費。」
賀瑩幾乎沒有猶豫,也很果斷的問:「什麼時間?陪練費多少?」
裴墨想了想說:「我有空的時候就找你,一盤棋三百,怎麼樣?」
賀瑩聽到這個價錢,連一秒鐘的考慮時間都沒有,立刻答應:「可以。」
多猶豫一秒,都是對錢的不尊重。
不過她又補上一句:「不過得是我有空的時候。」
她今天看裴墨的水平,感覺不用多久就能下完一盤,這錢賺的容易,她當然很樂意。
月底學校那邊又要交新一個季度的錢了,她手裡的錢不多,交完學校的錢更是所剩無幾了。
賀康那樣的情況要隨時準備一筆應急的錢,雖然裴家給她開的工資很高,可錢永遠是不夠用的,自然是多賺一點是一點,能用在裴家工作的空閑時間接一筆兼職很划算,而且裴墨開的價錢很高,雖然他年紀小,但是他姓裴,當然是不缺錢用的。
她不忘提醒裴墨:「還有,我希望我給你當陪練這件事情你可以保密,不要告訴其他人。」
裴墨扯了下嘴角:「你放心吧,在這個家裡,我沒有誰可以告訴。」
賀瑩微怔,隨即點了點頭。
她也感覺到了,裴墨在這個家裡,似乎是不受待見的。
顧宴對他的反感和厭惡幾乎是毫不掩飾的擺在臉上,就算裴墨每次都會禮貌的和他打招呼,他也能視若無睹,不給任何回應。
就連玲姨,對裴墨的態度也明顯有別於顧宴。
她對顧宴多了幾分長輩的慈愛關心,而對裴墨,就冷淡許多,就只維持表面上的客氣,甚至會顯得有些冷漠。
這也很正常,玲姨是跟著顧文君到裴家來的,顧宴和裴邵又是她親眼看著長大,而裴墨是裴行正和林冰玉婚內出軌生下的孩子,玲姨對他自然很難親近起來。
裴行正常年不在家,林冰玉看起來也對自己這個兒子並不上心。
賀瑩也能猜到裴墨為什麼想要她當陪練,大概是想下棋下的厲害些,去討愛下棋的裴老爺子的歡心。
她看裴墨,就像看見曾經的自己,努力下棋想要得到媽媽的認可,拼了命的學,但最後卻發現,賀康什麼都不用做,就能得到她傾注一切的愛。
她拼了命想要爭取的,卻是賀康天生就擁有的。
這世界本來就不公平。
可裴墨看起來,似乎還沒有認清這個道理。
·
賀瑩和裴墨在門口商量好陪練的事,互相加上微信以便以後聯繫和交易,然後一起往裡走。
「你下棋是在哪裡學的?」裴墨問。
「小時候學過一陣。」賀瑩答得含糊。
她那時候,都是別人給她當陪練,沒想到自己也有給別人當陪練的一天。
裴墨也沒有再追問,兩人到了大廳正要分道揚鑣,突然,兩個人的腳步同時頓了一頓。
原本這個時間還應該在房間「午睡」的顧宴正坐在輪椅上面無表情地盯著他們。
裴墨看到顧宴,恭敬的叫了聲「二哥」。
如往常一樣,沒有得到顧宴的任何回應。
顧宴根本不看他,只定定地盯著賀瑩,臉色陰沉。
賀瑩並不願意因為顧宴的態度就故意漠視裴墨,轉頭和他說一聲:「那我先過去了。」說完才端著裝桂花的小盆朝顧宴走去,很自然的隨手把小盆遞給他,就去後面推輪椅,問他:「怎麼提前起來了?要去哪兒?」
顧宴條件反射般接住了賀瑩遞過來的小盆,猝不及防被盆里的桂花香氣撲了滿懷,他冷著臉:「去畫室。」
賀瑩就推他往畫室的方向去了。
裴墨獨自立在空蕩的大廳里,目送他們離開。
等離開了大廳,顧宴就冷冷地問:「你怎麼跟他在一起?」
賀瑩說:「只是碰巧在大門口遇到了。」
顧宴皺了皺眉:「以後少搭理他。」
賀瑩沒說話。
顧宴就當她是默認了。
「你摘這些東西幹什麼?」顧宴抓了一把盆里的桂花,香氣越發濃郁起來。
「做香包。」賀瑩說。
顧宴「切」了一聲,把桂花丟進盆里:「真土。」
賀瑩還是只當沒聽見。
·
第二天中午,賀瑩才收到裴墨的信息,問她晚上有沒有空。
賀瑩回復:晚上九點。
裴墨:可以,你結束以後來三樓找我。
晚上九點,賀瑩照顧顧宴上了床,就離開他的房間,沒有徑直坐電梯上三樓找裴墨,而是先去了趟一樓廚房切了一盤水果才重新坐電梯上三樓。
她給裴墨當陪練的事要是被發現,總歸是不好,要是被撞見,她就說是來送水果的。
賀瑩端著水果出了電梯口,按照裴墨微信里說的往右邊走。
走到裴墨的房間外,她敲了敲門,同時謹慎地往左邊看了看。
門開了。
賀瑩剛要邁步往裡走,表情就凝固住了,腳也被生生釘在了原地。
門裡,裴邵正面無表情的看著她。
賀瑩頭皮都麻了,腦子裡嗡了一下,下意識扭頭看了看電梯的方向,腦子裡回憶了一下,她確定自己是走的右邊,怎麼
然而到底是她走錯了還是裴墨發錯了信息,現在都不重要了。
賀瑩強作鎮定:「我是來給裴墨送水果的」
後面的解釋她還沒說出口,就被裴邵打斷了。
「這不是裴墨的房間。」
彷彿看穿了她拙劣的借口,裴邵本就冰冷的語氣中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視厭惡。
他開門那瞬間,賀瑩正鬼鬼祟祟的往另一個方向看,一副做壞事怕被人瞧見的心虛樣,已經證實了她的不軌之心。
賀瑩假裝聽不出他的嘲諷,平心靜氣的說:「不好意思,是我走錯了,打擾了。」
然後果斷地端著水果就要走。
「站住。」男人聲音冷冽沉穩,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感。
賀瑩只得硬著頭皮停下腳步,轉身看向他:「裴先生還有事嗎?」
裴邵面色微冷,眼神像是結了冰的刮骨刀,冰冷刺骨,一層一層刮開她臉上的皮肉:「裴家不是趙家,你既然在這裡工作,就做好自己分內的事,這樣的事,我不希望還有下次。」
賀瑩當下卻沒有感覺到羞惱尷尬,只是愣了愣,心裡想的是,自己猜的果然沒錯,裴邵果然是知道她和趙家的糾紛。
然而看著裴邵那張居高臨下冷冷俯視她的臉,她突然沒了要解釋的慾望,更何況,裴邵也不算看錯她,今天晚上雖然只是個誤會,但她的確居心不良。
所以她只是淺淡的彎了下唇:「謝謝裴先生提醒,下次我不會再找錯方向了。」存心把他的話曲解,說完微一點頭,轉身端著果盤走了。
走出沒幾步,就聽到身後「砰」的一聲的關門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