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48 剎那

豆大的雨滴稀稀拉拉地打在花園裡的鬱金香花瓣上,夜色漸漸籠罩了整個韋恩莊園。克拉拉坐在窗檯邊凝視玻璃上一滴滴留下來的水珠，傑森的聲音從她身邊傳來。穿著居家服的少年環著她的身子，在暖黃色的燈光下一句句讀著手上的《罪與罰》。

「今天這場雨真大。」克拉拉突然感嘆道,她推了推傑森的手看著他,「或許我今天應該早點回去……」以往這個時間門傑森已經騎著改裝哈雷把她送到家了,他們可能還要在克拉拉狹小的卧室里來上幾個吻，而這個時候個子高大的少年總是一邊抱怨著她破舊的公寓一邊把她抵在牆紙上擁吻。

「不要。」傑森把頭靠在克拉拉的脖頸處磨蹭著，克拉拉順著他的心意摸了摸他黑色的頭髮，他心滿意足地從喉嚨裡面發出幾聲哼哼。

「今天雨太大了,摩托車上不了路。」他眯著翠綠色的眼睛，像只狡猾的大貓摸著自己的鬍鬚。

「那汽車？」克拉拉捏了捏他緊實的手臂肌肉，「你又不肯讓韋恩家的司機送我回去,別告訴我你沒有駕照，傑森。」

「……韋恩家裡的車送去維修了。」

克拉拉一動不動：「你知道這個謊聽起來很離譜，對吧。」

「不想讓你回去。」他撇了撇嘴,把書放到一邊，親吻著克拉拉的側臉，「今天晚上就呆在這裡吧,克拉拉。」

克拉拉看了一眼外面還在不停下著的雨，從傑森卧室的窗子勉強能看到韋恩後花園的全貌,遠處的景色一片模糊,黑暗裡面完全看不清人的影子。

「就今天一天。」傑森輕啄她的嘴唇，他們的鼻尖觸碰在一起,「拜託了,克拉拉。」

克拉拉嘆了一口氣，她淺藍色的眼睛泛起一層淡淡的水霧：「好吧。」

下一秒，克拉拉就被傑森扛了起來。「我和你說過不要用這個姿勢的！」克拉拉用手敲了敲他的後背。皮糙肉厚的傑森把她的打鬧當做撓痒痒,他一邊朝床走去一邊敷衍地說道：「我下次會的。」

克拉拉落在了白色的床單上，她黑色的長捲髮隨意地散落著，白皙的手指輕輕地撫摸著傑森臉上的那條疤痕。傑森躺在另一邊，拉著她的手親吻她的手心，一陣癢意從克拉拉的手心傳來，她發出咯咯的笑聲。

「所以，今晚我們要幹什麼？」克拉拉一本正經地看著他。

「你想幹什麼都行。」傑森紅著臉說道，他早就做好準備了。

克拉拉沉思了一會，她直起身子，熾熱的眼神突然落到了房間門角落的那台黑色的顯卡。「對了！」克拉拉激動地雙手拍掌，她閃著星星眼看向一臉懵逼的傑森，「我們還沒玩過《人類一敗塗地》。」

「哈？」

「快來，傑森。」克拉拉的腳踩在地毯上，她拿起了桌子上的遊戲手柄轉過頭來看著傑森笑道，「現在時間門還夠我們打上幾局。」

傑森·陶德臭著臉從床上坐了起來，他翻了一個白眼走向已經坐在地上的克拉拉，無奈地揉了揉她的腦袋，在克拉拉大聲抗議下才冷哼一聲坐下來拿起遊戲手柄。

笨蛋克拉拉，他紅著臉在心裡罵道，誰想要和她一起打遊戲？

然後他們一起玩了兩個小時的《人類一敗塗地》。

……

這個遊戲的名字應該改成傑森·陶德一敗塗地而不是人類一敗塗地，感受到身邊少女逐漸均勻的呼吸，他扶著額頭從床上爬了起來。把睡得不規矩的克拉拉的手腳放進暖烘烘的被子里，輕輕地在她的額頭上落下一吻，傑森悄無聲息地打開了房門走了出去。

羅賓黑著臉靠在蝙蝠電腦前，坐在輪椅上的芭芭拉和往常一樣在瀏覽著哥譚的實時監控。羅賓緊盯著蝙蝠車說道：「迪克去哪裡了？」

「他還在換衣服。」芭芭拉頭也沒抬，她快速地在鍵盤上敲擊下一串代碼，「他剛從科伯特家族的宴會上回來，身上還穿著西裝三件套。」

「速度真慢。」羅賓毫不客氣地抱怨道，芭芭拉擺擺手，沒有繼續理他。

「對了。」芭芭拉突然說道，「剛剛阿福說他在垃圾桶看見了一本筆記本，可能是你不小心丟掉的。」她指著桌面上那本黑色筆記本說道。

「那是我原本就要丟掉的垃圾。」羅賓，也就是傑森·陶德嫌惡地拿起那本筆記本，那是他之前和克拉拉在超市裡面遇到的那個人落下的東西，他回來以後連看都沒看就被他丟了，沒想到被阿福撿了起來。他百無聊賴地翻開了筆記本的第一頁，在看到《笑話大全》幾個字后又往後翻了一頁。

筆記本前面的字跡都非常凌亂，幾乎找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上面還畫著堪比小孩畫畫的塗鴉，傑森看著只感到一陣煩躁從心中湧起，他到底為什麼會打開這本筆記本，或許把它丟在垃圾桶裡面是最好的選擇。

「傑森。」他又聽到了克拉拉的聲音，他確實答應過她會把這本筆記本還回去。但是，他盯著那本一團糟糕的筆記本，最後無奈地朝他心裡的克拉拉點了點頭，等到明天就把它丟去超市的失物招領處。

他跳過了中間門那堆雜亂的內容，裡面還夾雜著幾個傑森很熟悉的藥名，他在阿卡姆精神病院的常用藥物裡面見過這些名字，又是一個藏在人群中的哥譚瘋子。直到最後幾頁，那些字母才像個正常人一樣整齊排列著，看來服藥對傑克·內皮爾有很大的幫助。

在筆記本的最後一頁，是傑克·內皮爾新寫的一則笑話。「在瘋人院里有兩個人準備逃走……」傑森·陶德站直了身子，這則笑話讓他感到很不舒服。他一行一行地看下去，上面簡單的字母像用刀刻在他腦海里一樣，熟悉的讓他憤怒。

「他們兩個爬上了房頂……」蝙蝠洞的地板在他腳下旋轉，他感到自己曾經被敲斷的每一根骨頭都在發出哀鳴。有什麼人在他身邊大笑，傑森攥緊了手裡的書，他甚至沒發現自己已經大聲地吼出來了這個笑話。

「一個人跳了過去，但另一個人不敢。」燒焦了的味道從他身後傳來，他看見了被火焰吞噬了的披風。布魯斯躺在他的身下，他只能無助地呆在原地看到他永遠地閉上了眼。

「於是那個人說，我帶著手電筒，你可以從光束上跳過來。」媽/的，傑森絕望地閉上了眼，他的后槽牙緊緊咬著，血腥味在他的喉嚨里回蕩。

「另一個人說，瘋子，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會在我走到一半的時候把手電筒關了嗎。」

他一定是瘋了，他怎麼可能沒發現，這該/死的傻/逼笑話只有那個瘋子才能寫出來。傑森抬起頭，傑克·內皮爾就是小丑。

他恍恍惚惚地想，他應該殺死他的，在他們對視的第一眼，在他看似正常地朝克拉拉走過來的時候。他應該先一拳把他打倒在地，然後一腳踢斷他的肋骨，在克拉拉的尖叫之中，他要讓小丑徹底死去。

克拉拉的尖叫，他喘著粗氣，他不能，唯獨不能在克拉拉面前殺死小丑。她和他不一樣，他不能讓克拉拉見到這一面，否則他不會原諒自己的。他必須尋找一個機會，一個克拉拉不在場，迪克和芭芭拉也無法阻攔他的機會。

然後，傑森已經看到那個場景了，他會在找到小丑后的第一秒殺了他。不只是為了布魯斯，傑森對自己說，也是為了哥譚。

「傑森！傑森！」芭芭拉擔憂地看著他，「你沒事吧？你從剛剛講完那個笑話以後就不對勁。」

「我……」他一句話也講不出來。

「小芭，羅賓！」穿著蝙蝠制服的迪克打斷他們的對話，「黑門監獄那邊發生了暴動，我在監控里見到刺客聯盟的人，我懷疑和他們有關。」他一腳踏進了蝙蝠車，催促著傑森過來。

「我沒事。」羅賓背過頭，他快步走到蝙蝠車上。轟鳴聲響起，芭芭拉皺著眉頭想要找到引起傑森異動的筆記本，卻再也沒有看到它的蹤影。

另一邊，韋恩莊園。

克拉拉被淅淅瀝瀝的雨聲吵醒，她嗚咽了一聲，在床上打了一個滾，不出她所料，傑森果然去從事他的義警工作了。這點上傑森還比較青澀，他還不知道給自己的女友在睡前來杯加了安眠藥的牛奶。

克拉拉揉了揉眼睛，她穿上拖鞋走到窗前，乾淨的玻璃倒映著她的影子。突然，她在玻璃上看到了另一個人的身影。

「……什麼？」克拉拉睜大了眼睛，膽子大的她湊近玻璃想要看清那個幻影。那是一個年輕人，黑頭髮藍眼睛，他的臉蛋看起來格外熟悉。他似乎很憤怒，他嘴裡在說著什麼，但因為太過模糊所以克拉拉沒有看懂他的唇語。緊接著，玻璃上的那個幻影一拳打了下來。

有什麼東西在那一剎那改變了。

【滴滴滴——】紅色的對話框在克拉拉眼前閃動著，她的視線里全部被系統佔據了。

【正在遭遇病毒攻擊，防火牆啟動——】

【防火牆啟動失敗，警告，防火牆啟動失敗！】

有什麼東西碎了，克拉拉茫然地看向四周，她能聽見那些東西散落在空中的聲音，玻璃上的幻影已經消失了，但克拉拉確信那個幻影一定打碎了什麼東西。

【「l」正在使用npc角色修復遊戲漏洞，請等待。】

【修復成功。】

克拉拉抿住嘴唇，這個該/死的遊戲系統連一句多餘的解釋都不願意給她，她氣惱地學著幻影裡面的人往玻璃上砸了一拳，結果捂住通紅的手指倒吸冷氣。

外面的雨還在下，克拉拉的心情也糟透了。她掃過遠處的那片黑暗，在快要轉身的時候突然僵住了身子。

「那是……」克拉拉難以置信地盯著那個方向，她知道那裡，自從來到這個劇本世界以後，那是她一直在逃避的地方。

克拉拉深吸一口氣，她手忙腳亂地朝樓下跑去。夜晚的韋恩莊園空無一人，只剩下克拉拉的腳步聲在雨中回蕩。雨水順著她的臉頰流到她的睡裙里，克拉拉的頭髮早就被大雨淋濕了，他們緊緊地貼在她的皮膚上。

花園裡的石板路又滑又長，克拉拉穿著拖鞋一腳滑到在了地上。她咬緊牙關，無視流著鮮血的膝蓋，一氣之下把拖鞋取了下來，光著腳在雨夜裡朝那個方向奔跑著。

她氣喘吁吁地停了下來，忍不住彎下腰大口喘著氣，她看見她的腳上沾滿了泥土和路上的小石子，可能還不小心磨破了一層皮。雨水大滴大滴地打在克拉拉的身上，她的視線前方出現了一雙同樣沾滿泥土的黑色皮鞋。

克拉拉慢慢抬起頭。

布魯斯·韋恩穿著他下葬時換上的西裝，上面沾上的泥土在雨里發出腐爛的味道。他的後背受了燒傷，克拉拉能看見他後面的脖頸有一大片無法忽視的暗紅色傷疤。他鋼藍色的瞳孔現在一片渾濁，似乎還沒有從長久的沉睡中清醒過來。他的手指動了動，被修剪好的指甲現在也沾滿了泥土和木屑，克拉拉看到血珠順著他的手指和雨滴一起滴下。

他盯著一臉狼狽的克拉拉，就像他們第一次見面那樣。

克拉拉吸了吸鼻子，她忍住酸澀，朝他露出了一個糟透了的微笑。剛蘇醒的布魯斯·韋恩困惑地歪了歪頭，他盯著克拉拉髒兮兮的腳和她還流著血的膝蓋，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他微微低下了僵硬的身子。

「克……拉……拉。」布魯斯·韋恩乾澀的聲音在大雨中一字一句地傳來，「你……你怎麼又受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