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未來

轟！

潔白的大門被人轟開，躺在椅子上人抬了一下眼睛，望著急匆匆衝進來的人只是雲淡風輕問了一句「怎麼了？」

「醫生，拜託了，手臂骨折以及是肩膀附近挨了一發。」衝進門的白衣少女此時才露出痛苦的表情，乖巧坐在醫生的旁邊，那醫生看起來四十來歲，骨骼消瘦行事穩重，一副凡事波瀾不驚的樣子。

「哦，我看看。」醫生將躺椅轉正了過來，戴上白手套后就沒有避諱地將白鴉的白色風衣脫掉，此時背上的鮮血已經將這件風衣染紅了一半，被扭斷的手臂正朝著不妙的角度，醫生深沉嗯了一下：「這不好辦啊，人形？和那群傢伙比力氣不明智，至於這處槍傷到還好，避彈衣發揮了作用，彈頭卡在肩胛骨裡面了，我幫你取出來。」

「怎麼，手的情況很不妙嘛？」

「我在考慮截肢。」醫生從旁邊醫療箱中掏出一枚口罩戴上，隨後拿出幾把特別唬人的鉗子和剪刀。

「喂，別，別嚇我啊老東西，身上安裝又丑又笨的義肢那還叫美少女嘛？」

「美少女是不會不禮貌叫別人老東西的，轉過去，我先幫你把彈頭取出來。」醫生擰開了一瓶雙氧水直接倒在白鴉滿是傷痕的後背，痛的白鴉哧溜一聲，曾幾何始，這面充滿傷痕的可憎之牆還是人見人愛充滿誘惑的少女的背後。

「……這一次幫我縫好一點啊。」

「我那次沒幫你搞好。」局部麻醉，醫生將手術鉗和手術剪伸了進去。

「後面都被你搞的亂七八糟了，你還有臉說哎，醫生。」

「是被你自己出去招花惹草搞得亂七八糟的，別動，彈頭還挺深的。」血肉被剪開，就算有麻醉消除痛感，自己身體被金屬拉扯的感覺也還是會清楚傳遞。

「我，我知道的。」白鴉的身體在抖，畢竟再怎麼說她也還是人，會害怕也是正常的。

這個女孩還正值大好年華啊，是只有在這個時候才會讓人想起的事實。

「很好，出來了，.308彈頭，沒死就是命大了，接下來是手臂。」醫生將白鴉屁股下面坐的凳子猛地一轉，被脫掉外套完全沒有防備的少女就這麼突然面對面。

「啊！喂…！你這傢伙，都說了這次要好好縫的不是嗎？又用訂書機兩三下完事了！喂！」

然而那個醫生只是隨意地翻個白眼，拉下自己的口罩點燃香煙抽了一口然後就塞給面前的少女：「你的前面拖不得。」重新拉上口罩，醫生凝重的望著這一團扭曲的手臂。

「喂！你給我幹嘛？我可不會抽你抽過的東西！」

被扭轉的骨頭，被撕裂的肌肉，裂開的皮下經絡隱約可見。

「含著，是雲彩。」

「這不是是不是雲彩的問題，問題是——嗚啊啊啊！！」

「很痛的。」傷入骨髓，這不是區區麻醉就能夠消除的痛楚，冷汗劃過醫生刀削的臉頰，醫生在全心全力地去搶救少女的手臂。

「啊啊啊！笨蛋！啊啊啊你這個混賬！我要殺了你啊！」

「含住！你這麼大吼大叫會讓我分心的，笨蛋。」錯位的血肉在一個個重新歸位，斷裂的肌腱也在那一對精密救人的手術鉗面前重新合好，名為白鴉的少女惱怒地含著那個男人硬塞過來的東西，大吸過來一口，痛苦的眉頭要糾纏在一起。

牆上的鐘錶在一分一秒的走動著，少女旁邊的煙灰缸也越積越多，這一場手術終於在醫生摘下口罩宣告結束。

「好，先坐著，我等下再給你開兩副葯，最近不要再接活了，今天的醫藥費以後再付也沒有問題，回去好好休息吧。」醫生將自己手頭的三明治狼吞虎咽下去來緩解手術結束身體的疲勞，隨後急忙起身為白鴉配藥。

「不，不用了，葯的話我下次再來拿。」白鴉少女拿過搭在椅背上的醫生白色外套，起身就要走。

「你在說什麼笨話，不吃藥的話你這個傷要什麼時候才能好？」

醫生轉身訓斥她，卻發現白鴉驚愣著站在原地，順著她的眼神看過去，有另一名少女喘著粗氣，堵著門口。

那個女孩是她的朋友？不！不是，那個女孩手中拿的槍就是.308口徑的，醫生急忙背貼著葯櫃，手在身後摸向那個隱藏的暗格。

「不！醫生別亂動，你是對付不了她的。」白鴉看都沒看急忙大吼著。

「師匠，讓我追你回去。」那個站在門口穿著水手服的少女望著牆上的時針已經指向十一，甚至有些麻木地說道，從她那並不算好看的相貌來看，必定是剛剛經歷過一場惡戰。

又親手取走了多少人的性命呢？

「我的性命，就那麼想要取走嘛？」

「師匠，只是讓我追你回去。」紫魄色疲倦的雙眼看過來，槍舉了起來。

「你，是誰那個師匠的狗嘛？那麼聽話，看來被調教的很好啊！你做這些究竟是為了什麼？到處殺黑幫？果然還是為了錢嘛？」白鴉少女說著話的時候咬著牙，可惡，麻醉的效果還沒過去。

「錢？」門口的少女嘴唇重複了一下，回想起自己一開始為了什麼才跟著師匠。

有點記不清了，但絕對不是為了錢，所以少女搖了搖頭。

否定了。

「那你們就是變態，殺人只是為了好玩。」

只是這個絕對不是，少女懷帶著厭惡的表情。

「殺人一點也不有趣。」

「那麼為什麼要殺人、殺人無數啊！來啊！讓我臨死之前知道知道你們到底是為什麼殺人都殺出個都市傳說出來了啊！」

「因為不這麼做的話死的就是自己最敬愛的前輩！就是自己啊！！」站在門口的少女突然想這麼大喊著，如果可以的話，如果可以的話她也不想殺人，可某些人就是那麼可惡，就是那麼該死，但她更清楚自己更多的殺戮完全是沒有必要的，但是、但是若是為了變強的話……

青雉少女出其意料的發言震驚了屋內的所有人。

是啊，就算是現在的她回想起那天那個走廊中突擊的身影也還是會感到恐懼，要怎麼樣才能打敗她啊！要怎麼樣才能夠在她殺下自己親愛人時候停下她啊！要怎麼樣才能夠讓自己不至於每一天滿腦子裡想的都是她啊！！

答案是打倒她，自己為了打倒她才站在這裡。

但是如果自己真的獲得了那個向她開槍的機會，自己真的還能扣的下扳機嘛？

小天使站在門口複雜的搖了搖頭，槍口直直指著她的目標，內心在告訴自己冷靜，可腦海中就連這個聲音都是她的，手指在死死扣著扳機不按下，將自己面前這個人帶回去，是少女僅剩的一些心智能夠運算出來的東西。

「砰！」伸出手將藏在暗格裡面手槍掏出來，隨著一聲槍響，白鴉瞪大了眼睛看著那個高大消瘦的身形慢慢倒下。

「醫生！！」伴隨著那個男人倒下的是少女撕心裂肺的叫聲。

站在門口小天使的槍口冒著青煙，無論如何，不能讓別人將槍口先對準自己。

她做的沒錯，

她真的沒做錯嘛？

望著趴在醫生身體上不知如何是好的衣衫簍縷少女，小天使是真的不知道這個答案。

為了能夠讓自己得到幸福，就一定要剝奪走他人的幸福嘛？

不知為何，小天使突然對自己擁有力量這一事實而感到厭惡，可是如果自己沒有力量的話，現在倒在門口的就是小天使她了吧。

內心的強大才是真正的強大，不知為何，小天使好像在此時突然明白了師匠那天無意間說出來的話。

「笨蛋醫生！都說了別讓你亂動了啊！」少女手忙腳亂地拿起一塊紗布按在他的胸口，把自己後背毫無防備的放給了身為敵人的小天使。

「笨蛋，我怎麼能看著你被人拿槍指著無動於衷呢？」醫生咳著鮮血，透過白鴉的肩頭望向還站在門口的小天使：「沒用的，白鴉，這一下命中大動脈了，這個、止不住的……」

「誰才是笨蛋，都叫你別動了，」白鴉手中的紗布已經被大量的鮮血完全浸染，嗚咽著還想要說些什麼卻被醫生搖搖頭打斷了。

「人是終有一劫的，我已經活的夠久了，倒是你哪位朋友倒是射的夠準的，置我死地的同時還給我留了說兩句的機會，謝謝。」人之將死，醫生倒也是看的開。

「都叫你別再說話了……」騎在醫生身上的白鴉背著小天使讓人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別哭了，好啦，既然你的朋友叫你去玩，就不要再拒絕人家啦，跟人家去吧，說不定和人家好好說話事情就好好擺平了呢？」

「這種事情……」

「白鴉！」醫生用悲傷的臉看著自己上面表情開始變化少女，彷彿在將不要寫在臉上，可是已被憤怒和悲傷充滿的白鴉少女是看不到這些的了，伸手撿起了醫生倒在地上的手槍——

「做出了這種事情還能夠好好擺平的嘛！！」

「白鴉，白鴉！！」倒在地上的醫生終於破了他一如既往雲淡風輕的樣子，就算對於自己的死亡毫不在意，但當看著那個穿著白衣的少女倒在自己面前的時候，他也終還是失了聲，何時曾想過，彼時小天使留給他的仁慈此時變成了最大的殘忍。

呼喚著少女的名字，可無論他呼喊著多少次，名為白鴉的少女都不會再睜開雙眼了。

叮鈴——彈殼落地，威脅解除的小天使複雜的垂下了槍，外面的玻璃有什麼在拍打著，咚咚咚咚咚，還不待小天使及時回頭走廊的玻璃便被猛地擊破，冒著羽翼被划傷的風險密密麻麻的鴉群就這麼鑽過小天使身體的空隙衝進了房間。

烏鴉群們在鳴叫，緩過神來渾身都是划傷的小天使與那對猩紅的眼孔對視著，與那對鮮紅的眼孔對視著，於著這滿屋子的烏鴉們對視。

又一聲鳴叫，像是在驅逐，更像是在威脅，小天使竟從這鴉們的叫聲中聽出一些悲傷，轉頭看去，不知何時那倒在地上的二人已經無了傷悲。

它們在哀悼，哀悼朋友的離去，為它們最親近的人指引去黃泉路上的路。

這裡已經沒有小天使所能夠待的空間了，轉過身去背後的雙翼不知何時已經羽翼豐滿，她正是因此領悟了力量的真髓，也讓正為親友哀鳴的黑鴉看呆了眼。

為什麼，為什麼那個人身後有一對翅膀呢？

黑鴉無視了房間里其他鴉們的憤怒，在這種場合追了出去，盤旋在她的上空，望著小天使身後的翅膀逐漸展開，那對翅膀究竟是什麼顏色的呢？時而漆黑似黑夜，時而純潔似皓月，她正是天使嘛？她正是天使啊，行走於人間的唯一天使。

也就在這一瞬，天使徹底明白了力量到底是為何，徹底明白了自己的力量該用到何處，脫變，升華，她成為了真正強大。

我真確看見了。

這樣的天使對於黑鴉來說沒有任何抵抗力，他向著低空盤旋著，鳴叫著，最後在天使的詫異下站上了她的肩頭。

她的翅膀到底是黑色的，還是白色的呢？我想要知道，已經初開靈智的黑鴉用他那紅寶石的眼睛看著天使。

「你要跟過來嘛？」天使伸出了手臂，黑鴉站在上面，二者對視著，也好，這樣說著的天使帶著它走了。

「我回來了。」回到了早餐店，按照常理來說這個時間的早餐店早已經應該關門，但卻因為一個人的存在而不得不開門，一臉驚恐的店主渾身冒著冷汗，望向那個在店裡已經等待好久的人。

睜眼，她的眼神就如同另一種上位可怖存在，望著渾身上下亦然散發著不同氣息的天使，再一眨眼便恢復了平靜，就如同一灘幽藍色的平靜湖水她站了起來。

「啊！啊！」店主驚恐的叫出聲來，然而那一直的壓迫感卻隨著站起來這一動作驟然消失，面前的她就如同路邊最普通的路人，小聲說出對不起，將沒人動手已經可惜涼掉的飯菜錢付掉過後，推著機車沿著路邊向前前進。

「師……師父？」跟在機車後面的天使呼喚著自己的師匠。

「你終於變強了。」走在前面的師匠只是這麼說道。

這一語，也道破了小天使旅程的目的，心智的運算開始變得不穩定，小天使為了消除心中的不安從後面直直追了上去——

「師匠！」背後忽然被人抱住，一隻烏鴉飛上天去，308被粘人的天使死死摟住。

「你已經變強了。」抵達了最終的十字路口，將車子撐在路上，看著城市全貌的308轉過身來正面伸出手溫柔地將小天使抱在懷裡。

「後面的路途你只能自己走了。」

「師匠！」依賴在308的懷裡，天使不知道有多少眼淚落了下來。

「好啦，別哭啦。」按著小天使的肩膀將她推開，308跪下來只為了看見她的臉，用自己的手掌輕柔地抹掉小天使落下的眼淚，在小天使模糊的視野中，師匠的臉模糊出現在視野中。

「好啦好啦，小天使…已經不小了呢，得該口叫天使了呢，」捧著小天使的臉頰，308她這次是發自內心的說著：「變強了以後，以後的路途就只能夠自己走了呢。」

可是小天使還是淚水滿目，小聲抽泣著：「可是……可是我還不想和師匠就這麼……」

可是現實往往就是這麼殘酷，無情，雖然說旅程只有一個月，但是天使卻收穫了比她以往更多更多的東西這是事實，也真正收穫了一個愛她的師匠，但是繼續這麼下去308也教不了天使更多也是事實。

「那麼這樣吧。」

咔噠，308將自己一直戴著的、圍在自己脖子上的那個金屬黑白面具解下來，面具被摘下來，一張幸福的臉出現在小天使視線中，啊……在小天使驚愕的注視下，308親自為小天使戴上那個陪伴自己不知多久的東西。

師匠……

「好啦好啦，這樣子就好啦。」308伸出手揉了揉小天使的腦袋，站了起來。

默默抱著那個面具，天使自己擦掉眼淚：「我們還能再見面嘛？」

「啊，當然。」308後退了一步，將車子留給了自己的弟子。

「師匠。」

「嗯？」

「下次見面的時候，我一定會比師匠你還要強。」緊緊握著308送出的面具，天使發出了這樣的宣言。

「嗯。」像這麼回應的308背著手消失在嘈雜的城市中，飛在空中的黑鴉重新落在天使的肩上，紅寶石眼瞳里倒映著的只有天使堅毅眼神。

一定……一定會贏過你的——我還會變得更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