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六根頭髮
這聲陰陽怪氣的「哼」在遲鑒腦袋裡回蕩了很久。
他仔仔細細想了好半天,也沒想出來自己何時得罪過這位東廠的顧督主。
不過他也沒把這件事太放在心上,畢竟宦官總有些奇怪的壞脾氣,不合理的事情在他們那裡也會合理了。
反正……不甚相關的人罷了。
他按了按腰上的刀,快步走出宮殿。
馬兒還在禿樹旁乖巧地待著。許是看到主人,歡快地挪了挪蹄子,往他身邊靠了靠,親昵地過去蹭他的手。
遲鑒走過去解開韁繩,溫柔地摸了摸馬腦袋:「我們回家。」
遲家世代錦衣衛,自大周建立已有數百年,在京城享有極高聲譽。然而與其他世家大族不同,遲家並沒有許多分支與人丁。
因為遲家有一條世代流傳的祖訓——除非四十無子,否則遲家男子不得納妾。
這條規矩讓遲家成為京城的一股清流,不過這麼些年下來,遲家不僅沒有像世人擔心的那樣斷了血脈,反而省去了不少麻煩事與齟齬,在京城的地位愈發穩穩噹噹。
也成了京中無數女子夢想嫁去的婆家。
遲父同樣沒有三妻四妾,府上只有遲母一人。不過遲母身體不是特別好,生遲鑒的時候去了半條命。遲父心疼愛妻,不敢再讓她生育,於是遲府上下只有遲鑒一個孩子。
家中獨子,父母自然想念得多一些。
今日是臘月二十三,正是小年。遲母早在許多天前就催著遲鑒回家看看,如今得了空,正好可以歸家與他們團聚一番。
於是遲鑒利落地翻身上馬,策馬歸家。
然而由於他動作過於利落,導致他並沒有仔細查看馬鞍,然後完美錯過馬鞍上一坨不該有的東西。
駿馬一路賓士,終於到了遲府。
夏遠已經在門口候著,他自小跟在遲鑒身邊,今日家宴遲父遲母便也邀了他來。
「大人。」他看見遲鑒翻身下馬,俯身恭敬行了個禮:「老爺和夫人在屋裡等您呢。」
遲鑒微微頷首,拍拍馬背,把韁繩交給夏遠:「今兒小年,給桂花糕吃點好的。」
高大錦衣衛摸著矯健駿馬叫「桂花糕」的場景十分詭異,然而夏遠早已習以為常,結接過韁繩應了聲是。
很少有人會把「桂花糕」作為馬的名字。
尤其是那樣矯健的西域駿馬。
一蹶子能把人踢飛的那種。
但是在遲府……
不僅有桂花糕,還有什麼芝麻湯圓、麻薯糰子、核桃酥、龍井酥——
全都是馬的名字。
全都是遲鑒取的。
夏遠不止一次懷疑過這條消息的準確性,然而今日遲父遲母詳盡的解釋讓這個懷疑煙消雲散。
「阿遠啊你也知道,遲鑒那小子特別愛吃甜。」遲母坐在椅子上翹著腳,臉上掛著坑孩子的壞笑。
夏遠認同地點點頭:大人酷愛吃甜,不論是飯菜還是點心。比如今天……那一盤子灶糖估計一會兒就沒了。
「他特別愛吃我做的點心,我也常常給他做。不過他小的時候,有一回我和老爺有事下了一次江南,他一個人在家吃也吃不到,想又想得緊,也沒個辦法。」
「我們回來的時候,發現他一個人在馬廄外面,指著那些馬一邊哭一邊叫。我一聽,發現全是那些吃的的名字。」
「後來我問他為什麼這麼叫,他說那會兒實在太饞了,但是又吃不到。給這些馬取上這些名字,再聞著馬廄的臭味,也就不想吃了。」
遲母笑得花枝亂顫,被一旁的遲父輕輕拍了拍,然後收斂了些許。她拿錦帕擦了擦笑出來的眼淚,接著道:「再往後,他長大了些,常常要離開家,自然也是吃不到這些,所以這些馬的名字一直也沒有改。」
夏遠心中的疑惑終於消失得一乾二淨。他在腦子裡模擬了一下遲鑒坐在馬廄旁委屈巴巴哭鬧的樣子,渾身瞬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就讓往事都隨風。
夏遠牽著桂花糕,準備把它牽回馬廄和那堆兄弟姐妹匯合,然而他看見前方遲鑒背影時,卻是整個人僵在原地
一張嘴巴張成一個圓,一雙眼睛瞪得像銅鈴。
「大、大人!」
遲鑒被這聲驚慌的叫喊吸引,他轉過身,看見一臉失魂落魄的夏遠:「怎麼了?」
夏遠伸出顫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指了指他的……腚的位置。
醞釀許久,終於結結巴巴憋出了一句——
「大人……您是拉、拉了嗎?」
「???」
遲鑒眉毛皺成一個川字,孤疑地垂下頭,往夏遠指的位置看了看。
然後他就看見,自己的褲襠後面,還有外面飛魚服的對應位置上,皆沾滿了黃褐色的粘稠物,一坨一坨,給你超大份的滿足。
褲襠上正好有一坨搖搖欲墜,幾秒后啪嘰一聲落在地上,好似一朵綻放的黃菊花。
求一雙沒有看過的眼睛。
遲鑒覺得自己要瞎了。
不怪夏遠,他看著也覺得——
這他媽不是屎還能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