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味碟
20
搬家之前，裴夢的上下班時間漫長得令人髮指。
這麼長時間她都用在刷小說上了，所以也幾乎什麼類型都看。
翻到林一的《江湖》，大概是半年前。
這本書就放在某個網站書庫的角落，書名和文案都非常樸實無華，像混跡在人群當中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路人甲。
一看就是個「鐵新人」。
但裴夢當時也沒在意，畢竟本來就是找樂子，不料打開后卻發現這本書的內容和筆力都意外地銳利。
非要形容，便像用樸素的刀鞘收起的利刃，淬著光。
之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裴夢都在追更這本書。
直到某一天晚上。
那天，因為前一章留下的懸念，她還有些期待。
以為提前更了，誰知道看到了一章狗屁不通的玩意兒。
好比國乒打出了國足的水平，火影出了博人傳，世界級服裝秀的設計上出現了一隻卡通蟑螂。
這能忍？
裴夢那天都顧不上自己沒吃晚飯，回去就「幫」他刪掉了一整章的內容，還在後台留下了一句——
【不用謝，多琢磨寫作】
——其實這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在那之後，「林一」的更新一直很穩定，沒再出現那種情況，她以為只是那時候他忽然抽風擺爛，都快把這件事忘了。
孟恆提起，她多少也有些驚訝。畢竟誰知道當初林予洲當時遇到了那種事，更沒想到那個倒霉蛋是他？
腦海中的回憶翻覆，裴夢抬起頭，無意識和林洲對視了一眼。
林予洲似乎也有些驚訝。
但除了驚訝，好像還有點……微妙？
裴夢一愣。
因為她突然想起來，當時極端煩躁的自己，留言好像不止那些。
還有一句——
【有機會教你】
「……」
孟恆突然嚎起來：「我靠，真的假的？」
裴夢當時的聲音不大，倒不是每個人都聽到了。
聽到的則是不太相信。
太扯了，這誰敢信？
「你們不會合租之前就認識吧。」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很快又換了話題，裴夢本來便是順嘴一提，什麼都沒再說。
反而是孟恆鍥而不捨：「裴姐裴姐，給我講講這怎麼搞的唄？」
裴夢：「……」
她放下手裡的杯子，撐著腦袋，沒什麼表情。
「解釋起來好麻煩，你非要讓我說嗎。」
「好啊好啊！」
裴夢垂下頭，打開了微信的付款碼，遞給他。
這一次是兩百塊。
孟恆：「……」
這都能梅開二度？
有人看到二維碼，紛紛笑出聲嘲笑孟恆。
「不要為難人啦，你想幹啥？」
「笑死，孟恆你是完全不想要形象，已經破罐破摔了嗎。」
他們都在玩梗，沒人再想這個事兒到底是不是真的。
孟恆心如死灰地坐回自己的位置，裴夢也將手機收了起來，正準備重新接一杯水繼續聽他們聊天。
這時，腦袋上忽然落下一點點力道。
她現在幾乎都習慣這種感覺了，眨了眨眼，仰起頭。
林予洲不知道什麼時候拿走了那個裝麥片的杯子，現在又將它按在了自己的頭上。
裴夢下意識抬手抓住，拿下來時發現裡面重新裝了一小杯麥片。
「……咦。」
林予洲什麼時候把杯子拿走了。
老實說，她覺著林予洲的反應有點怪。
不像是其他人那樣的不相信，又不像是在意。
裴夢有些想不通。
「我看你挺喜歡吃這個，」林予洲注意到裴夢的神情，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髮，「怎麼？」
裴夢：「……」
他什麼意思。
他難道是準備秋後算賬嗎。
……
……
林予洲又回了廚房。
坐在客廳里的人繼續聊天。
「孟恆還沒找到女朋友嗎？」
「誒？我是沒戲了。」
問話的人瞪大眼睛：「又沒戲了？你之前不是還在群里吹好事將近么？」
「見光死了唄，」孟恆眨了眨眼，倒是看不出傷心，「我們聖誕節見了一面，她說我現實長得像她劈過腿的前任，很不吉利。」
「哈哈哈哈哈哈哈。」
裴夢才想起來，這人聖誕節前還來過。
看來聖誕節那天他過得不行。
說到這，孟恆看了一眼裴夢，笑道：「說起來，裴姐聖誕節怎麼過的？林予洲請你吃蛋糕了嗎？」
「看電影。」
裴夢說完，咳嗽了一聲。
雖然這幾天注意按時吃藥，但還是有點咳嗽。
她的態度懶散而坦率，孟恆笑意更深：「和林予洲一起？」
「是啊。」
「什麼電影啊？」孟恆看了一眼正在忙碌的林予洲，試探道，「我記得聖誕節有個恐怖電影，你們不會是去看那個吧？」
有人聽著覺著離譜：「誰聖誕節去看恐怖電影？」
裴夢卻點了點頭：「你說《驚魂聖誕夜》？確實，不過不是很好看，」
一聽這話，孟恆的語氣有些誇張：「林予洲不至於啊，越活越回去了，怎麼聖誕節和美女看這種電影？」
聖誕節那通電話之後，林予洲也沒和孟恆說過那天的事。
嚯，不願意說，現在不是讓他逮到了？
林予洲啊林予洲，表面上說著不會帶妹子去看這種電影，還在朋友圈發自己過生日的慘狀，實際上不還是……
裴夢接下來的話卻讓孟恆一怔：「我選的電影。」
「不會吧——」
他非常驚訝，正想要追問，可旁邊卻有人喊孟恆過去幫忙。
孟恆一轉頭，就對上了林予洲似笑非笑的神情。
「……」
茶几被搬走，換上了不常用的大桌子，林予洲將準備好的爐子和鍋擺在了客廳的桌子上。
裴夢才知道今天是要打火鍋。
——倒也想得通，冬天一群人吃飯，火鍋是最合適的。
漸漸的，處理好的食材漸漸圍著鍋擺了一圈。
他們多搬來了一些椅子，重新坐下來后，似乎還多了幾張椅子。
又過了一會兒，才有人敲門。
進來的幾個人和其他人打招呼，被問及怎麼那麼晚，都是很無奈：「剛下班。」
加班啊，那沒事了。大家聽了都表示非常理解。
人差不多到齊，裴夢找了個位置坐下，轉過頭時，發現終於得空的男人自然地坐在了身邊。
但他們沒有第一時間說上話，因為後來到的幾個人叫著林予洲的名字，說些「好久不見」之類的話。
「最近怎麼樣？」
林予洲溫和地應了一句：「還可以。」
「你辭職之後倒是來過幾個實習生，老實說實在是差得遠。」
「都要慢慢適應。」
裴夢隱約感覺到這幾個林予洲的前同事和他的關係應當不錯。
沒事幹在那兒猜著的時候，林予洲已經側了側頭，低聲和她說：「我之前和他們在一個小組。」
裴夢「啊」了一聲，瞭然后又覺得還挺神奇。
看這幾個人元旦前一天下午才放假，就能看出來電視台的工作比起她只會更忙。
倒是——她忍不住瞥了一眼身邊熟悉的人影。
林予洲當初辭職的原因難道是因為工作不夠養生？
但想要養生的人，怎麼會去電視台工作。
林予洲注意到視線，扭過頭，用眼神詢問。
裴夢沒問。
她之前就沒能問出答案，現在更不用說。
「沒什麼，我去調個味碟。」
裴夢起身去調了個加辣椒的味碟。
回來的時候這群人還在聊，他們似乎有一段時間沒見，話題特別多。
「我本來想去s市看煙花的，但這不是臨時有工作去不了么。」
「……不是今年訂了江上游輪么？羨慕啊。」
「得，今年就偷他朋友圈的照片了。」
林予洲聽到這兒，彷彿是忽然想起來，隨口問了一句旁邊的人：「你看過s市的跨年煙花嗎？」
「我是s市人啊，」裴夢說，「肯定看過。」
不只是林予洲有點沒想到，連坐在另一邊的孟恆也是：「裴姐是s市人啊。」
「……」
他是什麼時候坐到這邊來的。
裴夢看了他一眼，平靜道：「是啊。」
「那怎麼來星市發展？s市比這邊好一點吧。」
「大學在這邊，畢業后懶得挪。」
「哈哈哈，原來如此。」
那邊就有人問：「那不在s市跨年會不會不習慣呀？」
星市市區跨年不能放煙花，放些顯眼一點的轉頭就會被人舉報。
「還好，」裴夢回答，「就是有時候沒有煙花我會忘記今年跨年。」
「哈哈哈，寫錯年份是不是，我也會！」
在瑣碎自然的交談中，鍋內的湯漸漸滾了，發出咕咚咕咚的聲音。
裴夢喝的那一點麥片顯然不夠，早就盯著鍋準備下點什麼東西吃了。
見到湯滾了，她就有些躍躍欲試，其他人也一樣。
「下菜了下菜了，先下啥？」
「那肯定是肉啊？不先下肉這火鍋能吃？」
「肥牛，沖！」
用公筷將肉下入鍋里，沒一會兒就熟了。
林予洲用大的漏勺撈起了肉，將漏勺架在鍋上，其他人可以用筷子直接夾。
裴夢正要伸出手時，林予洲卻就著站起來的姿勢，夾了兩塊肉，放在了他自己的味碟里。
這本來沒什麼，但他坐下來后，便將自己的味碟和裴夢的對調過來。
裴夢：「？」
他語氣如常：「你暫時不能吃辣。」
「……」
「不是，這個也沒有很辣，」她張了張嘴，「火鍋不吃辣那是火鍋嗎？」
林予洲不知可否：「沒吃過粥底火鍋嗎？」
「沒……等等，你不要轉移話題。」裴夢嘶了一聲，「何況這個也不是粥底火鍋？這麼吃不如清湯？」
「那幫你接個白開水？」
「……」
裴夢閉了閉眼睛，不禁想到了這幾天被自己忽略的事情。
她這幾天也忙，不太會在意周圍的事情，但她現在想起來了，林予洲給自己送的飯，真的是將清淡貫徹到了底。
與其說是態度意外的強硬……
之前說盜號的時候，林予洲看起來根本不在意是裝的吧。
……他這根本就是報復。
裴夢正在懷疑人生，那邊兒忽然有人道：「林予洲……這麼快就找到新女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