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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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一出,人們的視線都落在了兩個人身上。
林予洲沒說話,倒是其他人笑了起來:「人家小姐姐是林予洲的新室友,你亂說什麼。」
「林哥明明一直很體貼,習慣了習慣了。」
剛才說話的那位林予洲的前同事才恍然道:「這樣啊,我說呢。」
他旁邊的同事也笑了笑:「林予洲以前在台里就是香餑餑……你小子不是總替……打抱不平?」
「她以前都說不在意,也沒見受影響,你辭職以後反而沒什麼精神。」
「那不是,好幾年呢,說分就分,我還以為那麼快找新的那多說不過去。」
裴夢聽到他們在說的……好像是林予洲的前女友。
但她沒怎麼聽,注意力都在林予洲跟前的味碟上。
她瞥了一眼像是在認真聽別人說話的林予洲,伸出了手……卻在下一秒被攔截。
林予洲捏著筷子,用頂端輕輕碰了碰她的手背。
裴夢抬頭撞上他隨意瞥來的一眼,整個人噎住。
「……」
朋友,他們話里的主角是你誒。
你開小差合適嗎。
但她發現,林予洲沒怎麼應聲,孟恆又很快轉移了話題。
大家也不知道是覺得說這個不太合適,還是為了考慮誰,都紛紛聊起了其他的事情。
裴夢則是看著自己換味碟無望,頗為失望地嘆了口氣,也不掙扎了。
身邊的人始終笑得溫和。
過了會兒,裴夢覺得更不能接受了。
就林予洲這個樣子,說話時會幫人圓場,覺得話題不合適也會輕飄飄地轉移話題。偶爾還會起身撇掉火鍋上的浮沫,看有些人夾不起太滑軟的丸子,還會主動用漏勺撈起來,遞一遞。
他媽的,情商不是挺高的嗎,為什麼就為難她的味碟。
真的是在報復她吧?!
裴夢閉了閉眼睛,非常絕望。
……
一餐飯從下午開始,吃吃聊聊,一直吃到晚上八點后。
吃完了,還是林予洲簡單地收拾了一下桌子。
遊戲主機早收起來了,電視開著,茶几回到客廳后,人們找位置坐下,就有人問有沒有零食。
林予洲便說樓下有超市,他正好要買東西,可以順路帶。
於是幾個人又說跟他一起去,順便消消食,便一起出門了。
雖然沒有加辣的味碟,但裴夢吃得也不少,默默找了個沙發,癱著繼續聽他們聊天。
她挺愛湊這種只需要聽的熱鬧,就像在公司辦公室里聽同事說八卦似的。
「你好好看啊。」
正說著,有個女生湊過來,聲音帶著一絲驚艷道:「我之前真的以為你是林予洲的女朋友呢。」
裴夢語氣平靜又自然:「我不是。」
鬼知道這幾天下來她已經第幾次重複這句話了。
不過現在不是吃飯的時候,她還挺無聊的,直接開口問道:「你們這麼喜歡林予洲前女友?」
怎麼老提她。
女生就跟她說了起來。
什麼她是林予洲的學妹,什麼系裡一直流傳著兩人的「愛情故事」,什麼林予洲和那位前女友大學和工作戀愛長跑好多年。
「但是嘛……他今年突然辭職了,」女生壓低了聲音,聽上去還挺失望,「……不僅是辭職了,還和人提了分手,好可惜……明明他平時不還挺好的,怎麼也不願意多溝通一下。」
裴夢打了一個哈欠:「聽著像靈異事件。」
「額?」
「林予洲是不是在某次意外中被鬼附身,所以做出了你們覺得匪夷所思的舉動,」裴夢自顧自道,忽然一頓,「那我現在豈不是很危險?!」
那位女生:「……倒不至於。」
裴夢彎了彎唇角:「是嗎。」
可她聽剛才的話,怎麼覺得林予洲被說得像個渣男。
女生被她看著有些不自在,剛要解釋,孟恆站在後面,按著沙發背,一個腦袋探了過來。
「裴姐姐,能告訴我拖把在哪嗎?我剛才不小心把果汁撒地上了。」
裴夢旁邊的女生被嚇了一跳:「孟恆你怎麼那麼一驚一乍。」
「我可是光明正大靠近的,難道你在向裴姐說誰的壞話?」孟恆笑得意味深長。
「……怎麼可能。」
雖是否認,但她的聲音還是弱了一些。
孟恆也不拆穿她,扭頭繼續剛才的話題:「裴姐?」
裴夢哦了一聲,站起來,帶著他往陽台走。
「應該在陽台里。」
裴夢說完便想走,孟恆又叫住她:「咱們聊聊唄。」
「……」
說完,孟恆走進陽台,坐在那套鐵藝桌椅的椅子上,遞給裴夢一個柑橘。
「他倆早分了,」孟恆手裡還有一個,一邊剝著,一邊跟裴夢說,「兩年了吧。」
「那怎麼說——」
「因為那位當年追林予洲轟轟烈烈的嘛,那一屆基本都知道,後來都快畢業了,他看人也不容易,反正自己也沒喜歡的,就答應了。」
裴夢嘶了一聲,倒吸一口涼氣:「這是處對象還是賑災?」
孟恆:「?」
「雖然也不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麼,不過,」孟恆開口,「他辭職以後,那位好像還挺著急。」
裴夢這倒是能看出來。
那些前同事恨不得將錯都歸咎在林予洲身上。
她垂下眼眸,不置可否。
這時,大門那邊響了一聲,是出去買東西的人回來了。
「走了走了,」孟恆伸了個懶腰,「林予洲看到我跟你在這,又該覺得我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
「你那麼怕他怎麼跟我說這些,」裴夢一臉無所謂,「說都說了,多說點。」
「……」
孟恆一頓,咧嘴笑時露出一顆虎牙:「誒……因為覺得你們很有緣分啊。」
孟恆覺得,林予洲這人始終特別孤獨。
他對許多人都很好,卻好像從沒能得償所願過。
這也太累了。
客廳內,林予洲放下東西,周圍的人都靠了過來。
他默默從人群當中退出來,視線四下梭巡,隨後停在了陽台的方向。
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到了裴夢,他彎起唇角,揚了揚手裡的——百奇。
裴夢打了個響指:「走了。」
孟恆:「……」
裴夢這人,好像真的是個狠人。
……
……
裴夢對自己聽了林予洲一圈八卦隻字不提,拿過百奇就回到了剛才的沙發上。
她雖然是「新來的」,可性格很隨意,什麼話題都能說兩句,人又長得好看,和其他人的距離很快拉近了不少。
有人把她拉進了一個微信群,直接叫她「裴姐」。
裴夢聽習慣了,完全沒有不自在,但晚一點時,聽他們想玩狼人殺的時候,她卻猶豫了。
「裴姐不玩狼人殺嗎?那劇本殺?」
裴夢繼續沉默。
她對遊戲的要求都比較高,也不喜歡和人配合,根本不會玩這種沒什麼恐怖氛圍的社交遊戲。
她很直接:「不玩。」
「要不要試試?其實很有意思的,」有人說,「我們可以帶一下你!」
裴夢:「……」
她是怕自己罵起人來他們不能接受。
「不了,謝謝,不感興趣。」
「那打王者?」
「……」
裴夢突然覺得非常無聊。
這都是聚會老三樣了,能不能有點新鮮的。
她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該聯繫工人修一下自己房間的電視屏幕。
不過現下並沒有用。
裴夢拿出手機,準備找借口跑。
就在這時,她聽到有人打算叫林予洲一起玩,抬眼看去時,男人只是說:「忘記買飲料了,我下樓一趟,你們先玩著。」
「怎麼會忘記買飲料?要不要幫忙?」有人問。
林予洲搖了搖頭,卻是走到了裴夢的身邊:「不用,讓她來就好了。」
裴夢:「?」
其他人紛紛表示驚訝。
「不是吧林哥,居然叫女孩子和你一起去,是不是不安好心?」
「難道真是裴姐盜號?我第一次看到林予洲記仇哈哈哈哈。」
裴夢眨了眨眼,又聽到林予洲的聲音再次從頭頂上響起:「有沒有圍巾,圍上再走。」
裴夢:「……」
我靠,居然是認真的。
她無語,去取了一條圍巾,跟著出了門。
叫她更有些意外的是,走進電梯后,林予洲沒有按「1層」,而是按下了頂層的按鈕。
裴夢挑了挑眉:「不是去買飲料?」
「恩?其實飲料都在冰箱。」
「那你這是要去哪,找我上天台對決嗎。」
林予洲:「……」
他搖頭失笑:「當然不是。」
裴夢只能默默跟著。
兩人到了頂樓,林予洲拉開樓梯口的鐵門,繼續往上,來到樓頂。
走出門便是樓頂平台。
一陣風吹過,吹散剛才積攢起來的最後一點暖意,裴夢縮了縮脖子,望見雲層堆疊之下漆黑的樓宇,高樓大廈閃爍著霓虹的光芒,猶如一道模糊的光弧。
林予洲往裡面走了一段,然後停下,俯下身拿出了什麼東西。
裴夢看過去,發現是……
「煙花?」
她眨了眨眼:「星市不是不放煙花?」
「這種不會有危險,只是仙女棒。」林予洲回答。
隨手拿起一支,用打火機點燃,不那麼明顯的焰火便亮了起來。
然而他轉眼卻發現裴夢拿出了手機,對著自己。
「你在做什麼?」
裴夢緩緩呼出了一口白氣,語氣輕鬆:「……舉報有獎啊。」
「?」
裴夢彎了彎唇角,成功拍下了林予洲臉上有些錯愕的表情。
下一秒,她忽然退開一步,躲過了男人奪走手機的動作。
林予洲:「……」
「人贓俱獲了。」裴夢關掉了屏幕,將手機塞進了口袋裡。
林予洲安靜了會兒,沒有說話,神情如常。
裴夢以為他只是無話可說,卻看到他伸出手,將那支沒有燃燒完的仙女棒遞給她。
她下意識接過。
接過的同時,林予洲卻忽然掏出手機,禮尚往來一般按下了拍攝:「共犯。」
裴夢:「……」
「我怎麼覺著你還挺幼稚。」
林予洲笑了笑:「恩?不是裴小姐先做的么。」
「我如果說我是在開玩笑,你信么。」
「信啊。」
裴夢:「……」
「不過,好像是你比我更幼稚,」林予洲笑了笑,「一言不合黑掉別人的賬號是不是不太好。」
「……」
這不就秋後算賬了。
他又問:「為什麼當初會想去盜號。」
她對上他的視線,頗有些興味地彎起眼睛:「你是來找我玩煙花的,還是來找我問問題的?」
林予洲仍舊溫和:「不想說的話可以不勉強自己。」
「那交換吧,」裴夢點了點頭,「畢竟這是我的傷心事。」
林予洲一怔,還沒來得及問,她已經說道:「我那段時間被項目為難,又被你那破室友發的狗屁東西氣到,所以很煩。」
說完,她甩了甩手裡的仙女棒:「你屬於是撞槍口上了,懂了嗎。」
林予洲想了想:「聽上去不太傷心?」
「……你在質疑我嗎。」
「沒有。」
裴夢沒有回答,只是片刻后,她又聽到林予洲溫和熟悉的聲音——
「嗯,所以謝謝黑客小姐。」
男人的聲音在冷意的空曠場地內有些清淡平和,裴夢抬眼,借著逐漸熄滅的焰火,與一雙帶著柔和笑意雙眼對視。
有一種奇妙的反差感。
她忽然意識到,林予洲或許根本沒在意這件事,只是想要調侃自己。
她抿了抿唇,伸出手:「再給我一根。」
林予洲直接將整個塑料袋都遞給了她。
裴夢從裡面抽出一根,用打火機點燃。她看著橙色的焰火在手中閃爍,忽然開口道:「你為什麼會辭職。」
橙色的光有些暖意,裴夢盯著看了一會兒,才聽到他說:「孟恆讓你問的?」
「是我很好奇。」她直言不諱。
林予洲點了點頭:「因為不合適。」
裴夢安靜了一瞬:「我知道我挺敷衍的,沒想到大家半斤八兩。」
林予洲無奈地笑了笑。
自己好像真的對她沒什麼辦法。
想了想,他吸了口氣,緩緩地望向天空。
城市的天空見不到太多星星,天色是有些混沌的藍灰,看著有些沉悶。
他安靜地看著,說:「我不太喜歡那種工作。」
裴夢眨了眨眼,忽然覺得自己還挺蠢。
因為這還挺明顯的。
這個人不喜歡熬夜,作息健康,有很多愛好,怎麼可能會喜歡需要長期加班的工作。
「你從小就這樣?」
「也許吧。」
裴夢忽然道:「等等,你要真是這樣的,為什麼會去電視台——」
「因為你前女友?」她像是突然想到。
「是,也不是。」
林予洲像是想起以前的一些事,語氣平緩:「我們是研究生期間認識的,因為在一個地方實習,所以會互相照顧,漸漸得走得比較近。」
「她是記者,也是很努力的人,帶著一腔理想,非常在意自己的事業。」
說起這些往事時,他卻沒有太多懷念的情緒,十分平靜:「但我對工作並沒有太多規劃,實習只是因為專業合適。」
他曾經說過自己可能不會繼續那份工作,但對方一直勸說自己堅持,認為這樣一份工作對「未來」有益。
那時他們已經在一起了,他不太懂戀愛,但會將那種關係視為一種責任,雖然不理解,卻也會因此正視,接受這種合情合理的建議。
「正式工作之後,我們都變得非常忙碌,我不適應這種節奏,很多事對我而言都意味著脫離原本的軌道,」林予洲繼續道,「而我們在很長一段時間也說不上一句話,或者只能無休止地提起工作。」
「後來,她在採訪時遇到了事故,我甚至是兩個月後才知道的。」
說到這裡,林予洲頓了頓:「我意識到自己沒辦法兼顧兩者,或者說始終無法適應,就提出來,我可以辭職照顧她。」
裴夢晃了晃自己手中燃盡的仙女棒:「然後呢。」
「被罵了。」有點無奈的,林予洲輕輕笑了笑。
——逃避工作、想要把壓力都給她、根本不會去關注她的感受……全是借口。
「之後,我們大部分時候都處於爭執當中,這份關係在兩年之前便已經名存實亡,直到我決定了辭職,才提出了分手。」
很多事情,因為錯過了時機,就沒有了挽回的餘地。
對方沉浸在工作中,不願意聽任何解釋,而他甚至連「爭吵」也不會。
「所以,我後來又在那兒呆了兩年,想要理解她,」林予洲輕聲道,「但最後覺得,我果然還是不適合。」
對方不會退讓,而自己也無力支撐。
他看向裴夢,輕笑道:「實在是很無能。」
裴夢挑了挑眉。
如果只是聽林予洲這麼說,她說不定就相信了事情如他所說,全都是因為他不想努力,因為逃避才「辜負」了前女友。
事實上,他那幾年都在努力適應其他人的步調。
而當他最終停下來之後,就被人當成了逃避,沒有上進心。
——他知不知道自己那些前同事如何議論他?
「我怎麼覺著你現在還挺後悔?」裴夢隨意道。
林予洲點頭,又搖了搖頭:「是我察覺得太晚。」
如果他知道會變成那樣,也許當初會多關心一下對方,更早地溝通。
但也僅此而已。
如今想來,他那段感情,也只不過是出於照顧他人的習慣,而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喜歡」。
他覺得很累,最後能做的,只是將過錯攬在自己身上罷了。
「……懂了。」裴夢想了想,又乾巴巴地補了句「活著就行。」
林予洲笑了笑。
裴夢這才重新點了一根仙女棒,開口道:「……你真是林一啊。」
「恩,」他眨了眨眼,溫和道,「想寫寫東西。」
裴夢想了想:「可以劇透嗎。」
「不可以。」
「……哦。」
林予洲又去拿了一罐奶茶,遞給她,
裴夢接過,拉開灌了一口,又點了一根煙花。
除了第一根,其他的都是她一個人在玩,等仙女棒見底時,她的奶茶也喝完了。
林予洲看著她的視線安靜而專註,眼眸漸漸被染上了橙色的焰火。
有時候,選擇怎麼樣的生活方式是很簡單的事情。
——「活著就好」、「覺得合適就行」、「要選自己喜歡的」……
哪有那麼簡單。
沒有人會理解他。
他不希望工作佔據自己的生活,這是他的選擇,然而辭職后便面對著前同事們和朋友的不解,家裡覺得自己幼稚,不務正業。
然後發生了前室友的事情。
因為外甥女那件事,他同意讓中介帶裴夢租月湖灣,她住進來時,自己其實並沒有多少期待。
情況已經夠糟糕了,再糟一些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但是——
裴夢抬手,隨著一道漂亮的拋物線,裝著奶茶的易拉罐被準確地拋進了陽台的垃圾桶里。
她滿意地打了一個響指。
「我明天想去玩密室,」她仰著頭,說道,「要不要一起。」
「你起得來嗎。」林予洲輕聲道。
「……那我肯定訂下午的票啊。」裴夢一臉理所當然,「林予洲,早起對我來說是病。」
林予洲頓了頓,笑了起來。
他就知道會這樣。
好奇一件事會問,知道了便知道了,從不會想要改變什麼人。
好像可以接受所有事情,以至於他可以用不假思索的態度面對她。
在她身邊,會有前所未有的輕鬆。
他根本找不到,不喜歡她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