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協議達成
魔力緩釋肌是什麼?要提到這個,就得從為什麼需要它解釋起。
因為某個異物的影響,安臨人的肉體強度非常高,但相對的,他們對於魔力的抗性低的離譜。
這也是六百萬安臨人找不出幾個施法者的根本原因。
倘若說兩千年前的人類魔力抗性有5%的話,那麼如今的安臨人平均魔力抗性無限趨於0,至於不是0的原因,是因為偶爾有幸運兒拉高了數據。
順帶一提華庭人的魔力抗性普遍在20%以上,魚人與人魚更是能達到40%以及50%往上,彷彿他們本身就是魔法世界的居民一般。
當然,並不是因為華庭人自願如此,而是單純因為華庭全區域一直處於高魔力濃度之下。
長此以往,經年累月,華庭人的魔力抗性自然而然提升了,大部分人類的皮膚也因此變成了淡紫色。
回歸正題,正因為安臨人對魔力幾乎沒有抗性,只要感受到魔力就會不適。所以他們會本能的厭惡獸與施法者,因為獸無時無刻不在散發著令人作嘔的魔力,而施法者的身上同樣會溢散出少量的魔力。
只要周遭的魔力含量上升,安臨人就會有很高的概率患上魔力不耐症,會出現包含但不限於噁心,昏迷,低燒等等一系列的狀況。在沒有人救助的情況下致死率極高,若是魔力含量的稍高,那麼超過十分鐘安臨人就會慢慢融化成一攤污紫色的濃稠液體。
這也是為什麼安臨市這座城市遍布空間觀測所的原因,因為在獸災發生時,虛空與人間界的裂隙會打開,魔力會在此時大量湧入人間界。
根據獸災的嚴重程度,以裂隙為圓心的小範圍區域都會陷入魔力充盈的狀態,大範圍都會進入持續富含魔力的低魔狀態。
安臨人對於高濃度的魔力的接受能力屬於能碰但只能碰一下下,能夠承受魔力濃度上限是晨獸撕開的虛空入口所泄露的魔力,只要接觸到就會觸發魔力不耐症,而可供他們活動的時間只剩下不到兩分鐘,超過五分鐘后基本上是死路一條,就算在五分鐘內獲救也會患上或大或小的病根。
不過虛空中並不是所有地方都充斥著魔力,在穩定的獸窟中魔力反而意外的稀薄,這也是杜別當初存活下來的原因(當時有解釋)。因此比起在人間界被晨獸殺死,或是被魔力淹沒而死,被擄到獸窟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
但治安署想要找到虛空縫隙,然後跨越漫長距離找到獸窟搜救倖存者往往是非常困難的事,第一件事就是定位獸窟的所在,第二就是面對虛空中濃厚的魔力。
安臨人想要抵抗魔力需要相應的物品,或者說是肢體。
就像沒有性慾的安臨人想生育後代需要藉助「藥物」一樣,失去魔力耐性的他們也只能通過外置器官來重新獲得對魔力的抵抗。
這件肢體就是魔力緩釋肌,同樣由異物阿賽特產出。只是與「千金」、「貴子」這種口服生育輔助型肢體不同,外形如同淡紫色蠕蟲的魔力緩釋肌屬於植入型肢體。
說是植入,其實使用方法簡單的很,只要拿起小刀在眉心劃開一道小口子,然後雙指捏住魔力緩釋肌貼近傷就行了。感知到鮮血的氣息的它就會自己爬入缺口中,緩釋肌兩側的觸鬚會自動將傷口縫合。
只要將鮮血擦拭乾凈,使用者外觀與使用前並無任何區別,但整個人已經脫胎換骨。在短短几分鐘內,使用者就能獲得難以想象的魔力抗性。
只是這種抗性一般持續半天不到的時間,並且使用間隔不得低於兩個小時。
在華庭毫無準備的盲目出行,只會在短時間內患上魔力不耐症,運氣好的話就是暈倒在路邊等死,若是運氣好到極點被發現還能獲救。
絕大多數的正常情況是會化成雨的一部分,淅淅瀝瀝的消融在水中。
在安臨市送往身處華庭市的補給中,魔力緩釋肌無疑是最重要也是最基礎的物資。
對於已經兩個月未接受到補給的他們而言,庫存早就所剩無幾,到耗盡的那一刻他們只能困守在無魔的安臨宅之中,然後等待著死亡的到來。
——————————
此刻被海野千花放在桌上的,是半條使用過的魔力緩釋肌。
半條看上去好像沒什麼不對勁?
問題是,這種肢體必須完整植入體內才能生效。
即使沒有使用完也不需要從體內取出,究其本質上也是血肉的一種,效期過去后它會自然的融入人體之中。
所以導致這樣的原因只有兩種,要麼是使用者在生效期間死亡,導致魔力緩釋肌失去了活力,臨時縫合的傷口就此撕裂,然後從中自然脫落。
另一種原因更是簡單粗暴,那就是硬生生從眉心中挖出來。
很明顯這需要對方了解這東西對於安臨人的作用,否則不會把它挖出來。
顯然,不管是哪一種原因都好不到哪裡去。
但眼下的關鍵根本不在於它怎麼來的,而是在於它的使用者是誰?
要知道這次安臨市來到華庭的隊伍,共有七十六人,經歷前四個月的人員輪換與各種原因的調任,目前剩下七十一人。
除去人員正常調動外,其中只有一名人員失蹤已經超過兩個半月,目前已認定死亡。
那個時候的補給還能正常收到,除了任務出行以外,每個人都能定期獲得魔力緩釋肌的配額,而那一位同胞就是在假日出門遊玩時失蹤了。
在失去聯絡的三小時內,安臨宅的眾人就已經得到明確的線索,是同在二區的一個大華族所為,所有的線索以及證據皆指向了那位華族。
但他拒絕交出人質,也不願意承認罪行。
時間越拖越久,在計算中同事所使用的魔力緩釋肌有效時間所剩無幾。
在情急之下,兩位治安員加上一名來自平安快遞的安保,三個人就這樣闖進了那華族的府邸。
得到了詢問、審訊都沒有絲毫收穫的結果,他們只好在線人給予的線索下開始擅自闖入那些禁止進入的地窖與倉庫。
倉庫的惡臭讓嗅覺靈敏的他們差點死在當場,那其中有著數十上百個鐵籠,飼養著眾多不知道從哪抓來的人類,甚至在他們闖入時,還有數人被困在刑具上放血,若不是營救及時,又要多出幾條人命。
然後在那名大華族府邸的幾處地窖下發現了堆積如山的乾屍,無一例外的被抽幹了血液。
這在華族中是再常有不過的事,不然身為人類的華族怎麼可能在人魚的統治下還能維持較為奢靡的生活。
就連他們居住的安臨宅下,也曾埋著無數平民的屍體。
屍山骨海已經無從挽回,當下對他們來說最糟的事情還是發生了,他們沒能從府邸中找回同胞,甚至在乾屍堆也不曾中找到同胞的屍體。
雖然捕捉奴隸甚至平民來製造錢幣這種事在華庭在稀疏平常不過,但這也不能放在明面上的,因此那名大華族自然不能放過他們,於是派出了家中的陰陽師客卿以及武士家臣想要將三人抓起來。
嗯,雖然事後四起的謠言說什麼三個安臨人因為糾紛就毫髮無損的屠了一個大華族,顯然有些過於誇張了,雖然內容基本屬實。(當然老弱婦孺以及僕從什麼的,都轉交給來查看情況的魚巫女)
只是咋事後排查的時候,這件事存在著相當大的疑點。
畢竟在正常情況下,在華庭想要擄走一位安臨人,不出動精通術法的大陰陽師,光靠人類與魚人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因為若是出動技藝不嫻熟的陰陽師,恐怕就會出現符咒丟不中,結印來不及,咒語還沒念完就被安臨人近身的丟人情況)
可那一天安臨宅附近的街區並沒有劇烈的魔力反應,雖然那位女同事較為孱弱,但對付那華族家中的陰陽師客卿以及那堆武士還是不成什麼問題。
但就是這樣,線人的情報根本看不出什麼紕漏,過往路人給出的回答也讓線索指向了同一個目標。
就結果而言,就算那名同事沒有被綁架,沒有被抓去做血酬,魔力緩釋肌的有效時間也只有短短十二個小時,哪怕以前分配的魔力緩釋肌全都沒有使用,加在一起也無法支持她在華庭生存超過三天。
更何況還存在使用間隔,以及落雨這兩個重要因素。
在默認她已經死亡的此刻,就連屍體都不曾找到,他們準備好了悼詞以及在回程后給她的家人發放撫恤金,結果現在卻意外得到了她的線索。
雖然從現狀上來看,她依舊難逃一死。
海野千花從袖中掏出一張符咒,貼在了自己白皙的的手腕上,她慢條斯理的說著。
「在下方才不是說了嗎,那條魚壓根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她知道這件事和哪些人有關,所以她就不願意去辦,牽扯到太多華族與人魚那可就麻煩了。」
不經意間在言語中流露出魚巫女的厭惡,海野千花慢慢抱起步槍,這次輕鬆的就將槍械拿起,她很是仔細的捧在手中端詳著,湊近觀察表面的同時嘴裡小聲的讚歎,「這可真是精妙。」
連巫女把槍抱起都沒去注意,萬婷只是失神的拿起了桌面上的半截魔力緩釋肌。
「海野小姐,請問可以告訴我是誰幹的嗎?」沉默良久,萬婷平靜的詢問了一句。
本質上來說,安臨人和華庭人並無區別,身為市民的安臨人多半不把流民當人,而華庭的人魚同樣不把魚人以及人類當做同類。
「您想知道?」海野千花停下了撫摸槍械,將只比她矮上些許的重型槍械放回桌面上,她抬眼看向了萬婷,態度依舊恭敬,只是說出的話語卻有些別的意味,「在下可以告訴您,但在下也懇請您別忘了在下的請求。」
「保持中立。」
「是的,只要安臨的政府不偏袒華庭人魚的正統,那麼若是在下與同伴們獲得勝利,懷古那邊也不會有任何的意見,華庭市依舊是大炎的一部分。」
「好的,我答應了,安臨會在這次行動中保持中立,後續立場將根據情況改變。」
黃愛華與萬婷進行幾輪眼神交流后,同意了對方的要求,「海野小姐,需要擬定合同嗎?」
「呃?不需要,」臉上出現一絲茫然,但反應過來的海野千花立刻就以很小的幅度搖了搖頭頭,臉上露出了一絲勉強的笑容,「在下姑且還是從前輩那裡聽聞過安臨人言出必行的。」
合同是什麼,她有印象但一時半會還想不起來,太多知識她都沒來及的消化,只是她依稀記得,應該是類似契約的意思。
「既然約定已經達成,那在下也該履行承諾,告知大人們帶走您們同胞的存在是什麼人。」海野千花臉上的微笑沒有變化,但在座的各位都接受過方向不同的察言觀色培訓,都能從各個方面判斷出她心情的愉悅。
「抱歉,打斷一下。」
在萬婷與黃愛華不滿又帶點不解的目光中,王燁直接打斷了海野千花的話,但他們也沒有因此而出言呵斥或是阻止他,只是等著他要說些什麼。
幾個月的相處他們知道王燁是個有些怕麻煩的人,沒有必要的情況他都懶得來管。
「請問有什麼事嗎,王燁大人?」
「巫女大人,請問您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王燁放下了一直在觀察的屍體的手,為他蓋上布滿泥點的白布,然後轉過身看向海野千花,「您又是出於什麼目的來探尋此事真相的,為了與我們達成合作?」
王燁微微轉移了視線,看向了萬婷手中的半截魔力緩釋肌,再怎麼樣,這東西也不該出現在海野千花的手裡,倘若真是那些大華族甚至是人魚所為。
就為了這?黃愛華愣了一下,但隨即又覺得哪裡不對,然後他瞄了一眼萬婷,對方神情沒有變化,但是眼神有一絲凝重。
「您在說些什麼呢,在下與同伴們自然是看不過那些人魚對大人們如此敷衍。」海野千花笑著回答道,然後她合上了眼,「當然,如果可以與大人們因此達成合作,那自然是再好不過。」
剛想繼續問些什麼,只是還沒開口就被海野千花搶先了。
「看來有不速之客來了,那麼請容許在下先行告退,還請大人們見諒。」巫女以手代筆,在桌面上龍飛鳳舞的寫了幾個字。
「小事,還望歸程順利。」
坐在桌對面的萬婷與黃愛華還未反應過來她到底寫了什麼字,只有正蹲在她身後的王燁看清了她到底寫了什麼。
北見正雪,這個名字王燁有些熟悉,不單單是那個與其中一位魚巫女相同的姓氏,最重要的是這個人是王庭太政官中的太政大臣,屬於人魚王庭中的絕對核心。
幾個月前與其他兩位治安員護送黃愛華前去水下時,王燁曾遠遠見過他一面。
「也不知道這次在下的神社範圍內,出現的是妖魔,還是大妖呢?」海野千花一邊調侃著,一邊站起身來,「希望是妖魔吧,最近在下周邊的居民有些缺少肉食了。」
聞弦歌而知雅意,在座的基本明白了海野千花剛才所說的不速之客是誰。
呼喚起跪坐在門口的人魚,海野千花向眾人道了聲別,便帶著魚人離開了。
「我去送送巫女大人,我的緩釋肌還有幾個小時的持續時間。」王燁看了黃愛華一眼,此行他的上司是他,他的行動也歸他管理。
「去吧,注意安全。」
想起什麼的王燁,一把掀開蓋在屍體上的白布,拿起相機拍攝了數張照片。直接將相機的儲存卡拔出丟給了黃愛華,「華哥,幫我保管一下,注意別讓其他人碰到。」
手忙腳亂的接住細小的儲存卡,黃愛華忍不住抱怨了幾句,「知道了,下次丟東西前記得說一句,萬一磕壞了就算不是我的錯,我也會愧疚的。」
「抱歉了,時間緊急。」路過門口的王燁道歉了幾句,然後他察覺到腳底異常的灼熱,甚至有一股隱隱約約的焦糊味。
王燁匆匆忙忙趕到街道上,明明只差了不到一分鐘,陸上卻已不見巫女的蹤影。接連詢問了數位路人,他們都有些恍惚的回答沒有看見。
已經開始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了,看著淡紫色的雨水遍布整個天地,不適感在王燁身上流竄著。能在外面活動的時間只剩下不到半小時,但也足夠他幾個來回了。
遙遙望見道路盡頭有化形人魚的到來,為了避免被糾纏住,也為了找到海野千花的所在,王燁爬上了其他宅院的屋頂,並在屋頂與圍牆之間快速穿行,朝著海野千花的神社趕去。
沒一小會,王燁站在二區邊緣的宅邸屋頂瞧見了正在遠去的海野千花,但對方也發現了他。
海野千花一隻手裡拽著兩隻死去的魚人,另一隻手在揮手問好,她抬頭笑著打招呼,「王燁大人,找在下有什麼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