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怕黑
「冰淇淋車就在那邊」溫景指了指不遠處,「哥哥帶你去重新買一個好嗎?」
昊昊卻像是有些為難:「可以嗎?」
「可以啊。」
再三猶豫下,昊昊還是牽著溫景的手走向了冰淇淋車。
卻被告知,草莓味的冰淇淋製作還需要一定時間,現在只能買到香草味的。
溫景蹲下身:「昊昊想吃什麼味道?想吃草莓的哥哥再給你找好不好?」
昊昊卻搖搖頭:「香草的吧。」
兩人大手牽小手回到隊伍里。
康康走到了昊昊面前,將自己的草莓冰淇淋伸出去:「喏,康康可以跟哥哥換。」
昊昊擺擺手:「沒關係。」
但這倆小傢伙,一個比一個堅持。
康康又將自己的冰淇淋往昊昊那邊送了幾分,奶聲奶氣地說:「那哥哥嘗一嘗——」
「康康也想嘗嘗香草。」
兩個小朋友都露出了純真的笑容,順從地接受了彼此的善意。
……
中午幾人在動物園內的就餐區吃過中飯,幾個大人帶著孩子們回節目組準備的臨時帳篷里午睡。
帳篷里悶熱,隨身攜帶的小電扇對著幾個娃娃吹,冷懷素被悶得受不了,趁著娜依和秋葵睡熟以後,悄悄溜了出去。
正好碰上溫景也在外頭透氣,她走過去。
並不吝嗇誇獎,卻要彆扭地假借別人之口:「你反應挺快嘛,商老師說還好你今天注意到了,帶昊昊去買了新的冰淇淋。」
「小事。」
「昊昊家裡是還有個弟弟?」
冷懷素回憶起幾天前看的資料。
溫景:「是,所以他會下意識照顧比自己小的弟弟妹妹……」
冷懷素默契地接話:「從而壓抑住自己的想法。」
溫景挑挑眉,像是意外她會跟他談論這個,極淺地笑了一聲:「是的。」
「他習慣以弟弟妹妹為主,大概是家裡爸爸媽媽時常教導他作為哥哥要讓著弟弟,他脾氣好又懂事,應該都是照做。」
「但在節目里,他至少應當可以做自己。」
冷懷素收回自己帶著點點欽佩的目光,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上次小喆晚上睡覺那次……」
「你擔心他自己睡不著然後才折返去看的?」
「小喆那天第一天錄製,跟所有大人們都不太親近,始終怯生生的,他年齡最小,家裡又……」
「我原本只是想確認一下他有沒有蓋好被子,需不需要我照護,但正好發現他在被窩裡掉眼淚,我猜他是想媽媽睡不著,所以就把他抱出來了。」
講到這段的時候,溫景的聲音似乎要更低沉一些,也許是有過類似的心境,冷懷素竟不忍心看他的神情。
對鄰家弟弟那種憐惜的心情又一點點佔據了她的心房。
她嘀咕著:「你還真是細心,這個節目組少了你,還真是不行。」
溫景以為她不知道:「我錄完這期春遊就會離開。」
「我知道,所以這才感慨嘛。」
陷入短暫的沉默,那邊花壇里有人走過,驚起三三兩兩的鳥兒騰空飛起。
冷懷素陡然笑出聲,一邊笑一邊還打量著溫景。
溫景果然自那次以後不再把「姐姐」兩個字掛在嘴邊,這會兒眯了眯眼,問她:「你笑什麼?」
「我在笑」冷懷素心情大好,「明明在我眼裡,你也還是個小鬼頭罷了,沒想到,你卻這麼懂孩子。」
溫景臉色一沉,沉默地轉身鑽進了帳篷里。
冷懷素小聲在他身後補刀,用的還是他的招式:「你怎麼這麼不經逗啊?」
……
-
午睡過後,下午的活動繼續,幾個小孩子在補充睡眠后體力恢復滿格,但幾個沒睡覺的大人顯然有些力不從心。
比如差點在考拉館睡著的冷懷素。
相比較之下,作為運動員的溫景的狀態是幾人之中最好的,也就自覺多擔負了些下午照看孩子們的任務。
一個人打頭陣,臨危不亂,冷靜地應對所有突發事件,還難以在他臉上瞧見倦怠的神色。
李不可和宋卿拖著疲憊的身體,在隊伍最後把溫景誇了又誇。
傍晚6點,幾人按照計劃出園,趕往下一活動地,海邊。
他們接下來的任務是在海邊紮營,帶著小朋友們體驗海邊露營生活,以及明早在海邊看日出。
吃過晚飯過後,幾人又回到小巴上,孩子們固然興奮,但也在顛簸的路程里,漸漸沉入夢鄉。
於是抵達海邊的時候,幾個大人商量著,留下李不可和宋卿在車裡照顧孩子,剩下三個人先去踩點安營。
節目組沒有準備適合沙地的紮營帳篷,於是商永亭帶著溫景去附近的商鋪詢問。
冷懷素看好了場地后,閑著無事,一個人脫了鞋走到海邊,感受溫涼的海水拍打著她的小腿的觸感。
她緩緩閉上眼。
……
這邊谷君昊剛下節目,坐在休息室里,電話里傳來的忙音令他煩躁不安,他掛了電話,將手機丟在沙發上,陷進了縫隙里。
一雙手將手機從縫隙里救了起來,規整地擺放在茶几上。
「冷姐又沒有接電話嗎?」
助理安橋說完,在谷君昊身旁坐下,身上山茶花的香氣就鑽進了谷君昊的鼻子里。
谷君昊摘下眼鏡扔在茶几上,揉了揉眉心:「沒接。」
「沒事昊哥,你也別太擔心了,冷姐就是錄節目比較忙,這會兒肯定是沒空所以才沒接到電話。」
輕飄飄一句話狠狠踩到了谷君昊的痛處,他不耐煩地說:「心裡永遠只有她的節目,她的劇。」
安橋往谷君昊身側挪了挪,拿起谷君昊放置在茶几上的眼鏡,用清洗劑噴了噴鏡片,笑著說:「其實這樣也挺正常的,現在哪個女生不想有自己的事業呢,畢竟無依無靠在外打拚……」
谷君昊冷笑一聲:「無依無靠?」
安橋眼波流轉著,擦乾淨谷君昊的鏡片,笑著說:「也是,冷姐還有昊哥你這個依靠在,真挺好的。」
谷君昊:「或許她未必覺得好。」
安橋又悄無聲息地往谷君昊身側坐了坐,純凈的眼神里摻雜了一些晦暗的雜質。
「女生有事業心是好事啊,我就沒這本事,總是戀愛腦,我要是有冷姐一半的冷靜就好了。」
谷君昊的眉頭擰得更緊了,絲毫沒有因為安橋的寬慰而輕鬆下來,他伸直雙臂,仰頭靠在沙發背上。
指尖的範圍剛好在坐直的安橋右肩外幾厘米。
安橋見他閉上了眼,忍著笑,小心翼翼身子往後倒,再多一分,就能觸及谷君昊的手臂。
這個擁抱就落入了實處。
但她停在了一厘米的距離,只是說:「要不我給冷姐的助理打個電話問問,讓冷姐忙完了就給您回電話?」
谷君昊收回手,蓋在自己臉上,聲音悶悶的:「不用了。」
「我也夠忙的了。」
-
將孩子們安撫睡下后,臨近11點,冷懷素鑽出帳篷,找到蘇琪琪拿到手機,第一時間給谷君昊撥了回去。
「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冷懷素知道谷君昊有關機睡覺的習慣,於是沒太在意,在微信上給他發了幾條消息,最後一句是「晚安」。
蘇琪琪:「姐,今天溫度挺高的,你晚上在帳篷睡覺要小心點,小心有蟲子什麼的,你最招蚊子了。」
冷懷素笑著拍了拍她的頭:「小機靈鬼兒。」
「那你帶了花露水什麼的嗎?」
蘇琪琪面露難色,抿著唇極其緩慢地搖了搖頭。
又給自己找補道:「平時是帶了的!但我今天出門換了個包,早上起太早了來不及檢查,這個包里沒有……」
「行,沒事,這才幾月份,能有多少蚊子。」
揮揮手,冷懷素不太在意地回到了帳篷里。
她今天足夠累,倒下還不到五分鐘,就沉入了夢鄉。
睡得太沉,恍惚間其實有感覺到身邊有窸窸窣窣的動靜,可她眼皮太沉,沒一會兒又陷入了深度睡眠。
但總有人還清醒著。
溫景對於陌生的環境很警覺,睡得很淺,所以就連隔壁帳篷窸窸窣窣的聲音也能令他睜開眼。
那聲音沒有停歇的意思,他躡手躡腳撩開了自己的帳篷簾,探出一個頭去,看見一個小小身子的影子被遠處的照明燈打在帳篷上,像是在找東西。
他看了一會兒,確認只有這一個小傢伙是聲音的來源。
於是走了過去,在門前小聲問一句:「是娜依嗎?」
從剪影的頭髮長度來看,這幾乎是送分題。
娜依的動作停了下來,隨後她爬到了帳篷口,掀開帘子,踮起腳來捂住了溫景的嘴,用氣聲說著:「哥哥,姐姐睡著啦,小聲點。」
溫景拉下她的手,也沒惱,將她抱起來,湊在她耳邊問她:「娜依在找什麼?」
娜依難得地露出了難為情的神色,有些猶豫著,似乎不想開口。
溫景:「哥哥可以幫你更快找到哦,這樣就不會吵醒姐姐了。」
似乎覺得這個條件十分誘人,娜依最終還是妥協:「姐姐忘記睡衣啦。」
她拎著自己胸前的棉衫,說道。
幾乎不需要再問,溫景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姐姐忘記給娜依換睡衣了?」
小傢伙小雞啄米般地點點頭。
了解清楚需求,溫景沒有浪費時間,將娜依放在帳篷口,自己鑽進帳篷里找衣服。
放衣服的包就放在冷懷素枕邊半米位置的角落裡。
但似乎不用擔心將她吵醒,冷懷素均勻的呼吸沒有亂過一刻,顯然對這一切無所察覺。
溫景很快找到了衣服走了出來,卻又面臨著一個新的問題。
「哥哥幫我換衣服。」娜依奶聲奶氣地開口。
「娜依可以自己換的對嗎?」
「可我想有幫忙。」
溫景看著天真可愛的娜依,皺起了眉頭,最後還是將視線投在了睡姿乖巧,睡容安詳的冷懷素身上。
他嘆口氣,往裡走兩步,隔著被子輕輕拍著冷懷素的腿。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冷懷素終於從夢境中脫離出來,睡眼朦朧中看見一個黑髮少年坐在她腿邊,輪廓模糊,卻又很熟悉。
在徹底醒過來的那一刻,冷懷素恨不得就近踹眼前人一腳。
她坐起了身子,頭髮在月光下像瀑布一般隨著她的動作,傾瀉在她肩上。
她沙啞開口:「你想幹嘛?」
溫景晃了晃神,但很快垂下眼睫,盯著冷懷素的被單,道明來意。
……
給娜依換好睡衣往回走的路上,冷懷素打了個呵欠。
她牽著娜依的小手,溫景跟在身後。
原以為終於可以回籠睡個好覺,娜依卻頻頻彎下腰去撓小腿。
冷懷素:「怎麼了?」
「癢。」
還真被蘇琪琪說中,海邊蚊蟲多,娜依出來這一趟,小腿肚上已經起了好幾個泛紅的包。
值班的工作人員示意冷懷素:「那個賣帳篷的小店裡好像有驅蚊水什麼的。」
冷懷素道聲謝,將娜依送回帳篷里,自己又往小店跑。
老闆已然睡下,披著一件空調毯就走了出來,在櫃檯翻箱倒櫃地找,說:「可能是前邊賣完了,我記得倉庫還有。」
「鑰匙在這,要不你倆自己去找吧,我太困了實在是。」
倉庫就在店面後面幾米,看樣子是店主自己搭建的,冷懷素在暗處摸索著鎖孔,打開了門。
溫景站在她身後,摸向了牆邊的開關,「咔噠」一聲,沒有光。
又反覆按了幾下,眼前依舊是黑黢黢一片。
「看來燈是壞了。」
這一塊區域不比海灘,植被茂密,擋住了稀薄的月光,昏暗的環境下,溫景站在門口,就幾乎封鎖了所有的光線來源。
冷懷素往前小步挪了一下,黑暗裡她的心跳聲清晰到令她脊背冒了一層薄汗。
「我今天也真是,明明給娜依帶了睡衣,不知道開了什麼小差,居然忘記給她換睡衣了。」
「這孩子也是長大了,居然怕麻煩我,想等我睡著了再自己找。」
「還好你睡得淺,聽見了動靜……」
冷懷素往前每邁一步,那話就像裝滿了子彈的散彈槍,一發接一發往外冒。
她這邊龜速行駛,溫景卻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找到了驅蚊水。
他拍了拍冷懷素的肩:「走了,找到了。」
兩人原路返回。
「你視力可真好,一看就沒有夜盲症吧,一找就找到了。」
「是不是你們運動員也要有視力要求的?」
「你有50嗎?應該有吧。」
溫景的步伐大,稍稍走在冷懷素前頭,卻毫無徵兆地停下了腳步。
冷懷素鼻尖堪堪擦過他右肩胛骨的位置。
她茫然望向他。
夜裡起了風,樹林里傳來「沙沙」的聲響,像有無形的手撫過她,涼意滲進了皮膚。
溫景就在她眼前,比任何一顆棕櫚樹都要更挺拔,兩人湊得很近,她被他身上的味道環繞著。
他轉過身微微俯下身來,眼底閃過一絲促狹的笑意,唇邊漾起的笑容卻又純凈陽光,像三月陽光下的清泉。
「怕黑就怕黑,很丟人嗎?」
被一眼看穿的冷懷素緊張地咽了口水,說:「我哪有怕黑……」
一雙帶著體溫的手穿過夜風,搭在了她的肩頭。
他似乎是怕她抵賴,手上加了些力道,將她錮在他的手掌之間。
「你都抖成什麼樣了」溫景輕輕一哂,「還指望我瞎吶?」
「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