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6
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時。
夏瑤心思緒發散,越想越遠,慘白著臉,顫顫巍巍地掏出手機。
「先、先報警吧。」
但很快,她就注意到了呼嘯而至的警笛聲,警車是和救護車一塊到的,夏瑤心手一抖,手機「啪」的一下掉下去。
「這麼快?」夏瑤心滿臉震驚,「我電話還沒撥出去呢!」
雁歸秋:「……」
宋安晨:「……」
也不能怪夏瑤心誤會,換個陌生人來看一眼,也會懷疑地上那個人是被車撞了。
救護車上下來的醫生簡單檢查了一下覃向曦的情況,伸手招來擔架,將她抬上救護車。
警察在旁邊先跟雁歸秋兩人了解了一下情況。
覃向曦身上沒什麼外傷,車上兩人一直守著沒離開,行車記錄儀和路口攝像頭都在工作,兩人也犯不著說謊,聽說她們認識之後,警察乾脆帶她們一起去了醫院。
江雪鶴和夏瑤心跟在後面,進了同一家醫院。
進了醫院之後,夏瑤心去掛了急診,覃向曦則被醫生帶去做了全套檢查,宋安晨被警察叫去單獨問話,餘下江雪鶴和雁歸秋兩人坐在走廊外的長椅上。
「你們不要緊吧?」江雪鶴關心了一句。
夏瑤心光是被車禍現場似的場面唬住了,江雪鶴反倒是注意到了另外兩人——嚴格來說,她們兩個人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雁歸秋搖了搖頭:「我們在車裡,沒受什麼傷,也就是安晨被嚇得夠嗆。」
「但願不要留下什麼陰影。」江雪鶴說道,「這段時間最好不要再讓她單獨開車了。」
雁歸秋點了點頭。
「你呢?」江雪鶴又問。
「我?」
「被嚇到了嗎?」
「稍微有點。」雁歸秋無奈地笑了笑,「不過不是我開車,而且也習慣了。」
江雪鶴沒來得及追問,護士出來叫了一聲。
夏瑤心是受涼和貪冷引發的急性胃腸炎,需要在醫院住一晚,掛過水再觀察一下情況,這會兒她胃疼得走不動路,江雪鶴代勞去交了費。
忙完回來時,雁歸秋還坐在外面等宋安晨回來。
但這會兒她神情放鬆下來,大概是已經確認了覃向曦那邊沒什麼事。
覃向曦沒事,她們這邊也能少很多麻煩。
「以前經常遇見這種事?」江雪鶴問。
「怎麼看出來的?」
「看你好像真的很習慣了。」而且也絕說不上高興或許過分的擔憂,反而鎮定到麻木似的。
「是。」雁歸秋嘆了口氣,「可能這就是孽緣吧。」
江雪鶴倒是恍然:「所以那些流言就是這麼傳出來的嗎?」
雁歸秋沉痛地點了點頭。
江雪鶴不由笑了笑:「難怪那麼多人說你們有緣分。」
雁歸秋瞄了她一眼,問:「雪鶴姐也相信緣分嗎?」
「剛剛我出來之前,我媽媽也在說這句話。」江雪鶴說道,「一位世交家的哥哥,恰好穿了身藍西裝,比我高十公分,曾經是我的大學校友,還搞過樂隊。」
——門當戶對,心有靈犀,郎才女貌,受過同一種教育,還都搞過「藝術」。
雁歸秋忍不住笑了一聲。
「我就是不耐煩才找借口跑出來。」江雪鶴也無奈地笑了笑,「不過也算辦了件好事,剛走到半路上小夏就說肚子疼得受不了了。」
「看來那位『靈魂伴侶』先生是沒能獲得雪鶴姐的芳心了。」
「那叫什麼『緣分』呢?照那樣的說法,我跟每一個人都是有緣的。」江雪鶴看了雁歸秋一眼,說道,「就拿歸秋來說,我們恰好同是女人,恰好從外鄉來雲華市,恰好都有兄弟姐妹,恰好都認識小夏,恰好都喜歡圖像色彩畫面,恰好名字里都帶鳥……」
聽江雪鶴這麼一列,雁歸秋也才覺得她們似乎也還挺有緣分,但再一琢磨,不由無奈地笑笑。
「看來緣分這種東西是一點都不值錢。」
「我倒不這麼認為。」江雪鶴反而意見相反。
「嗯?」
「緣分這種東西,自己願意相信,那才叫緣分。」
「要是不相信呢?」
「那叫麻煩。」
雁歸秋想了想她和覃向曦之間的「緣分」,深表認同地點了點頭:「確實如此。」
那已經不僅僅只局限於「麻煩」的程度,幾乎已經是人生之中天坑峭壁,無端生出的重重荊棘折磨了。
可惜就在她下定決心要剷除這個人生障礙時,第一個計劃上就出師不利——
不過反過來想,如果幫覃向曦找對象的路行不通,她自己來似乎也不是不行。
雁歸秋掃了一眼旁邊的江雪鶴,有心想問問自己與她算是「麻煩」還是「緣分」,但轉念想想,才見面不到三個小時,這顯然是個還沒有能夠定論的問題。
這會兒就算問,得到的也只會是毫無唐突絕不出錯的回答。
劇情里女主苦追了十幾年也沒能真正焐熱白月光的心。
永遠溫柔,也永遠疏離。
為什麼偏偏是那個白月光呢?雁歸秋仰頭望了眼天花板,有些想不通。
但想來想去,也沒有出現過「放棄」的字眼。
對雁歸秋來說,見過面之後的江雪鶴當然是「緣分」。
牆上鐘錶分針又轉了半圈,宋安晨終於回來,臉色卻不怎麼好看,原本正在閑聊的兩人立刻停了下來。
「覃向曦好像是被綁架了。」宋安晨神情複雜,原先的惱怒也散去幾分,只剩下后怕,「剛剛她老師那邊報了警,說是失蹤超過三十六個小時了,還收到了要贖金的電話。」
十字路口周邊的監控都被調出來,可以看出覃向曦是從靠近路口的另一條道上跳的車,然後慌慌張張地衝上斑馬線。
雖然只是驚慌之下的本能反應,但恰好也救了她一命。
監控顯示,就在宋安晨踩下剎車之後,疑似綁架犯的車還藏在樹叢邊,幾個人下車正要去追覃向曦,但在看見有別的車停下來時,他們誤以為覃向曦是被車撞傷了,鬼鬼祟祟徘徊了一陣,這才匆匆忙忙上車離開。
至於原本應該出國參與集訓和演出的覃向曦是怎麼被綁架的,那就要等她醒過來才能知道了。
從目前的線索和證據來看,「車禍」這件事只是巧合,宋安晨這邊自然沒有任何責任。
「不過還是要做一下筆錄。」宋安晨跟雁歸秋交換了一下位置,「警察說也要問你幾句情況,我就在這兒等你吧。」
雁歸秋看了眼宋安晨,又看了看江雪鶴,點了點頭。
等到雁歸秋走出走廊之後,安靜的走廊之上氣氛瞬間冷了下來,宋安晨原先想了一肚子旁敲側擊的試探,坐到江雪鶴旁邊之後,半晌也就憋出來一句話。
「雪鶴姐覺得歸秋怎麼樣?」
「比我想象中有趣。」江雪鶴答道。
江雪鶴看起來是真的心情不錯,宋安晨也很少見她跟人聊得那麼投入,聞言稍稍鬆了一口氣。
「歸秋不混圈子,平時除了上學,也就攝影旅遊之類的愛好,酒吧都沒進去過,所以有時候圈子裡一些潛規則什麼的,她是真的不懂。而且平時跟我們玩笑慣了,對於比較喜歡的人態度就會比較隨意,希望雪鶴姐別太介意。」
「怎麼會。」江雪鶴眨了眨眼,微微笑著,看起來很真心實意,「我倒是覺得我們還挺有緣的。」
「那……」宋安晨遲疑了半晌,最終還是忍不住問道,「聽說雪鶴姐跟覃向曦也挺熟的,你們關係應該也挺好的吧?」
「只是很小的時候在鄰居家見過面。」江雪鶴淡淡地答道,「平時並不怎麼聯繫。」
僅此而已。
她能夠因為夏瑤心說肚子疼而離開宴會,親自送她去醫院。
要是換做覃向曦,大概也就只是問候一聲,然後請旁人送她去。
「是嗎。」宋安晨半信半疑,「我還以為……」
「以為什麼?」江雪鶴淺笑著問,「以為我會為她的『深情』而感動嗎?」
宋安晨一時語塞。
「做不到的事,最好從一開始就不要給任何希望,。」江雪鶴頓了頓,輕聲道,「所以,放心吧。」
-
覃向曦在醫院昏睡了一整晚。
雁歸秋半夜回去睡了幾個小時,早上被電話吵醒,醫院打電話來說還要給覃向曦做什麼檢查,她才想起來好像是有幾項檢查是要白天才能做。
覃父覃母恰好去國外出差,聯繫上已經是後半夜,最快的航班也要十幾個小時后才能起飛,覃向曦朋友也不多,同行的同學們正埋怨她耽誤了行程,老師則被帶走調查,自然沒人去看望她。
前一晚辦手續留的都是雁歸秋的聯繫方式,有什麼新情況自然要打電話通知她。
雁歸秋按了按眉心,最後還是應承下來,起身洗漱準備去醫院。
宋安晨還在隔壁客房睡著,雁歸秋想了想就沒叫她。
真要深究起來,這樁事說不準也是因她而起——雖然只是間接。
除了劇情玄學以外,雁歸秋也實在找不到第二個會讓覃向曦這麼持續地倒霉的理由了。
這回但凡宋安晨車開得快上那麼一點,說不準覃向曦的小命就沒了。
麻煩是麻煩,但如此身不由己,說來也可憐。
雁歸秋嘆了口氣,輕手輕腳地關上房門,在樓下攔了輛計程車去醫院。
到了醫院門口下車,無意間一轉頭,雁歸秋又愣了一下。
江雪鶴就在她身後不遠處,剛從停車場的方向走過來,見到她也是一怔,有些意外,但隨即又笑起來。
「好巧。」
「嗯,真巧。」雁歸秋站在原處等了一會兒,跟她打過招呼,「雪鶴姐早,是來接夏瑤心嗎?」
「早。」江雪鶴點了點頭,「小夏住的酒店離我那兒最近,正好順路帶她回去。」
走到雁歸秋身邊的時候,江雪鶴的腳步一頓,視線不著痕迹地從她身上掃過,但最終什麼也沒說,跟她一道走進醫院。
電梯上了三樓時,兩人便道了別暫且分開。
雁歸秋去前台把手續補辦了,聽護士說覃向曦還沒醒,想了想還是將單據報告單之類的東西拿著,順路送到她房間里。
最遲也就今天夜裡,覃向曦的父母就該過來了,也就省得她到時候再跑一趟。
雁歸秋沒給覃向曦搞什麼特殊vip單人病房,房間就在走廊盡頭,一間三個床位,不過中間一位早上剛剛出院,床上已經空了,靠近門口的老人出門曬太陽,只剩下覃向曦閉著眼睛躺在病床上。
護工送過來的早餐還放在柜子上,沒動過,已經冷透了。
雁歸秋慢慢走過去,剛將報告單放在床頭柜上,被子里就伸出來一隻手,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被嚇了一跳,扭頭去看,就見覃向曦還眯著眼睛,分明是沒睡醒。
也不知道是夢話,還是迷迷糊糊之間出現了幻覺,覃向曦抓緊了雁歸秋的手腕,嘴裡呢喃著叫了另一個人的名字。
「阿鶴姐姐……」
雁歸秋動作一頓,而後掙扎了一下,沒清醒過來的人卻加重了力氣,手腕上被按過的地方已經印出了幾道紅痕,她不由皺了皺眉。
或許是掙扎的動作太大,覃向曦眼睛慢慢睜開,視線上下左右來迴轉了一圈,最後終於看到雁歸秋的臉上。
她的臉色立刻變了變:「雁歸秋?怎麼又是你?」
剛醒來喉嚨沙啞,卻依然能聽出幾分刺耳的尖銳,覃向曦看見雁歸秋的第一反應是恐慌,有力氣之後下意識離遠了一些,還下意識護住了自己的胸口,像是擔心雁歸秋要對她圖謀不軌似的。
——所以她才討厭見到覃向曦。
雁歸秋眉頭不受控制地抽動了幾下,晃了一下手腕:「鬆手。」
覃向曦一愣,連忙收回另一隻手,脊背慌慌張張地撞上床頭的柜子,水杯一晃,滾到地上,「哐當」一聲。
好在杯子里沒水,骨碌碌地滾了兩圈,撞到了床腳上才停下。
「我也不是很想在這裡看到你,但是誰叫你非要往我朋友車輪底下鑽,只是順路送你來醫院而已——如果你沒事能早點出院的話那就再好不過。」
「喏。」雁歸秋揉了揉手腕,拿起旁邊的單據給覃向曦看。
「哦,對了,還有住院和檢查的費用麻煩報銷一下,現金還是掃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