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八章 荒蕪之地（53）
枯骨小鎮外，一輛沒有任何裝飾的老舊馬車在夯土大路上慢慢的行走著，木質的車軲轆吱扭扭的轉動，發出酸啞的聲音，聽著有種很不舒服的感覺，好像一聲聲的痛苦凄嚎。↖↖，拉車的駑馬已經很老了，毛色顯得有些花白，雙眼渾濁無神，噠噠的馬蹄聲再也不複壯年時的輕快，變的沉重而緩慢，拉這麼一輛大的馬車對現在的它來說已經有些太吃力了。
馬車老舊破敗，自然不像一些貴族豪車那樣有著精密的減震設計，即便是在平整的夯土路上，也有些顛簸。車廂里，奧蒂莉亞坐靠在一個角落，隨著車身的顛簸身子微微起伏，雙眼微眯，好像坐在搖椅上，沉醉在美好的夢境中，自然而平淡。這時候的奧蒂莉亞身上沒有絲毫的銳氣，溫婉柔和，不再是獨立枝頭的猛禽，變成了在波光粼粼的湖水中舞蹈的天鵝。
溫莎坐在奧蒂莉亞旁邊，拿著一本筆記隨意的翻看，這是她前幾天淘來的，花了三枚金幣，據那個賣這東西的遊盪商人說，這是當初天災軍團肆虐大陸時一個通靈師的實驗筆記，是真是假就不知道了，但估計是假的。雖然知道這玩意的可信度不高，但溫莎還是買下了，反正也不貴。
但令溫莎沒想到的是，她還真的撿到個好東西，雖然並不像那個商人說的那樣是什麼「偉大的」通靈師寫的，但這本筆記確實是個老物件，也確實是數百年前的人寫的，不過那個傢伙不是什麼通靈師，而是……怎麼形容呢，這本筆記上有旅行遊記。有隨筆，有詩歌，還有一份菜譜，實在不知道那傢伙到底是什麼身份。當然，既然被當成「實驗筆記」賣掉的，這裡面還是有幾頁實驗記錄的。但並不是關於什麼天災通靈的，而是一個關於冰系魔法的小實驗。雖然這本筆記在實驗方面的記載實在沒有絲毫的價值，但其中記載的風土人情還是挺有意思的，這幾天溫莎沒事的時候就喜歡翻翻。
凱瑟琳坐在奧蒂莉亞和溫莎的對面，這趟旅途枯燥無味，而且自己的同伴都不喜歡說話，更增加了一些煩悶。看著外面一成不變的景色，凱瑟琳用力將帘子放下，賭氣似的重重的坐了下來。一閑下來。凱瑟琳又開始「胡思亂想」了，她對溫莎說道：「把伊芙一個人留在鎮子里合適嗎？我還是覺得應該是我留下。」當初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她就保留了意見，至今她還是認為應該是自己堅守枯骨小鎮。
溫莎從座位旁邊拿起一張書籤，夾在書裡面，合上后遞了出去，似乎有一隻無形的手接了過去，放在了車廂的儲物小盒子里。溫莎說道：「不用擔心，有伊芙一個人就足夠了。羅德克士那裡更需要你。」語氣淡然平靜，這個問題凱瑟琳已經問過她好多次了。
凱瑟琳微微皺眉。說道：「這樣是不是不太保險，黛麗絲是個很厲害的人，只有伊芙一個恐怕抵擋不住，要是血色十字軍衝破了枯骨小鎮，那我們……」
「那我們也沒事。」溫莎截過凱瑟琳的話頭，「就算黛麗絲把枯骨小鎮夷為平地又能怎麼樣。這個任務里，她已經輸了，當我們把枯骨傭兵團的主力調出枯骨小鎮的時候，她就已經輸了，之後也不過是在垂死掙扎罷了。」
「怎麼會……」這次凱瑟琳聽到了一個不一樣的回答。但這個回答也有點兒太奇怪了吧，黛麗絲現在還有三千多士兵，其中有近二分之一是血色十字軍，這些和天災戰鬥多年的戰士擁有極高的軍事素質，她自己的手腕也很厲害，決策也說不上失誤，怎麼就稀里糊塗的輸了？
溫莎得意的笑了笑，說道：「很難相信是吧，但事實就是這樣，黛麗絲已經輸了，甚至現在她可能都沒有意識到這一點，這就是大型任務恐怖的地方。在大型任務中，要想活下來一般不會說太難，除非任務限制了存活人數，但要想取勝卻十分困難，種種勢力交叉讓人很難看清楚整個局勢。很可能會出現這種情況，自己根本沒有犯錯，或者說沒有犯下大的錯誤，只因為一些細小的判斷錯誤，就徹底陷入了失敗之中。比如說這次，躲在林子里的黛麗絲沒有意識到，我們完全可以將自己的力量從枯骨小鎮中抽離出來，而她之前的所有計劃的目的都鎖定在枯骨小鎮上，這個判斷失誤足以讓她徹底失去了勝利的機會。」
溫莎的這些話不錯，在大型任務中，要想將整個局勢徹底看透確實是很難的，任務世界本身的勢力就紛繁錯亂，再加上各個都不是省油燈的試煉者，整個局勢會被徹底攪亂，變成一灘渾水。這種情況下根本無法做到根據事實和情報來進行判斷，很多時候是需要團隊的領導者來猜——憑著經驗和直覺來對局勢進行猜測。這樣的話誰也無法保證自己的判斷是正確的，甚至會出現在作出判斷的時候還是正確的，但在實施的過程中，局勢就發生了變化，之前的判斷變成了個巨大的錯誤。
黛麗絲確實是錯了，被奧蒂莉亞用金蟬脫殼給擺了一道，陷入了巨大的被動之中。只不過，黛麗絲錯了，奧蒂莉亞就對了嗎？黛麗絲沒有看透整個局勢，沒有做出正確的判斷，奧蒂莉亞就能看清楚？她現在做的決定就是正確的？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溫莎現在的樂觀有些早了。
奧蒂莉亞她們的馬車吱扭扭的在路上走著，旁邊的密林中，一雙眼睛注視著這一切。
那是個年輕的人族男人，身材修長，手長腳長，穿著一身皮甲，上面還掛著一些樹葉做掩護，腰間順手的地方藏著兩把匕首。從他皮甲邊角的磨損和匕首手柄處的潤滑科員看出，他的這一身裝備已經很舊了，但保養的很好。
他喜歡自己的這套裝備，雖然他現在的財富已經可以買到很好的武器裝備，可以去換一身更加輕便的皮甲。更加鋒利的匕首，但他並沒有這麼做。他是個潛行者，是一個遊走在刀尖的舞者，這是個容錯很低的職業，一丁點兒的錯誤都會招來滅頂之災，經過這麼多年的生死一刻的冒險。他的皮甲，他的匕首都已經成為了身體的一部分，成了靈魂的衍生，哪聽說過把自己的胳膊擰斷換成新的？
做完偵查，潛行者慢慢的退後了幾步，找了塊石頭坐了下來，在他旁邊散落的坐著這次任務的同伴。
在他的右邊，席地坐著一個身穿厚重盔甲的騎士，也是他的好朋友。看到朋友呆愣的樣子。潛行者用手肘碰了碰他，說道：「怎麼，還在想緹娜呢？」
從回憶中驚醒的騎士看了自己朋友一眼，沒有說話，解開腰間的水壺喝了口水，背靠著大樹又陷入了呆愣之中。
潛行者嘆了口氣，他的這個同伴也算是用情頗深了，緹娜是個好女孩。這一點兒是得到所有人認同的，雖然他並不喜歡那個眾口稱讚的「善良」女孩。她對聖光狂熱讓他感到畏懼。
他也信仰聖光，但他之所以信仰，是因為聖光能夠帶來光明和希望，但那些狂信者不一樣，他們只是單純的信仰，不論聖光讓他們樂善好施還是殺戮殘害。他們都會一絲不苟的認真完成。他以前接手過一個任務，他要刺殺一個暮光教徒，一個致力於將這個世界毀滅的狂信者。在暴風城的官方布告上介紹這是個殘忍而狡猾的惡棍，而流傳在酒吧的謠言甚至將他描述成從小就是十惡不赦的惡棍，但據他所知。這個人就在一年前，還是一個虔誠的聖光教徒。為了能夠成功的將其刺殺，他收集了大量的資料，最終展現在他面前的，是一個如何在信仰中迷失自我的人。
從此以後，他對於狂信者就有著一種發自內心的抵觸。
但不幸的是，他的好朋友卻喜歡上了緹娜，那個為了聖光甘願放棄一切的女孩，「這個的女人是不可靠的，你永遠無法擁有她，因為她本身就不擁有自己。」這句話是他對自己朋友的勸告，但卻被朋友棄之腦後。那段時間他充滿了恐懼，不知道那個緹娜會以信仰為由做出什麼瘋狂的事來，好在事情的結果不錯，緹娜為了獲取關鍵情況，自甘身飼惡鬼。對此他挺樂意看到的，緹娜的死沒有妨礙到任何一個人，多好啊。至於說朋友的鬱悶，他堅信時間會沖淡一切的。
想到這些，他的心情好了起來，對坐在中間的隊長說道：「頭兒，剛剛過去了一輛馬車，我們要不要……？」
這個小隊伍的頭領是個牧師，穿著文職衣服，聽到潛行者的話，他翻了個白眼，說道：「喬治，你到底有多缺錢啊？」喬治的潛心技巧，刺殺手段都很不錯，算是個高手了，這麼一個強大的職業者自然可以輕鬆的獲取財富，但也不知道是因為小時候太苦了，還是本性就是這樣，喬治的行為充分證明了一毛不拔的鐵公雞到底是什麼樣的。為了省錢，他甚至連關乎到自己姓名的武器裝備都不願意更換。
聽到自己的隊長這麼直白的說話，喬治有些尷尬，但他還是堅持自己的觀點：「我不缺錢，真的不缺，但是消滅亡靈——所有的亡靈——是我們教派的宗旨，現在有一個亡靈族的馬車經過，我們難道不應該將其凈化掉嗎？」
「可是這樣會暴露我們的吧？」旁邊一個侏儒族的道。
「不會的。」喬治拍著胸脯保證，「他們只有一輛馬車，看起來破破舊舊的快要散架的樣子，絕對是個很好捏的軟柿子。」
一個拄著棍子的老傢伙桀桀的笑了笑，他是個術士，身上散發著濃郁的邪惡氣息，在這個帶有鮮明聖光色彩的冒險小隊中很違和，他是主教請來的幫手，據說已經皈依了聖光，是一個可以信賴的人，但對此小隊成員都保留看法。
看到喬治扭頭看過來，術士用嘶啞難聽的語調說道：「去看看吧，看看那輛馬車的真實模樣。」說著，扔過來一個絲質的眼罩。
喬治下意識的接了過來，看著手裡的眼罩，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惡狠狠的瞪了那傢伙一眼，重新潛伏回去，戴上了術士給他的眼罩。
現在，那輛馬車在喬治眼中已經完全成了另外一幅模樣。
馬車木質的輪子上捆縛著幾條怨魂，每當輪子轉一圈，他們就要被碾壓一次，凄厲的叫喊隨著吱扭扭的聲音穿透天空，傳到了喬治的耳邊，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讓喬治有些懊惱的是，之前居然沒有注意到這輛馬車居然沒有車夫，他現在才看到，其實是有的，在馬車的前面坐著一個女人，身上穿著繁雜華麗的服飾，看起來頗具有異域風情，頭髮披散著，遮住了臉，蒼白的手從袖子里伸了出來，拉著根木棍輕輕拍打著老馬，驅使它前行。那根棍子也有意思，挺長的，上面綁著很多長長的白色紙條，上面隱隱還有字跡。在馬車周圍，有六個穿著白色蕾絲公主裙的小女孩蹦蹦跳跳的玩鬧，她們到底長什麼樣喬治就不知道了，因為那六個小女孩沒有頭。
喬治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這一切，小女孩們唱著的童謠隨風飄來：
大兔子病了，
二兔子瞧，
三兔子買葯，
四兔子熬，
五兔子死了，
六兔子抬，
七兔子挖坑，
八兔子埋，
九兔子坐在地上哭起來
十兔子問它為什麼哭
九兔子說，
五兔子一去不回來!
ps：馬車周圍的厲鬼是奧蒂莉亞的護衛，她們監控著周圍的一切，任何人只要看到這輛馬車，都會受到她們的影響，比如說令人不快的吱吱扭扭的聲音，比如說馬車的車夫，喬治開始的時候雖然沒有看到她，但在潛意識中已經意識到那裡有個人了，所以才沒有注意到這輛馬車「沒有」車夫。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