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第十回

且說吳熳陰氣入體,侵肌裂骨,動彈不得,只讓伺候的婆子背回庵堂,置於兩條長凳並幾塊木板搭成的小床上,覆上主僕三人所有棉被,方算安生。

婆子打發小丫頭去灶上燒滾滾的水來,灌湯婆子,且讓姑娘喝下暖暖身子。

小丫頭應一聲「哎」去了,婆子手上掛著從姑娘身上解下的綢緞披風,不敢動作。

實是這料子太好,婆子做慣了農活,滿手繭子倒刺,生怕刮拉起絲,把好東西糟蹋了,另心中又疑惑又惶恐。

這披風很長,饒是姑娘高挑,也耷拉著一段,顯見是男子款式,姑娘從何而來?讓人知道可如何是好?

「姑娘怎這般不愛惜自己!」婆子氣極,一語雙關。

既心疼她獨自外出犯病,不知在地上躺了多長時間、凍了多久,又暗惱她名聲已壞,被迫放逐到這破庵堂,還不顧惜自己名聲,與男子

吳熳漆黑的眼睛望著她,知她話中關切之意,蒼白的嘴唇勾了勾,「無礙。」

突如其來的淺笑,讓婆子看呆了,這可是她跟孫女伺候姑娘一個多月來,姑娘第一次笑。

婆子姓周,夫家姓孫,今年西北大旱,一家人在家鄉活不下去,只得隨大流逃荒,誰想半路上,當家的、兒子媳婦孫子,病的病、餓死的餓死,只活下她跟孫女,娘兒們無力為生,故自賣己身,圖口飯吃。

也算好運,牙婆將她祖孫帶到都中就找到了買家,聽牙行的人說是一個小京官家的太太,買了人回家伺候官小姐的,周婆子只道「真好」,祖孫兩個終於有著落了。

人牙子卻咂著嘴說那家姑娘可不好伺候,克夫還殺了人,指不定已經瘋了還殺人成性,讓她們做好準備。

周婆子又驚又怕,好容易躲過飢荒惡病,竟要落得個被主家打殺的下場,祖孫兩個抱在一起默默淌眼淚。

不想,見了姑娘,完全不是人說的那樣。

姑娘長得跟天仙兒一般,性子冷不愛說話,在那府里處境艱難,名聲不好,父母不喜,弟妹不敬,下仆不尊,整日關在屋子裡,不許隨意走動。

但卻是極好伺候的,她和孫女粗手粗腳、伺候不精細也從不責怪,甚至,那府里有人欺辱她祖孫兩個,姑娘還發怒打了回去。

及至到了這庵堂,日子簡陋艱難,姑娘也從不抱怨,比她和孫女兩個農家人適應還快,時常跟著尼姑們下地澆水、帶著孫女黑丫到山裡打雞攆兔打牙祭,日子比周婆子在家鄉時過得好多了,也比在那富貴都中過得自在。

可就這樣,姑娘也從沒笑過,面色一直淡淡的,眼裡也沒什麼生氣,周婆子只暗嘆,普通女子要是遭遇連喪兩夫、被人說克夫,又被迫殺了人,被父母親人畏懼嫌惡,怕是早就活不下去了。

可姑娘活著,頂著萬般壓力艱難活著,笑不出來,才是常理不是?

如今,姑娘竟笑了!周婆子驚愣,她不識字,想不出甚好詞形容,只覺像是冰雪消融,春天的花兒開了。

因為這件披風嗎?還是披風的主人?周婆子垂目,輕輕碰了碰這富貴物件兒。

「披風給我。」姑娘清冷好聽的聲音傳來。

周婆子第一反應是不能給,且為了姑娘好,這披風留不得,得趁眼下人不知鬼不覺,立馬處理掉,但又瞧見姑娘眼中閃動的微光,周婆子鬼使神差將披風蓋在了三層破棉被上,看上去不倫不類。

吳熳尚不能完全動彈,又被三層棉被壓住,想將披風拉入被中,實辦不到,只吩咐周婆子道,「周嬸,放到被子里來。」

周婆子張嘴要勸,又不忍,只將披風卷折兩下,塞入被中,掖好被角,叫人看不出來。

披風貼在身邊,木質清香從被中遺出,瀰漫鼻間,吳熳並未生出末世中對陌生人體味靠近時的厭惡,只要一想到此衣能助她抵禦鬼差攻擊,暫緩她的性命之憂,便覺極致安心,有種從未體驗過的安全感。

至於周婆子腦中,朝男女之情方向一去不復返發散的思維,她是完全沒想到的。

吳熳原名吳漫,在孤兒院長大,隨了孤兒院院長的姓,名來自孤兒院做義工的一位老人,老人希望她能如流水一般走得遠、行得寬。

喪屍病毒爆發,末世降臨,吳漫覺醒了火異能,成長為高階異能者,名震各大安全基地,不知從何時起,她的名字被人寫作了「熳」。

熳,火的延燒,比水漫更適合她。

吳熳曾以為她不會再跟「漫」扯上關係,沒想到,緣分如此奇妙,一朝身死,她竟重生到了一個叫吳漫的姑娘身上。

末世第十三年,異能者不斷進階,喪屍卻因為進階時無意識吞噬同類,數量越來越少,即將被人類消滅;變異動植物,各基地也研製出控制藥物,末世即將結束。

可就在黎明即將到來的前夕,曾經抵禦喪屍、庇護人類的高階異能者,成了普通人和基地聯合政府高層眼中不可控的高武力威脅。

鳥盡弓藏,兔死狗烹,不外如是。

聯合政府開始圍剿不接受植入晶元監管的高階異能者,吳熳便是其一。

最終,為了掩護落難時救過她性命的兩個小朋友逃跑,吳熳死了。

再睜眼,口鼻被人捂住,一個滿身腥臭的男人正在摸索她的身體,吳熳奮起反抗,反殺男人。

腎上腺素褪去,她得到了吳漫的記憶,這個處境艱難卻心存善意的姑娘,生生被那個色痞無賴捂死了。

這裡是一個歷史上不存在的架空朝代,且存在著陰曹地府這種非物質設定。

吳熳反殺無賴后,見到了鬼差趙老三,如他前文所述,用勾魂鎖強勾於她。

第一次遭受陰氣侵蝕,吳熳激發出異能,可惜等級過低,根本無從頑抗,她被凍倒在地、渾身打顫,叫吳漫的父母以為她染了什麼怪病,更嫌惡她,也越加容不下她。

於是,吳熳趁吳家人想藉此事對她下手前,主動要求到偏遠庵堂「養病」,才躲過一劫,被送到了這裡。

她原打算著,憑藉末世里歷練來的生存手段,她帶著周婆子祖孫在這荒山野嶺也能過上好日子,不想,趙老三突然出現,一次又一次想要她命。

吳熳用異能一次次勉力抵抗,趙老三始終不能得手,逐漸暴躁,經常自言自語,將事情始末盡數抱怨了出來。

陸判、朱爾旦、換心換頭

吳熳此時方知,她穿進了《聊齋》,成了經典篇目——陸判中,未嫁而喪兩夫、被無賴賊楊大年殺死後,換頭給朱爾旦妻子的炮灰吳氏女。

如今她沒死,陸判不放棄,趙老三次次強索,吳熳能感覺到陰氣正在慢慢侵蝕她的身體,長此以往,她也許會衰竭而亡,更遑論,趙老三等不了那麼久,叫了其他陰差來一起合力勾魂。

原以為是必死之局,不想,峰迴路轉,她遇見那個男人。

賈琛、紫氣、人間帝王……

幾個詞輪迴在吳熳唇舌間繞過。

在吳漫的記憶中,此處名為大興朝,國姓為金,不姓賈,賈琛從何而來的紫氣,鬼差又為何說他是人間帝王?

至於「賈琛」為假名,或是皇室中人的可能性,直接被吳熳排除。

吳漫在宮中陪侍前太子嫡女近五年,見過不少皇室及宗室中人,賈琛明顯不符合皇室中人的長相特徵,而且他自說他的母親見過她。

吳熳眼前自然浮現,向她們買雞湯那位溫柔秀美的太太。

若是都中的皇親國戚,家中應都有供奉的寺廟道觀,不會跑到這麼偏僻的小庵堂來才對。

至於賈姓,吳熳慢慢理著吳漫的記憶,大興確有一對賈姓開國國公

吳熳想到此,眉尖輕蹙,一門雙國公,怎這般熟悉?

兩世記憶混雜在一起,沖的吳熳本就不大清明的腦子愈發昏昏沉沉,慢慢昏睡過去。

竟連黑丫近她身,塞湯婆子都沒醒。

周婆子只望著姑娘被下緊摟披風的動作直嘆氣。

話分兩頭。

胤礽半道出走一趟,沒跟母親一齊上山。

他到時,搬東西上山的家僕們正在壘灶生火,婆子們洗菜燒飯,其他人隨賈林氏進山門,參拜去了。

胤礽摩挲著掌中木簪,叫上貓兒和楊子四處轉轉,讓他們尋一尋周遭被砍過的樹。

貓兒不解:庵堂在山裡,自然靠山吃山,燒飯取暖所用的木柴,自然是砍樹的最便宜,大爺找那勞什子做甚?

不過,看大爺趣味盎然的模樣,他不敢問了敗興,只默默跟隨楊子尋起來。

不想,找了許多,大爺見了都搖頭。

直到來尋他們回去用飯的護院,跟著找了一棵砍得快禿的野桃樹,大爺才露出笑意。

胤礽讓楊子上去砍了一段野桃樹枝下來,自己拔靴中匕首劈開,跟木簪放在一起,對比紋路。

果是一種,胤礽笑。

桃木,又稱鬼怖木,多作辟邪避凶之用。

所以,吳家姑娘作攻擊姿勢他沒看錯,手上拿的木樁應也是桃木削成的。

能看見鬼差,還想反抗,甚至反殺,這門婚事變得更有趣了,胤礽笑的意味深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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