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第十二回

卻說賈敦為兒子婚事,打破不與朝廷官員深交往來規矩,親攜禮至四品右僉都御史府,請江家夫婦保媒,諸方震驚。

「稀客呀稀客!」江斂臣慢撇著茶末,眼神揶揄。

可惜,賈敦這等精明人,臉皮較常人厚些,面不改色,直舒來意:「拜託師兄為你侄兒拉臉走一趟。」

這話說的理直氣壯,全然沒有多年不見面的陌生與隔閡。

兩人師從江南大儒柳頤子,求學時曾一起逃過學、鬧過事兒,一起挨過罰,感情甚篤,就連江斂臣與夫人衛氏能喜結良緣都有賈敦一份兒功。

可惜呀,自江斂臣入仕,這一肚子壞水兒的假敦厚、假正經,便在檯面上與他疏遠了關係,要不是那年年拐著彎送至府里的節禮、大侄兒賈琛外出遊歷後送來的土儀,江斂臣還真信了他是個一心只讀聖賢書,不屑與官宦往來的清高避世人。

「呵!」江斂臣沒好氣,為了兒子倒是豁得出去,大搖大擺來,裝點了二十幾年的清高門面都砸地上了,「哪家的姑娘?」這麼有面兒?

賈敦早有準備,只將手上對摺的紅紙,遞與師兄。

江斂臣打開履歷一瞧,眉頭輕挑,「這家......」沉吟片刻,又道,「你如今倒是不怕趟渾水。」

明昌郡主的陪讀,沾著義忠親王的泥,連生身父母都害怕被連累,倒是一個自言不入名利場之人,大張旗鼓為兒子聘回家。

「師兄說的哪裡話,不過一個小姑娘,何至於到趟渾水的地步?」賈敦拈著須,眼底劃過不屑,對吳氏夫妻,也是對天下有這般想法的庸人。

女兒的陪讀,一個將及豆蔻的小官之女,義忠親王能委託什麼重任不成,再者,連坐、誅九族也斷斷沒有將女兒玩伴兒算在內之理。

何況,「明昌郡主遠嫁和親,修兩邦百年之好,可是大功,陪侍過如此主子有過?還是有罪?」

「你這......」江斂臣哽住,強詞奪理不是?

「你可想好,要是有那腦子不清楚的,見此,以為你主動上了他們船,借故蠱惑拉攏你的故交、學生……」那才是大禍,江斂臣目露嚴肅勸道。

前朝黨爭肆虐,連太子都被裹挾拉下馬,當今最忌憚此事。

師弟門下學生,入仕者眾多,且多有大才,本就容易結成學派,幸而他避入山中,遠離官場是非,學生也都安分實幹,從不謀划此事,否則,不說今上,朝中其他派.系也容不下他。

如此大聲勢為兒求娶與義忠親王府有舊之人,在有心人眼裡,可不就是放信號,師弟謹慎龜縮了大半輩子,可別臨了,因「小」失「大」。

哪知賈敦態度隨意,瀟洒擺手,「師兄多慮,我父子二人又不入仕,朝中能有多少面子,那起子小人憑一張嘴就想成事,哪有這般容易?待琛兒終身大事一了,我可算能放下擔子,只一心教書育人,再不理這些俗事了。」

江斂臣聞言,差點兒沒被這不要臉的潑皮嗆住,只拿眼神幽幽望著他。

你父子二人是不入仕,可對朝局影響何時小了?

你賈敦的學生哪次春闈少了?哪年金榜題名時,你不被人吹噓成當世大儒!

不說你這不要臉的,就是大侄兒賈琛,比你也不差多少。

十三歲秀才,十五歲舉人,十六歲借妻喪斷科舉路,四處遊歷,所出遊記,含各地地理風貌、民生民意、官吏治下......對朝中各部大事皆有所為,今上可是親口嘉獎過的,每每一出,朝中官員必品讀揣摩,生恐甚事沒料理清楚,被捅到聖人面前。

那遊記,可比他們督察院上的摺子都有效!

拉得你們父子二人入伙,在某些人眼裡,可抵千軍。

然而,眼神無用,賈敦還是那副光棍樣兒,似完全不計後果。

江斂臣也不當這干著急的太監,只道,「罷、罷,為了我大侄兒,我就走了這一趟。」

哪知人還不領情,長吁一聲,「那就多謝師兄和嫂夫人了,若是師兄再叨上兩句,師弟可要帶著東西上別家去了。」

江斂臣聽得牙痒痒,叫人進來,迅速將禮兒收進庫房,「這是我大侄兒孝敬我的,與你何干,走!趕緊走!」

賈敦也不強留,事兒已辦成,理理衣擺甩甩袖子,志得意滿,揚長而去。

徒留江斂臣坐在大堂內,哭笑不得,夫人衛氏也笑著從屏風后出來,「師弟這性子倒是多年未變。」

江斂臣只吃了口茶,贊同又笑道,「那便替他跑跑,叫他夫人給你備最好的謝媒禮。」

這老小子有福氣,兒子能掙能扛事兒,好東西最是不缺,可得好好訛他一回!

衛氏只笑著搖頭,憶起往年兩家相交時的趣事,半響后,拿起夫君擱在案上的紅紙,嘆道,「這是個好姑娘。」

衛氏出身順陽伯府,與宗室、勛貴之家皆有往來,這姑娘早年多受先太后稱讚,許多人家意欲求娶,只可惜,白白被那短視無知的父母耽誤了。

且說賈敦一出江府,各路盯梢兒人紛紛回家稟報各主,果如江斂臣所說,總有那腦子不清的,聞風躁動,躍躍欲試;

有心又隱忍的,也按耐不住雀躍,各自招呼門內心腹、幕僚議事。

便是宮中,也有人將信兒透到了了兩位聖人跟前兒的大太監耳中,往上一報,二位都是聖明之君,倒不擔心賈敦父子,只著人盯緊了都中動向,將那些出頭的椽子都拔了。

彼時朝堂又是一番震動,此乃后話。

話說江斂臣夫妻二人打點好一切,次日端起架子上吳家門去。

吳侍御突聞上官到訪,驚喜萬分,一聽上官來意,笑意僵在臉上。

保媒,還是保他那聲名狼藉的長女之媒?

「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吳侍御謹慎問道。

沖喜還是紈絝?長女克夫,若是門第太高,又叫剋死了,親沒結成,倒像前兩家那般成了仇人,他實在開罪不起!

江斂臣一見他神色,便知他想的什麼,不由沉了臉,怪道是為官多年還蹲在七品上,挪都挪不動。

「系寧國公賈演曾孫、啟山書院賈敦之子,賈琛。」

「賈琛?」吳侍御震驚起立,張嘴望著上官說不出話。

「怎麼?看不上?」江斂臣豎眉怒視,端是一副欺壓下官的模樣。

「哪裡哪裡,」吳侍御趕忙坐下,諂媚陪笑道,「是小女高攀了、高攀了!」

大儒賈敦之子、寫遊記被聖上嘉獎那個賈琛?哪裡是看不上,這可真是太瞧得上了!

一想到賈敦在朝的學生,吳侍御激動地連茶杯都端不穩。

聽到奉承話,江斂臣也沒多高興,只面無表情道,「吳大人過譽了,郎才女貌,正是般配,不當誰高攀誰。」

能將曾經那般出色的閨女糟蹋成眼下這模樣,錯把珍珠當魚目的親爹也是不多見。

「是是,大人說的極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吳侍御連連點頭,附和道,滿臉藏不住的喜意。

內院,江夫人衛氏所遇情形也與江斂臣一般無二。

吳太太錢氏誠惶誠恐,對自家姑娘一味貶低,拚命抬高賈家侄兒,叫衛氏都分不清到底誰才是親生。

如此,江斂臣挾勢,吳侍御貪慕賈敦人脈,吳家一口應下議婚。

隔日,賈敦夫妻迅速攜禮上門,要了八字,請人合婚。

錢氏拿著賈家卜來的吉卦,與夫君面面相覷,這賈家是否太心急了些?

「可是另有所圖?」錢氏忐忑問道,長女的事情坊間傳的沸沸揚揚,她不信賈家不曾耳聞,如此上趕著,叫人駭怕又不安!

吳侍御也想不通,但一聯繫賈琛亦有克妻名聲,思量著,賈家怕是就看上長女命硬,想兩廂沖一衝。

但與錢氏說話,吳侍御一貫一聽便反駁,「能圖什麼,吳家有甚值他賈家圖的!倒是想法兒儘快將那災星送出門是正理,別像前兩次……」沒到婚期就給剋死了。

此次婚事於他可有大幹系,差錯不得!

錢氏向來唯夫是從,被呵斥也不生氣,只柔弱問,「那將婚期定早些?」

錢氏聽賈太太話里話外之意,似想明年開春才迎親,但她實怕賈大公子活不到那時候,到頭來,老爺白高興一場。

「嗯……」吳侍御沉吟片刻,低聲道,「你找人算算下月的吉日,就定下月!」

夫妻二人計定,果叫人算了出月二十六是黃道吉日,便定為婚期,著人通知賈家。

只聽吳家派來的女人站在賈家廳中解釋,「……原也不想這般趕,只一來我家二姑娘的婚期去年已商定臘月中旬,兩家都籌備停妥了,不好更改;

二來,大姑娘身為長姐、嫡姐,在庶出妹妹後面出門子也不好看;

我家太太也怕東西理不齊,委屈了大姑娘,可這往後推,就到十一月了,十一里不興成親,算來算去,就十月二十六最合適不過了。」

賈林氏聽得后槽牙緊咬,面上仍帶著笑意,只說,「我與外子商量商量,再回吳太太。」

說完,便讓錦繡送人出門。

待人一走,手拍在几上,震得茶杯都抖了三抖,賈敦忙從東屋出來,拉起她的手,心疼道,「何苦跟自己過不去!」

「欺人太甚!」賈林氏咬著牙,肝火直冒。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閱讀~~

以後不出意外,都是下午三點更新喲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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