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每個人都有秘密
漫長的冬日總算是過了,雲鶴院的枯柳逢春也抽出了鵝黃色的嫩芽,嬌滴滴的。
那些嬌貴的綠植也被如洲照料得很好,長高了不少,在它們身上竟也看見了嬌嫩二字。
宣德侯府多了位嬌養的姑娘,叫做雲樂,名號倒是比商洛大了不少。
「姑娘身子越發的好了,近日也喜歡出來走走了。」
雲樂沒有搭話,只是看著窗外的街道,叫賣的叫賣,趕路的趕路,熱鬧非凡。
這一家酒樓位置開得很好,二樓設有雅間,陳設雖然簡單但也雅緻。
「咚咚咚——」
雅間的門被輕輕的扣響,雲樂微微斂眸,慎兒瞭然,迎進了來人便也退了出去。
男子著一身靛藍色的長袍,三千墨絲由一根青玉簪子隨意的綰著,鬢角垂落兩縷青絲,倒是有些懶散文人的味道。
他自顧自的在雲樂對面坐下,一手撐著腿,一手為自己斟著酒。
「你就一定要踏入我的這所酒樓么?」
雲樂輕輕笑了笑,「師叔這是什麼話,我這不是來照顧師叔生意么。」
「呵,你?這倒也是大可不必。」
如果說顧安之是醉心醫書的老狐狸,那他帶出來的這徒弟可謂小狐狸,還大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趨勢。
花千樹將杯中的美酒一飲而盡,斜著眸子,淡淡的說道:「蘇九的事兒你做得很完美,讓人挑不出錯來。」
「多謝師叔的誇讚,其實當蘇九邁進皇宮之後,一切都在我的計劃之外。」
「是么?」
雲樂點了點頭,「我本想著逼著蘇將軍謀逆,打入天牢發配即可,半路再安排人將其送回去,歸隱鄉野。按照蘇將軍的脾性,經歷了那麼多,應是大徹大悟,也不會再為難。只是沒想到……」
「只是沒想到陛下起了殺心,是么?」
花千樹笑了笑,「你拿捏人心的本事一直都不錯,也會有預料之外的事么。」
「自是有的。」
雲樂有些無奈的聳了聳肩,雖說臉上是帶著笑意的,但語氣卻是不受控制的染上了几絲的沉重。
「人心難測,有很多事情我都猜不準,看不透,所以這一路走來實在是……有些麻煩。」
花千樹垂眸,修長的指尖挑起一縷髮絲把玩,有些漫不經心。
「你已經很不錯了,我以為你會敗在初入長安的那日,結果你活到了現在,說到底我還是小瞧你了。」
「哦?是么?那麼,現在師叔對我改觀了么?」
「難道你不好奇你師父為什麼要插手這些事么?」
雲樂勾了勾唇角,「為人弟子,只管遵從師命即可,惦念太多隻會給自己徒增哀愁罷了。」
「你倒是看的通透。」
花千樹嘴角笑意更甚,撐著臉看著窗外,「說吧,有什麼事兒還是要拖我下水的?」
雲樂無辜的聳了聳肩,「師叔怕是誤會了,今日我只是隨處走走,誰知這麼巧的便是踏入了師叔的地盤?」
「我倒真的希望是個巧合。」
花千樹又給自己倒上了一杯酒,「倘若真的是巧合,那今日你便是陪我好好喝上幾壺罷。」
「師叔莫不是忘了,我身體不好,喝不得酒。」
「少裝。」
他冷著臉將酒杯推到了雲樂的跟前,「你的身子早就養了個七七八八,在別人面前裝裝便是可以了。」
雲樂無奈的一笑,但還是給自己倒上了一杯酒,「我可沒有裝,頂多是誇大了一些事實罷了。」
清酒微辣,咽喉腹部皆是一陣暖意,雲樂咂了咂嘴,這酒不錯。
花千樹似乎是心情不錯,接二連三的喝了好幾杯,臉上漸漸浮上了些紅暈,眸子卻是越發的清明起來。
他端著酒杯細細端詳,又像是透過酒杯去看對面模糊的雲樂,他勾了勾唇角。
「路承安不好把控,你別把自己陷進去了。」
雲樂抿著嘴笑了笑,指腹輕輕滑過杯沿,「多謝師叔提醒。」
「呵,你倒是膽大心細。」
「師叔也覺得路承安此人不好把控么?」
花千樹揉了揉太陽穴,輕輕合著眸子,「路承安憑藉一己之力走到今天這步,穩坐高台,其間手段算計種種,你覺得你到最後可以安然無恙么?」
雲樂撐著臉,似乎是若有所思,眸間全是笑意。
「師叔所言極是,路承安能從眾多義子殺出一條血路,沒有手段的確不行。」
「噗。」
花千樹笑了出來,甚至還在眼角擠出了幾滴眼淚,「哈哈哈,路承安高明,果真是高明。」
雲樂微微挑眉,「師叔笑成這樣,莫不是我說錯了?」
「不,你沒說錯,但也沒說對。」
「嗯?」
雲樂,「師叔這是什麼意思?」
「當年丞相起兵欲反,路承安大義滅親,對么?」
「難道不是嗎?」
雲樂似乎是來了興趣,撐著臉興緻勃勃的問道。
「這就是路承安高明之處,當年的舊案現在知道的人極少,哪怕是陛下怕也只是略有耳聞罷了。」
丞相謀逆案發生之時,陛下尚居東宮,不過幼童,路承安不過十來歲罷了,能有那般氣魄的確非凡。
雲樂懂事的為花千樹添了酒,「那時不過十一二歲的少年郎,哪有複雜的心思城府?」
花千樹微微挑眉,他接過酒杯看著雲樂,「十幾歲已經足夠他去謀劃一個職位了,不然怎麼說是長安的才子呢?」
「丞相位居高位,年過花甲,兒女雙全,皇恩庇佑,這輩子應算是圓滿,謀逆?動誅九族,這賭局可不划算。」
雲樂微微斂眸,「若非起兵造反,那路承安又何來大義滅親一說?」
丞相位居高位,想要拉他下水的人自然不在少數,栽贓陷害的戲碼也不是什麼稀奇事。
若先皇也早就有了滅丞相的意思,順水推舟也不是不可能的。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麼路承安又是效命於誰?
權利角逐,誰會把籌碼放到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身上?
雲樂抿了抿清酒,柳眉微皺,「傳言路承安有一道保命聖旨,莫不是……」
「不,兩者沒有多大的關係,路承安能得到先皇賞識的確是有著自己過人的本事。」
花千樹捏起酒杯,輕輕的晃了晃,「丞相當時膝下三子二女,義子五人,個個名錄在冊,這路承安說是最小的那位,可是那最小的義子天生殘疾,腿腳不便,養在後院,幾乎沒有人見過。」
雲樂沉默了一瞬,「若路承安不是丞相義子,那他是誰?」
「商洛,不,應該叫你雲樂了。你若不是宣德侯府的庶女,你會用什麼身份邁入長安?」
雲樂渾身一震,抬起了自己的眸子。
花千樹勾了勾唇角,眼神頗有些得意,「丞相府只是一塊跳板,為他提供身份的契機。雲樂,你想要除掉蘇九,你從容司言入手,那路承安呢?要不著痕迹的達到自己的目的,不也得一步步的來么?」
他似乎很滿意雲樂的樣子,輕輕的敲了敲桌面,雲樂便又是過來給他添酒了。
他滿意的點了點頭,「丞相府或許還真的有一個孩子跑掉了,先皇下令也沒有抓到的。」
「師叔就這麼肯定,路承安不會是逃走的那個孩子?」
「那孩子與我有些交情。」
他看著雲樂,一字一句地說道:「是我親自送他去了青都。」
青都……
雲樂舔了舔有些乾涸的嘴唇,淡淡的問道:「那師叔覺得,路承安達到他的目的了么?」
花千樹忽然站了起來,舒舒服服的伸了一個懶腰,「首輔大人的心思我哪裡猜得透?他的目的是什麼我不知道,但是你的我卻是知道的。」
他俯身看著雲樂,「你師父是個人精,你也是個人精,繞了那麼大的彎子,可從我嘴裡套出你想知道的了?」
雲樂迎上花千樹笑呵呵的面孔,展顏一笑,「我不也是為了師叔好嘛,師叔知道的越少越好啊。」
「呵。」
他擺了擺手,便是背著手往外走,「這頓飯和這筆賬記在你師父頭上。」
「師叔。」
花千樹的步子頓了一下,雲樂還是笑,「長安風大,朝廷風更大,若是不穩,記得扯呼。」
花千樹為官數年,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做了不少的事兒,在路承安和沈酒卿之間周轉,的確有自己過人的本事。
但是風雲突變,往後餘生誰又說得清呢?
花千樹側著臉笑了笑,一言不發離開了廂房。
雲樂收回目光有些呆愣,她用指腹蘸了杯中酒,便是在桌前一筆一劃的寫了起來。
路承安。
丞相冤案是一個是十一二歲的少年郎所為么?他究竟是誰?丞相遺子若是在青都,那他現在又在何方?
就算路承安有通天的本事,若是無人站在他的身後,這一切怎麼可能會這麼順利?
謀逆可不是小罪。
那時能有這般本事的,先皇么?
可是先皇憑什麼給他那麼大的權利,給了他身份,為他料理好一切?
看著桌上酒漬漸漸幹了,雲樂也收回了自己的思緒,果然,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呢。
「慎兒。」
慎兒應了一聲,推門而入,「怎麼了姑娘?可是要準備回去了?」
「嗯,有些乏了。」
陳年舊案什麼的應該都放在大理寺的文庫吧,若是想要看上一眼怕是不可能的了。
慎兒扶著雲樂下了樓,玄肆已經駕了馬車在外等著了。
他恭恭敬敬的看著雲樂上了馬車,隨即便是往回趕,慎兒陪在他的身側。
馬車內只有雲樂一人,她撐著臉閉眼假寐,只要路承安不過分干涉自己的計劃,管他是誰,又與自己有何關係?
慎兒今日的心情不錯,不過看玄肆的臉色卻是有些難看的。
她拍了拍玄肆的肩膀,壓低了自己的聲音,「你看上去不開心,怎麼,可是哪裡不舒服?」
玄肆卻只是擺了擺手,似乎不願意多說些什麼,轉過了自己的眸子不再去看身後的慎兒。
慎兒撅了撅嘴,也不說話了。
回了雲鶴院,玄肆跟著雲樂進了屋,不過一直低垂著眼眸。
雲樂在桌前坐下,打發了如洲慎兒等人離開,這才漫不經心的問道:「今日我與那人的話你都聽了去?」
玄肆並沒有否認,點了點頭。
雲樂抿了抿唇,「你想說什麼?」
只見玄肆快速的在自己的身前比劃了起來,相處久了,雲樂也看得懂啞語。
【我見過路承安,在丞相府外。】
雲樂皺了皺眉,噤了聲,也比劃了起來,【此話不可亂說。】
【我見過,此生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