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君臣相得
「上官相公，聖人所令的第二批糧草已籌備完畢，明日即可啟程發往涼州。」
原本皺著眉頭伏案看公文的上官儀抬頭見到裴炎，露出了一抹笑容：「子隆辦事我很放心。」
裴炎見狀從袖中抽出一張紙，鄭重地放在上官儀的案前，見狀上官儀更是滿意。
這紙上不是旁的，而是皇帝傳來的小紙條，上面記載著皇帝的要求。
按照李唐三省六部的制度，皇帝的聖旨想要成行是需要經過一系列繁雜的流程的，即便是最簡單的敕旨，往往皇帝與大臣交流幾次，帶著皇帝批示的原文就要備份幾次，即每次都要抄錄一份新的並把舊的存入檔案。這樣程序上是穩妥了，但效率屬實有點低了。
而若是事事都把政事堂的宰相叫過去詢問也不太合適，宰相們普遍年紀大，與皇帝又不在一個地方辦公，跑得多了身體可扛不住。
就這樣，皇帝的「小紙條」就應運而生。
小紙條不會被記錄在案，原則上，這樣不符合三省六部的流程，但誰讓破壞者是皇帝呢，而且小紙條的確加快了宰相與皇帝之間的交流速度，提高了辦公效率。
上官儀原本就是皇帝身邊的近臣，時常收到皇帝單獨的小紙條。李治也絕不是個昏庸的皇帝，很早就被李世民帶在身邊言傳身教，他基本不會為了私利濫用「小紙條」的功能。
這年頭的宰相還是很講氣節的，真要是那種不正經的小紙條說不得就要找皇帝當面開噴了。上官儀自認很有氣節，皇帝也基本沒讓他難做過，可以稱得上是君臣相得了。
裴炎告辭而去后，上官儀將皇帝的小紙條收好，他把催促糧草的小紙條交給裴炎是為了防止有人偷奸耍滑，收回來則是因為小紙條不宜外露。
才收好沒多久，上官儀就接到通報，說是王福來奉聖人之命正在政事堂外等他。
過去，上官儀擔任宰相以來不是沒被皇帝傳召過，他是傳召的常客了，但由王福來親自來傳還是第一次。
「必然是大事！」上官儀心想，但任他如何回顧近日的見聞也猜不出皇帝傳召他的原因。
難不成是邢國公、安集大使蘇定方的身體出了問題？
近些日子朝中也只有這麼一件大事了。
直到出了政事堂，上官儀也沒想明白。
王福來是上官儀在秘書省時的熟人了，一出門，上官儀就見對方一臉急色。
王福來是皇帝身邊的老人了，什麼情況沒見過？為人處世早就歷練出來了，不說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怎麼也能做到寵辱不驚，可如今這般……
當下，上官儀也顧不得矜持了，連禮節都沒顧上，匆匆拱手后便忙把著王福來的手問道：「公公，發生什麼事了？聖人因何事詔我？」
得了李弘的吩咐，王福來也不糾結，當下就把宦官王伏勝在皇帝面前狀告皇后在宮中夥同道士郭行真厭勝，並取得了厭勝之物一事說了出來。
上官儀的第一反應——這不正是他心心念念地廢后的好時機嗎！
況且皇帝陛下先找了自己而不是許敬宗，莫不是心中已經有了決斷？上官儀心想，就算皇后看穿了自己的想法又如何？她犯下這般大錯，被人抓住痛腳……
時不我待！
優勢在我！
思及此處，上官儀恨不得立馬飛到皇帝面前勸諫皇帝廢后。
面前王福來的老臉在上官儀眼中也瞬間變得可愛起來。
「公公，既是聖人急詔，我等這便出發，別讓聖人等得久了。」上官儀也挺急的，只覺得王福來和自己志同道合。
王福來能在皇帝身邊安穩這麼久，看人眼色的本事是一等一的，哪裡瞧不出上官儀急切背後的躍躍欲試。但事已至此，他攔不住上官儀，只能寄希望於太子殿下能說服上官儀了。
其實上官儀原本倒也不至於這般急，奈何上次被李弘一嚇，對於皇后的廢立瞬間敏感起來，如今驚聞厭勝之事，這才一時之間失了計較。
……
目送王福來離開后，李弘便帶著人在紫宸門外等著了，並非他沒有保密意識，不說他和上官儀說話時需要有人望風，獨自一人更顯得鬼祟，且會顯得他不信任手底下的人。
等了沒多久，都不用手下人提醒，李弘就看到了上官儀和王福來匆匆的身影，他趕緊迎了上去。
對面的上官儀自然也看到了李弘，他立刻想起了前些日子太子代皇后威脅自己的話，心想不如當作沒看見，卻見李弘已經迎面而來。
「上官相公，許久未見，弘甚是想念。」李弘叉手行禮。
見此，上官儀也只能回禮，道：「臣受聖人相招，不敢拖延，擇日再尋殿下敘舊，萬望殿下勿怪。」
說完，上官儀就作勢要繞過李弘，他身後的王福來也對著李弘搖頭。
李弘這才知道自己前些日子對上官儀說的話他沒聽進去，還好今日又堵住了他。
他上前一步，靠近上官儀，低聲問道：「上官相公當真不擔心禍起蕭牆？」
又拿這個嚇唬他？上官儀自覺已經看透了，說道：「不過空口白話罷了。」
李弘：？？？
「請相公至一旁說話。」
上官儀想了想，想要直接擺脫有點難，不如正好順勢勸諫一下太子，也就同意了。
李弘便將隨皇帝去上官儀的府邸的那日狄仁傑查到的東西——裴氏與兩位親王的聯繫告知了上官儀，見上官儀還是不信，李弘只好耍起了威風：
「上官相公當真要與皇後殿下和本宮母子為敵？」
上官儀瞪大了眼睛，以太子十一二歲的年紀，說這話的語氣，旁人是教不出來的。
莫非真有生而知之者？
但上官儀隨即否認了這一想法，當初太子七八歲加冠后，不過一個月帝后就出巡洛陽，獨留太子在長安監國，當時的小太子乍一看不見父母，啼哭不止。留守的宰相沒辦法只能把太子思慕父母之狀快馬報往行在，帝后也只能緊急派人把太子接到身邊。當時接太子的詔書還是上官儀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