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田舍漢

第44章 田舍漢

李弘多聽了一會兒,大概明白了村民把他們當成了里正認識的人,而里正把他們當成了村裡人的親戚,經過看熱鬧的人你一眼我一語的吃瓜討論,整個事情在李弘面前逐漸清晰起來。

起因來自於交稅,如今的李唐在稅收方面繼承隋制,是為租庸調。

在均田制的基礎上,每丁每年要向國家交納粟二石,稱做租;交納絹二丈、綿三兩或布二丈五尺、麻三斤,稱做調;服徭役二十天,閏年加二日,是為正役,國家若不需要其服役,則每丁可按每天交納絹三尺或布三尺七寸五分的標準,交足二十天的數額以代役,稱做庸。

有田則有租,有家則有調,有身則有庸。從時代的角度而言,是一種很優秀的制度。

理論上說,只要官府能分給百姓足夠的土地,租庸調絕對稱不上繁重。但世間若是所有事都能像事先所設想地那般運行,也就不叫人世間了。

故事的主角是一對無地的夫妻,只能受雇於他人,每日也只能賺個溫飽,家裡幾乎從來沒見過餘糧。時值正月,不說衣衫襤褸,丈夫的肚皮都漏了出來,連雙草鞋都無,竟然還是赤腳在地。

沒有田地,地租是可以免了,但庸調可不行,家中丈夫若是去服力役,只怕還沒回來家中妻兒就要餓死了。

往年這對夫妻還借過債用來交稅,但這債又還不上,去年索性直接擺爛了。

去年裡正和村頭過來追索租庸調,最後雙方竟打了起來,里正與村頭遂把這家丈夫帶到縣城,縣令下令打了一頓才將其放回來。

對於這家人來說,打都打過了,那庸調自然就不用交了,況且也沒得交,但里正如何能願意?

看到這,李弘想了想,對閻庄說道:「把那裡正喊來,我問上一問。」

里正從村頭那裡才知道來了陌鄉人,他原以為是哪家商戶的孩子出來玩,本來還想著弄些油水花花,但當他靠近李弘時,很快就意識到了不對勁——身邊這麼些個精幹的漢子,哪裡是一般商戶養得起的。

待等到閻庄一開口,他瞬間收了所有小心思。原來閻庄派去喊本村裡正的人說的是本地話,但閻庄說的可以正兒八經的關中官話,聖駕到來,他作為里正也是知道的,只是從來沒想過關中來的貴人會出現在這窮鄉僻壤。

里正見眾人隱隱以李弘這個年紀最小的為首,心中更是謹慎,小心翼翼地朝著李弘行了個叉手禮,道:「五里鄉里正蔡全拜見郎君,請恕全無禮,不知郎君喊在某所為何事?」

李弘倒也沒想一直扮商人,他身邊出來個別幾個會本地話的,其餘人人一口官話,騙得過誰?他直接問道:「你是既然是本村裡正,當知道這庸調八月起收,九月乃止。而地租便是因地域不同,十一月也該裝車入庫了,如今已是正月,如何補得上去歲的租庸調?」

里正屬於官府編製內的吏,蔡全倒也聽得懂官話,答道:「郎君不知我等收稅之人的苦楚,明府(縣令)按著戶籍將各鄉應收的租庸調交於我等之手,若是有人少交了,便只能由我等補上,某家也不寬裕,何以能填了這虧空?」

李弘點點頭,合著里正蔡全今日不是來催稅的,而是來要賬的。

「我且問你,在你們鄉里,此類交不上稅的多不多?」

蔡全一愣,忙不迭地道:「哪有許多,不過鳳毛麟角罷了,郎君看看,這村裡其他人可都是交齊了的。」

正在這時,李弘聽見不遠處傳來幾聲呼喊,又遣人去問了,才知道是那戶人家的妻子聽到外面好像沒什麼動靜了,出聲詢問什麼情況。

「可是身體有恙?」李弘問。

回稟的人猶豫了一下,答道:「應當是家中過冬衣物不足,現在那家男人將衣服傳出來了,婆娘只能躲在被子里不敢出門。」

李弘重重地看了他一眼,隱約記得這個人似乎叫燕小乙,默默將他記在了心裡,吩咐道:「小乙,你去把那家男人請來。」

燕小乙欣然而去。

「我聽聞說那戶人家沒有田地,難道是成丁時沒有授田?」李弘疑惑,難道這年頭山東的田比關中還稀缺不成?

蔡全作思索狀:「當然是分過田的,只是這田怎麼沒的……郎君看那王阿黑混不吝的樣子,嘴裡沒一句真話,誰知是怎麼揮霍完的,指不定是賭輸了。」

李弘的餘光瞥到閻庄正微微搖頭,顯然不認為蔡全說的便是真話。

不多時,燕小乙將王阿黑帶到,近距離更能看出王阿黑家境的窘迫,一陣冷風吹過,王阿黑止不住一陣顫抖。

李弘坐在驢車上,往車后一看,李敬業及時地掏出了一套麻布外衫,雖然談不上有多保暖,至少比沒有強。

王阿黑接過後連忙稱謝。

「先別急著謝,我問你幾個問題,你若是如實回答,我多送你幾件也未嘗不可。」

兩邊的話有相似之處,又有燕小乙在旁邊裨補闕漏,不至於說是雞同鴨講。

王阿黑偷偷看了眼蔡全,猶猶豫豫不知如何是好,李敬業當即下車將蔡全帶到了別處,留下閻庄陪著。

「不用擔心,今日不論你說什麼,你們村的里正都不會知道。而且,我能送你的也不止幾件麻衣,你只需如實答話即可。」見王阿黑明顯意動,李弘問道,「我瞧著你應當過了二十,官府有沒有按照律法給你分地?」

王阿黑看著遠去的蔡全,周邊也沒有村人,心中念著李弘口中的賞賜,當下不再猶豫,答道:「確實分了地,只不過契書剛立下,就被債主取走抵債了。」

「永業田和口分田都被拿走了?」

均田制下,官府分的永業田才是私產,而口分田是要在人死後收回的,雖然在實際執行中口分田的收迴向來是地方施政的一大難點。

口分田的性質決定了在法律上它是不能買賣的,但實際上,就如同不同階級穿服飾的顏色一樣,朝廷也曾幾次三番下旨禁止買賣口分田,眾所周知,越是經常禁止的,越說明禁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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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我不是孝敬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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