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質庫
轉眼之間,龍朔三年已經到來,太極宮對緩解風疾不利,為了皇帝的身體,龍首原上的蓬萊宮(大明宮)正如火如荼地建著,工部尚書閻立本帶著將作大監立下了軍令狀,保證皇帝在四月底之前就能入住。對於李義府來說,去年母親死後,這一年似乎仍是他得意的一年。年初他就被起複,雖然沒了吏部尚書,但卻成了中書令,不同於「同中書門下三品」的「真」宰相,同時,依舊執掌吏部尚書最關鍵的選事權。
風頭可謂是一時無兩。
正是志得意滿的時候。
就在這樣的背景下,李弘被神秘兮兮地李敬業拉出了東宮。
李敬業父親早逝,作為下一任英國公,絕對的京兆一霸,對長安各處都門清。
帶著往日的防衛配置,李弘跟著李敬業左拐右拐,終於在一處類似邸店的前停了下來,店門旁掛著的招牌上寫著質庫二字。
「所謂質庫,最初是由昔日南朝某些賊禿作庫質錢取利,便是現在,長安洛陽但凡大一點的寺廟哪個不以此牟利?還吹噓什麼六根清凈!」小小地鄙視一番某些方外之人,李敬業繼續解釋道,「質庫的名頭由此便傳開了,說到底,不過典借之用。」
聽到這裡,李弘便明白了,點頭會意,就是個當鋪。
李敬業又說道:「要等的人晚些還會再來,他早先來過一次,至於他典解的東西,五郎入內一看便知。」
說話間,便有一人從店中迎了出來,恭恭敬敬地將李敬業與李弘一行人領了進去,隨後又在李敬業的吩咐下,從庫房取出了幾件李敬業所說之物。
最先拿出的是花瓶這類的瓷器,李弘只覺得眼熟,待身邊人稍一提醒,李弘便明白過來,這些分明是御賜之物。
「這是哪家勛臣之後,連生計都無法維持了嗎?」
若真有,被李弘知道了,他還得表現一下。
見李敬業還不坦白,臉上還多帶著兩分壞笑,李弘伸拳輕錘了一下他的肩膀,笑罵道:「還不快快從實招來?」
李弘三番兩次問起,饒是李敬業膽子大,終究不敢再三拿喬,朝某個方向虛指一下,才神秘兮兮地說道:「是長孫家回來的那位。」
李弘一愣,便反應過來,李敬業所指的正是前段時間遇赦回京的長孫延。
長孫延是李弘的便宜表哥,已故前太尉長孫無忌之孫,李弘的親姑姑、已經離世的長樂公主之子。也是因為後者的原因,長孫延才能在長孫家大多被發配的情況下如此快的回京,不僅如此,才從犯人變回平民的長孫延還獲得了皇帝賜還的長孫家家產。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長孫延的父親長孫沖此刻還在嶺南看星星呢,就目前來看,數年之內是絕對不可能回來的。
而長孫延回京之後,皇帝便沒有再管他了。但說是不管,皇帝把長孫延撈回來,心中肯定是有這個人存在的。旁的不說,李治絕不會讓長孫氏的趙國公一脈在他手中斷絕。權力鬥爭的你死我活背後,李治與長孫無忌終究還有一個甥舅關係,長孫延還是李弘正兒八經的親表兄。
歷史上,長孫無忌在李治成長起來后試圖服軟過,但終究來不及了。
在李弘看來,只要長孫延不作死,老老實實地當個富家翁,至少一生無憂,表現好的話日後復爵也不是不可能。可惜,看樣子,長孫延並不願意安心宅在家。
見李弘想到了長孫延是何許人也,安靜了一會的李敬業繼續說道:「這長孫延大約見不得門庭冷落,才回來月余,便想著去托關係求官了。」
「難不成還真有人舉薦他?」李弘難掩驚訝,距離長孫無忌自縊不過三四年,須知當時長孫無忌的罪名乃是謀反,哪怕皇帝感念,也絕不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為其追復爵位。
此外,當年長孫無忌倒台,其黨羽被一同處置,而今在朝堂上身居高位的,明裡暗裡或多或少都有參與。而今,還真有人敢把長孫家的後人推上朝堂嗎?
見李敬業一臉肯定,李弘好奇滿滿地問道:「究竟誰有這麼大的膽子?」
李弘的第一想法當然是李義府,李義府賣官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不過……李義府和長孫無忌是有仇的,當初長孫無忌看不上李義府,李義府迫於無奈才當了支持武後上位的出頭鳥。
李義府貪錢都貪到這個地步了?有一說一,李義府雖然仗著選事權賣官,但向來是童叟無欺,作生意極有信用。
「還能有誰?當然是執掌栓選的那位了!」李敬業又神秘兮兮地說道:「我聽說這位最近不太消停,其子婿而今正大肆斂財,都不怎麼遮掩。」
李弘覷了李敬業一眼——這是你長安一霸會關心的事嗎?
李敬業倒沒察覺到李弘絲毫未加掩飾的想法,繼續說道:「殿下可知,近些日子這幫人只收開元通寶銅錢,倒讓這長安市面上一金換得的制錢直比以往少了半成!」
嚴格意義來說,目前大唐的官方貨幣只有一種,那就是開元通寶。顯而易見,此開元和彼開元並沒有什麼關係。開元通寶乃是高祖朝用以整頓幣制、取代前隋五銖錢的方孔圓錢。
當然了,現實之中,流通的銅製開元通寶顯然不夠交易使用的,這時就輪到另外幾種貴重品了。李弘昔日曾得到皇帝的賞賜——布帛與金子,便是此時最好的等價物了。
所以,李義府大肆收攬銅錢,便顯得尤為奇怪。
「難不成李義府想借著金銅之間的差價撈一筆?」李弘心中腹誹著,只覺得自己想得太多,哪怕李義府已經算是有學識有能力的古人了,但畢竟術業有專攻,要說他真有本事在古代搞金融,而且還這般費力,那李弘還真不可能信。
李弘想著李義府的奇怪之處,陡然看向李敬業,有個人比李義府更奇怪!
「李大郎,你跟我說句實話,長孫延的事是你先發現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