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三次重生

「要我說多少遍你才能聽懂我的話？不要再做這些沒有意義的事情了！聖女大人。」

清冽的男聲和著強烈的嘲諷意味闖入南希的耳朵，她不適地皺了皺眉，隨即看向自己的手腕內側——

只見白皙的肌膚上隱約閃爍著一個花瓣的圖案。

南希又重生了。這是她的第三次重生，也是她最後一次的機會。

回想起自己前幾世死時的慘狀，南希的神情冷了下來，而站在對面的少年也注意到了南希表情上的變化，語氣更加不耐煩：

「你又要發脾氣了嗎？算了，我跟你這種人說這些又有什麼意義。」

言語中的不屑和厭惡不加掩飾。如果是從前的南希或許還會因為少年尖酸刻薄的話而難過，但是現在的她只覺得沒有意思。

她自顧自地從地上站起，瑩白的臉龐被光暈攏住，若是不知情的人肯定會被她這副樣貌所欺騙，將她當作什麼溫柔善良的「人間天使」，但是辛知道，在女孩那樣動人的外表之下藏著怎樣的蛇蠍心腸。

說不上是因為被女孩表象上的脆弱所迷惑還是看在兩人青梅竹馬的關係，辛還是朝著正在緩慢起身的少女伸出了手。

只可惜南希並不想領這個情，她看都沒看自己面前的那隻手，硬是靠著自己的力量從地上站了起來。刺骨的疼痛在站立時要更加明顯，她垂眸看著自己的左腳，心裡估摸著這隻腳大概是在之前崴到了。

南希不想再在這裡跟少年繼續糾纏下去，強忍著腳腕上傳來的痛意，輕聲說了句「知道了」，接著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了。

站在原地的辛最開始以為南希又在作秀，像是往常一樣，想要藉此博取他的同情，直到女孩一瘸一拐的背影逐漸遠離，他腦中突兀地闖進了一個猜想：

女孩可能是認真的——

*

倔強地走了好久，直到確定自己確實走出了少年的視線範圍，南希才終於放慢了步子，扶著牆重重地喘了幾口氣。

眼下的情景她不會不記得，畢竟相似的事情已經發生了太多次。

——在南希前幾次的人生中。

女孩的視線重新落在自己的手腕處，手腕間的三片花瓣現在已經只剩下一片還在發著微弱的光，這就意味著，這是她最後一次的重生，也是她改變自己惡毒女配地位的最後一次機會。

*

南希是一個惡毒女配，這是她在第一世的15歲時知道的事情。

在那年生日的晚上，南希做了一個夢。

夢裡的她是一本書里的惡毒女配，那本書名字叫做《騎士與神聖玫瑰》。

其實如果只是一本普通的西幻小說倒還好，可偏偏這是一本暗黑向的西幻乙女小說——

故事發生在聖托帕亞大陸上，這片大陸上的人一直以來都信奉著光明神，與此同時他們還相信著一個傳說：

那就是身懷異象的聖女會在大陸黑暗之時帶著光明降臨，救贖每一個信仰光明神的信徒，帶領人們走向新的輝煌。

這個傳說是支撐著此時因為接連不斷的戰爭和天災而活在水深火熱中人們的唯一的希望。

不用想也可以知道，小說里的女主角就是這個真正的聖女。

這位聖女具有著與生俱來的深厚的神聖力，她在救贖世人的過程中與許多人產生羈絆，也成為了許多男人爭搶的對象，最後因為不堪男主們的強取豪奪，選擇了終身待在神殿里侍奉她信仰的光明神，不再面見世人。

這麼看起來女主角的結局已經算是十分慘淡了，但是如果是跟文中的惡毒女配比起來，這位真聖女的人生已經算是十分順遂幸福了。

好巧不巧，這位惡毒女配的名字就叫做南希。

起初，被這個噩夢驚醒的南希並不相信這個荒誕的夢，甚至轉頭就將這個夢忘在了腦後。

直到第一世在火刑場上被處刑前，南希才忽地再次回想起夢境中的一切。

也是那時候她才終於不得不承認。

——那個被從小領回神殿的孤兒，那個從小因「聖女」之名被擁簇，那個得知自己是「假聖女」后發瘋嫉妒甚至加害「真聖女」，最後被誣陷成巫女處以火刑的「南希」就是她本人。

她活在一本小說里，並且還是最後只有死亡結局的惡毒女配本人。

*

本來以為自己會就那樣死掉的南希再次醒來時卻發現自己回到了16歲的時候，從那天開始她就為了生存拼盡了渾身力氣。

南希一改自己刁蠻嬌氣的性格，剋制自己任性易怒的脾氣……她努力地扮演著一個溫柔神聖的聖女形象，並且以為只要她不貪圖不屬於自己的東西，營造出這樣一個受人歡迎的形象，這樣即使等她的假聖女身份被揭穿她也可以安然離開，全身而退。

但她還是太過天真了，因為她可悲地發現無論如何她都沒有辦法扭轉她在眾人心中的形象，改變她在十八歲那天必死的結局。

說她不害怕死亡是不可能的，南希自己也騙不了自己，但是真正令她痛心的是那幾世自己死前看到的來自自己在乎之人的輕蔑冷笑以及他們的話：

「像你這樣的人現在才死實在是有些便宜你了。」

「南希，我跟你說一個秘密吧，其實我一早把你領回來的時候就知道你不是真聖女，為的就是這麼一天啊。」

……

惡劣的語言猶如化作實質性的尖刀一刀一刀刺進南希的心口，讓她明白了一件事：

因為她是惡毒女配，所以即使她再怎麼做也沒有辦法改變什麼東西；因為她是一個惡毒女配，她生來就是要給被天道眷顧的主角鋪路的，她越愚蠢才能越襯托出主角的聰慧，她越惡毒才能越襯托出主角的善良……

想到這裡南希的肩膀顫抖起來，幅度逐漸越來越大，隱忍的聲音絲絲縷縷地泄露出來。

「實在是太愚蠢了啊……」她喃喃著摸了摸自己眼角因為暢快的笑容而泛出的生理性淚水。

少女的眼角微紅，一雙清亮的眸子此刻因為水汽顯得楚楚可憐，很容易讓人聯想到雨後的山茶花在微風中顫抖的嬌弱模樣，可是下一秒少女的笑意就全然都收了回去，周身的氣質也隨之改變，多了些懾人的威嚴。

南希笑之前天真的自己，竟然真的幻想著那些人會因為她的改變而轉變對她的態度，想著可以擺脫屬於惡毒女配的命運。

不過既然不能改變，又為什麼要給她一次又一次重生的機會呢？

這麼想著南希心中的怨氣又多了幾分，她隨手將自己的劉海向上撩了一下，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嘴角的弧度重新擴大——

反正只有最後一次的人生了，既然無論如何都擺脫不了惡女的身份和必死的結局，那麼她為什麼不坐實這一名號呢？反正她本來就是惡毒女配不是嗎？

既然她已經沒有辦法從結局中逃脫了，那麼她一定要將那些人全部都拖進地獄里陪她。

——她要他們和她一樣墮落。

南希如是想著，蹣跚著步子走向了那個人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