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聖女與大神官

南希走在神殿的長廊上，腳踝的疼痛感愈演愈烈，讓她每走一步都像是走在刀刃上一樣。

但這對南希來說已經不算是什麼了，在前幾世她感受過的疼痛可要比這個要猛烈得多——

火焰灼燒著她的每一寸肌膚，熾熱的溫度舔舐著她的全身上下，順便剝奪了她周邊所有的氧氣，即使是最尋常不過的呼吸都會讓她內里的每一個器官感受著拉扯的痛楚。

南希永遠也忘不掉那種感受。

在那種情況下，南希連台下人的咒罵聲都聽不清了。

——火焰外和火焰內是兩個世界。

*

南希搖了搖頭，將那些暴虐的情緒壓制了下來，鬆開了被指甲扣出血痕的手掌，看向眼前緊閉的門。

門裡面的人就像是預感到了她的到來一樣，還不等南希敲門，就已然讓她進來。

在推開門的那一瞬間，南希臉上的表情已然恢復成從前的樣子，門內人最熟悉的樣子。

大神官薩彌安抬頭看到的就是他的「聖女」嬌俏的臉上寫滿了不滿，與他對視之後，她扁了扁嘴，又作出一副委屈服軟的模樣。

薩彌安再了解不過她這樣子的原因，無非就是在辛那小子那裡收了委屈又來找他訴苦罷了。

真不愧是他從小「細心教養」的愚蠢到可愛的聖女，他最滿意的「作品」。

想到這裡，薩彌安唇邊的弧度越來越大，他溫和地對著南希說：

「是不是辛那小子又惹你不高興了，你放心，等回頭我就尋他過來好好批評他一頓，怎麼能讓咱們神殿最可愛的最珍貴的聖女不開心呢？」

聽聞薩彌安的話，南希泫然欲泣地點點頭，順勢小跑向男人，撲向對方的懷中。

薩彌安早就習慣了女孩的親近，此時也是十分自然地就將女孩攬進了自己的懷中，左手撫摸著她柔順的髮絲：

「咱們南希這麼可愛的孩子，怎麼會有人不喜歡呢？辛可真是沒眼光啊。」

南希斂去眼神中的諷刺和不屑，經歷了前幾世的她實在是太了解眼前的男人究竟有多麼的道貌岸然。

*

在南希重生前最信賴的人就是薩彌安了，因為是薩彌安將原本只是一個四處流浪，為了一點吃食就能跟人拚命的她帶回了神殿，向世人宣告她聖女的身份，給了她新的人生。

自從她認識薩彌安開始，對方就對她可以說是百依百順，只要是她想要的東西他都會為他找來。

因為是這片土地上的大神官，所以薩彌安經常能收到各國送來稀奇珍寶，而那些旁人求之不得的東西也都被他全部送給了南希。

在南希遇到什麼困難或者是有什麼不順心的事情的時候，薩彌安也都會給出他的建議，比如說，再三強調她是聖女，是這個世界最尊貴的存在，所以如果有人讓她不高興了或冒犯了她，她都可以盡情地發泄自己的不滿。

沒有人可以責怪她的。薩彌安是那樣說的。

她曾經無比感激薩彌安，感激光明神，感激命運。

但是最後害她害得最狠的也是薩彌安，也是那個跟她說「不會有人責怪你的」的人。

*

「在想什麼呢，我的小聖女。」男人的聲音拉回了南希的思緒。

南希應聲抬頭看向薩彌安，和他金色眸子里的調侃笑意撞了個正著。

「神官大人，我不想喜歡辛了，我喜歡您好不好？您之前不是說最喜歡我了嗎，您不會騙我的對吧？」

女孩的手緊緊攥住薩彌安的神袍，像是一朵離開了他就會活不下去的菟絲花，只有攀附著他，才能獲得一絲安全感。

南希將自己演成對方最喜歡的樣子。

薩彌安被南希突如其來的「告白」打得措手不及，錯愕從他的臉上快速劃過了，不過幾個瞬息他像是反應過來似的，面色刷的冷了下來。

男人一把將南希從他的懷中拽了出來，用一種幾乎稱得上是審視的姿態冷淡地盯著南希。

女孩生了一雙波光瀲灧的鹿眼，不笑的時候眼尾微微下垂，看起來無辜又可憐，與人對視的時候總有一種深情的感覺。

「你知道你在說些什麼嗎？」薩彌安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棋子會生出這樣大膽的想法，計劃被打亂的感覺讓他的太陽穴一跳一跳，說話的語氣也重了許多。

反應過來之後他立刻調整了自己的狀態，放輕了自己的聲音，伸出手想要將女孩扶起來：

「抱歉，是我失態了，能原諒我剛才的無禮嗎？南希，你也知道，我一直拿你當作家人，當作妹妹看待，你剛才突然說出那樣的話讓我嚇了一跳……你還是一個孩子，還不懂那些感情之事，所以那些話我可以當作我沒聽見……」

薩彌安有意不將話說完，他相信女孩知道他的意思。

只是下一秒發生的事情讓他的瞳孔都不自覺放大了幾分。

——女孩順著他的力道重新回到了他的懷裡，柔弱無骨的手臂攀上他的肩頭，繞到他的後頸，將兩人之間的距離拉得越來越近。

南希湊到薩彌安的耳邊，溫熱的吐息帶著甜蜜的香氣噴洒在男人耳周的皮膚上：

「我已經不是當初被你從街頭領回來的瘦骨嶙峋的小女孩了，神官大人……」

南希的聲音逐漸放輕，到最後幾乎只剩下氣音。說完了這些她趁著對方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就直接退出男人的懷中。

遠離了屬於薩彌安的氣息，南希在心底舒了一口氣。

如果不是為了引薩彌安墮落，她無論如何也不會作出這樣的舉動，她實在是厭惡極了他。

「神官大人，您是這座神殿的神官，是這片大陸上最有威望的人，太多的人都會向您袒明自己的愛意，您當然不會將我的小小愛意放在眼裡，我卻做不到繼續面對您，如果您不能接受我的話，那就放我離開吧，我想去神殿外面看看。」

南希將自己早已想好的話盡數拋給薩彌安，不等對方回答就要起身離開。

「等等，你腳腕的傷是不想治了嗎？過來，我給你施一個治療術。」

南希聽到男人的話頓住了腳步，背對著男人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微不可察的笑，帶著些譏諷意味。

看吧，大神官怎麼會察覺不到面前的人受傷了呢，但是他卻沒有選擇點明，而是等南希的話擾亂他的心之後才開口要為她治療。

如果今天她並沒有說這些話，那麼是不是他就打算看著這樣狼狽的她一瘸一拐走出房間，然後在心底嗤笑她的愚蠢呢？

果然啊，這位以溫和善良著稱的大神官還真是……冷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