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逝 去

我們這次停留在一個小村莊旁，昱塵去村裡採購一些食物，怕車子開進村裡太惹眼，所以停靠在路旁，留下我來看車子。這裡離我的家鄉很近，我站在路邊張望，如果自己沒有弄錯，山的那頭，應該就是我的故鄉。

鈴鈴鈴——昱塵的手機在車裡唱起歌。自從大逃亡開始，洛奇時不時會打電話過來，詢問我們的境況，有時我們也會打電話過去報平安，一定是洛奇，我笑著按下接聽鍵。

「邵先生，您好，林景媛的葬禮已經完全按照您的要求辦理妥當了，請問，您何時有空，方便的話，請您到我公司查看相關工作進展情況，並且交付最後的尾款……」

手機從我的手中滑落。我的眼定定地看著正在向我走來，抱著滿滿一懷食物的昱塵。

「雯雯？你怎麼了？？」昱塵發現我的不對，快步跑來。

「林景媛，林景媛，林景媛，林景媛」我嘴裡不停重複著這個名字，渾身顫抖。

「雯雯！！！」昱塵驚呼，看到了地上已經摔掉電池的手機。「雯雯，你冷靜一點，雯雯！！」昱塵扔下懷中的東西，將我摟在懷裡，麵包，水滾落一地。

「林景媛，林景媛，媽媽，媽媽……我的媽媽到底怎麼了？？」我掙脫昱塵的懷抱，使勁搖晃著昱塵。我的心狂跳著，盯著昱塵的眼，等待著昱塵的回答！

「雯雯，雯雯！」昱塵用力，重新將我攬回懷抱。「你聽我說，你聽我說……」

我聽話地蜷縮在昱塵的懷裡，像只乖巧的貓。昱塵的聲音在耳旁低訴，惹下我的淚水。媽媽和Andy的飛機失事了，全機108名乘客無一倖免。因為我的身體和心緒一直都沒有很好的恢復，昱塵怕我經不起打擊，一直把這個秘密壓在心底的最深處。漸漸，昱塵的聲音變的模糊，我的耳朵轟鳴著，身體上最後一絲力氣也被抽離開，癱軟在地上。淚，不停地滾下臉頰，我的眼望著那座山，心痛得讓我窒息。無聲的淚，沒有哽咽，沒有嚎啕，讓昱塵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他懊惱著，責怪自己為什麼要把手機落在車上，本來他準備到了雯雯的故鄉，他就找個借口，悄悄把雯雯母親的後事辦理妥當，再找個好時機將事情告訴雯雯的。可事情就這樣失控了，雯雯的淚水那樣灼痛著自己，令他的眼也濕潤起來。

淚流幹了。我的心劇痛，但卻沒有淚水可以流出眼眶。我木然地起身，打開車門，坐在副駕駛座上。昱塵愣在旁邊，直到我說，我要回家，去看媽媽。

車子啟動了，我們一路沉默。昱塵不時轉頭，擔心地望著我。此刻的我，沉靜的嚇人。我的腦袋裡，一片空白，只重複著一句話，我要回家，去看媽媽。

熟悉的氣息，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建築，這個我生長了二十年的故鄉，一點也沒有變。在我的指引下，昱塵將車開到了他說的那個殯儀店。殯儀店的老闆沒想到兩個小時前才打了電話，這麼快人就到了，於是匆忙地招待著我們。我努力平復著自己的心，告訴自己要堅強，但當殯儀店工作人員將我帶到禮堂，看到黑白照片里媽媽淺笑的樣子，我還是崩潰了。我衝到照片前，一把抱住照片前那精緻的盒子，痛哭！那是怎樣一種撕心裂肺的痛啊，每一段關於媽媽的回憶，每一句媽媽曾說的話，都像一把刀，一片片割下我的肉，將我切削得血肉模糊。媽媽，您怎麼能就這樣走掉？你不是才找到自己的幸福嗎？你還沒有享受屬於自己的生活啊？你怎麼忍心這樣走掉，留下我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無助，孤獨！！媽媽，你帶我走啊！！我割腕那天，你就應該帶我走的，為什麼要讓我回去？？回到這個沒有溫暖，只會讓我心痛寒冷的地方！媽媽……

殯儀店的工作人員早已悄悄退出，看多了這樣生離死別的場面，心就不會痛了吧？昱塵就那樣呆坐在我旁邊，一動不動的看著我哭，聽著我哽咽，嘶吼。

「雯雯，你這樣，會讓阿姨走得不安心。」昱塵輕喃。

「沒有了，我什麼都沒有了。媽媽，走了……」

「不，你還有我！！雯雯，你還有我啊！！」昱塵激動得上前，將我和媽媽攬進懷裡，「還有我，有我……」

身體哭得淚了，眼皮好重。或許是太多的打擊，太多的傷痛，讓我心力憔悴，又或許是昱塵的懷抱太溫暖，我就那樣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