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喪妻

第226章 喪妻

第226章喪妻

老夫聊發少年狂,左牽黃,右擎蒼,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岡。

為報傾城隨太守,親射虎,看孫郎。

酒酣胸膽尚開張,鬢微霜,又何妨!

持節雲中,何日遣馮唐?

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

這是一首江城子,叫做《密州出獵》,是密州知州陸崖與下屬出門打獵之後所做的詞。

這一年,陸崖三十九歲,正值壯年,杭州任職期滿,自請調至密州。

密州,即山東諸城。

葬禮上,所有的劉家和妻子娘家的親戚朋友都痛哭流涕,披麻戴孝,相互安慰,只有劉亭依舊平靜。

陸崖也來了,道:「節哀順變,不要太傷心了。」

他甚至感覺死去的不是跟自己無比親密的妻子,而是一個自己不認識的陌生人。

直到幾個月後。

「吾知喪吾妻也。」

陸崖如約前去,大婚當日,陸崖看著劉亭與那紅蓋頭之下的女子,三拜天地,結成連理。

陸崖卻似乎看透了什麼,拍了拍他的肩膀:「等葬禮結束,你暫時休息數月,不用來府衙點卯上差。」

「啊!啊!啊!……」

岳父當面,也在關心他:「你還好吧。」

他一下子從桌子上癱軟下去,慌得所有人都趕來扶他。

……

「唉,畢竟是個盲女,只是礙於此前有約,不得違背罷了。」

「痛,好痛……」

他似乎已經習慣了這種平淡,也會在想,沒有情就沒有情吧,日子平淡的過下去也很好。

當真無愛嗎?

回想這六年來的生活點滴。

劉亭這個時候趴在枇杷樹前面像個小孩子一樣嚎啕大哭,指著枇杷樹:

「此樹,吾妻六年前所手植也。」

而他這樣子,也在街上引起了許多的議論和指指點點。

劉亭看著自己的老泰山,或許是懷著內心的愧疚,說出了自己的狀態:

「岳父大人,很抱歉,這麼多年,我對於秀娘,沒有產生感情,並不愛她,以至於她已經死了,我竟然一點悲傷都沒有,我很對不起你們家。」

然後穿著長衫走出了宅院,這一次散步走的比較遠,來到了一條河邊,發現有個釣魚翁在釣魚。

傍晚回府。

府上是悲傷的哀樂,前來弔唁的人臉上的情緒都很哀傷,唯有他,現在的情緒沒有一點波瀾。

而比起身體上的病痛。

直到妻子今天突然去世,自己好像真的沒有對妻子生出感情來。

劉亭搖頭嘆息:「她已經深愛上我,我不愛她,已經是慚愧,若是再續一房,豈非更對不起她,還是算了。」

終於不得不接受自己深愛之人已經變成亡妻事實的他,迎來的是心理上的最大痛苦。

陸崖看到劉亭居然又來點卯了,皺眉道:「不是讓你這段時間不用來公堂嗎,回去。」

傍晚,陸崖看著堂下狀告劉亭的老漁翁,差人讓劉府的人過來賠錢,並讓劉亭道歉。

青樓的一個老鴇又將劉亭告上了府衙,理由是他去青樓聽曲兒,聽到一半,突然砸了青樓的好幾張桌子。

劉亭似乎隱隱意識到了什麼,為什麼會對這些此前都沒有注意到的事情,現在這麼關注呢?

就只是顫抖著手,指著那株枇杷樹。

天昏地暗。

但感受到妻子對自己的熱忱的感情,一年比一年的濃郁。

劉亭說道:「是的,明明是我六年的髮妻去世了,可我真的沒有任何傷心的情緒。」

然後又下意識的走出了府外,走到了城中大街上,四面八方的東西,任何細微的動靜,屋瓦,幡布,又開始在吸引著他。

其他人也勸道:「若不愛你那妻子,休了便是。」

次日,劉亭就病倒了。

一眾人互相對視。

劉亭說道:「不好,我雖不喜歡,但婚約乃是在那女子目盲之前定下,我若此時反悔,如何能立於當世。」

然後他大聲嚎啕,來到了枇杷樹的面前。

這個時候,他竟然看到了妻子就站在那裡。

便也關心劉亭的婚姻大事。

他半年來都不明白那缺失的是什麼,直到時隔半年,突然沒來由的終於爆發出來悲傷。

以至於妻子死後,他第一時間是否認,而後感覺平常習慣的一切,都缺失了一部分,心裡也缺失了一塊,然後就想要找其他的事情來填補缺失,卻發現什麼都沒有辦法填補那塊缺失。

可他實在不知道要去幹什麼,於是就在大街上開始轉悠了起來。

猛然間,一股窒息的感覺襲上心頭。

此地自古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城市,直到陸崖的到來。伴隨著陸崖那些膾炙人口的詩詞,密州從而名揚天下。

突然,他沒有絲毫徵兆的把老漁翁那一簍釣出來的魚獲都倒進了江水裡面。

「又是痛苦不悟的一世。」

陸崖不准他去公堂點卯,劉亭無所事事,便在城中隨便亂轉,完全不像是死了妻子的樣子,反而被許多事情牽動了興趣。

岳父沒有說話,只是拍了拍劉亭的肩膀。

似乎以前都沒有發現日子裡有這麼多事可以引起興趣。

仍嘆息道:「人無信不立,即便是不喜歡,我也得娶她為妻。」

陸崖明了了,便看向劉亭,問道:「如此說來,確實不好,既然你不喜歡,相貌一般,又是目盲,不如推去吧,你不好說,本官讓人去解了婚約。」

劉亭沉默。

整個府內傳來了悲痛的聲音,丫鬟下人們全都在哭泣。

「啊!啊!」

七日之後,到了劉夫人的葬禮。

六年了。

「劉大人這完全不像是喪妻的樣子啊。」

這反倒讓他進一步確認。

他又出神看了很久。

他終於有悲傷的感覺了。

「怎麼一點哀傷的表情都沒有。」

望著自己柔美的妻子。

在他與一眾下屬打獵的人當中,有一個人叫做劉亭,字子升,是他的通判。

劉亭大婚。

劉亭拱手有禮說出自己未婚妻子的來歷,道:「我從未見過那女子,只是家中有媒妁之命,其叫做周秀。」

劉亭無奈又離開了公堂。

為什麼岳父大人不生氣。

劉亭很是平靜:「六年了,我竟然一點對妻子的感情都沒有,大人您當年說得對,我即便遵守了信義,卻沒有愛,我現在感覺很羞愧。」

的確,他竟然沒有辦法找到自己愛妻子的佐證。

「啊!啊!」

有兩個小兒在追逐。

「薄情啊。」

「六年了,我沒有愛上她。」劉亭自嘲:「我這個人真是無情無義。」

日子一直過的很是平靜。

……

「周秀?」陸崖問道。

就想要回到府上加一件衣服,回到府上,從衣櫃之中取出了衣服,發現滿櫃的衣服,都是妻子生前繡的。

「你當真覺得自己對妻子無愛?」陸崖道。

看著一眾人都在關心自己,劉亭平靜地讓下人做飯,他要吃飯。

「劉兄,怎的能娶此女。」

一晃六年過去。

他家中老父過壽,劉亭邀請了許多朋友,期間酒過三巡,眾人給劉父拜壽之後。

他看向了自己的五歲兒子,然後看向了兒子背後的欄杆,繼而看向庭院里的那株枇杷樹。

……

席間其他人也聽到劉亭說出來的此女來歷,面色皆變了。

原來他不是沒有愛過自己髮妻,是早已經愛上了妻子,早已經習慣了和髮妻六年在一起的時光。

忽然腦子裡所有有關於六年以來的一切,都浮現在腦海中。

讓劉亭繼續休息。

劉亭陷入思考。

彌留之際。

六年來的日子,好像是那麼的無趣。

陸崖只是看著他:「是嗎?」

一陣夢幻之氣,籠罩了整個天地。

當天晚上。

一眾人驚惶不明所以的來到嚎啕的劉亭面前,忙問怎麼了。

劉亭卻猛然間自己爬了起來,來到了那欄杆之前,一下子眼睛內淚水奪眶而出。

劉亭卻又會陷入深深的懷疑。

一官吏說道:「人品倒是良善,樣貌卻是普通,關鍵是,此女不久前雙目失明,看不見了,一個盲女,怎能配得上劉大人。」

劉父對兒子說道:「秀娘已經去世五個月了,你正是年輕力壯,為父想為你再說一個妻子,卻不知你是否已經放下了秀娘。」

劉亭很是恍惚。

每天也閑散的在外面閑逛著。

酒過三巡,菜至五味。

管家上前泣聲道,以為是老爺難以承受這個打擊,所以呆傻了。

陸崖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拍了拍劉亭的肩膀。

劉亭平靜地上前,鋪好了妻子屍體躺的發皺的床榻,然後平靜地走到府外,看著府內一眾人都哭泣起來。

陸崖問道:「既是沒有感情,那是否要再續一房,這一次,尋一個自己喜歡的女子,我朝男子,三妻四妾,又不是甚少見之事。」

他看著躺在那裡,已經失去了生機的髮妻,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在下數日之後,將迎娶本縣一女子,舉辦婚禮,還望大人和諸位同僚,屆時能夠到來。」

一連三天如此。

劉亭看著在庭院內自己的兒子在追逐蝴蝶,不遠處,自己的妻子在給自己做一件新的衣裳。

卻突然看到妻子一下子摔倒在迴廊裡面,丫鬟驚慌大叫的扶起來。

隨即,

劉亭走了過來,看著大家都在背上,他思考了一下,就算是再怎麼樣,這個時候也應該配合著表現出一些哀傷的情緒。

他只是……終於明白了。

勸道:

劉亭望著枇杷樹,哭道:

「老人家,我對自己的髮妻一點情義都沒有。」劉亭說道。

劉亭有些不解。

路過密州城的小吃攤,甚至還買了一個糖葫蘆,拿走手上,啃了一口。

六年內的生活,一切都很平淡。

「這劉大人,妻子才死一天,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

劉亭喃喃道:「我也不知道,但如果我愛她,為什麼她死了,我不傷心呢?」

傍晚。

「男人就是薄倖。」

走在花園裡,站在一朵花面前,站著看了很久。

劉亭道:「多謝大人,但我不用,我仍舊可以上差,並不會影響公務。」

這一天晚上的葬禮結束了。

吃完飯之後。

街上有女子賣唱,他還駐足,拿著糖葫蘆吃著,聽了許久。

於是想要擠出悲傷的表情。

妻子入土之後。

「看來,即便是六年夫妻,也是沒有產生一絲感情啊。」

他怔了一下。

陸崖看著劉亭沒有說話,讓劉府的人把他帶回去了。

這一日。

劉亭一一與他們打招呼。

所有人都奇怪。

劉亭便上前坐了過去,吹著河風。

自己沒有傻。

正要笑著答應。

劉亭也是平靜地睡了一覺,早起之後,就前往府衙點卯,來到府衙內,差人衙役們都上前拱手安慰。

問道:「你當真覺得你自己不愛自己妻子?」

「六年了,你們夫妻如今感情如何?」陸崖問道。

得了賠償之後的老漁翁離去了。

劉亭微笑,他從來都沒有把妻子放在心上,又談什麼放下呢,再娶一個妻子也好。

「那你自己考慮吧。」陸崖道。

當天,他去了劉亭的家中。

整個劉府上下的人都看著老爺如此平靜,無比的擔心。

劉亭道:「被大人說中了,我感覺有一些對不起妻子,六年了,我娶了她,還是沒有對她生出感情來。」

劉亭卻站在房門外。

到了府堂之後。

官府宴席之上。

遲到了半年的悲傷和思念,在這個晚上好似潮水一般,突然爆發出來。

老釣叟遲疑了一下,「那你現在為什麼要來河邊呢?」

靈柩之前,所有人都在哭泣。

通判劉亭從席中站起來,舉起酒杯,臉上掛著溫厚醇和的表情,對著陸崖說道:

劉亭搖頭:「即便無愛,也不能背信棄義。」

明明是妻子去世了,自己卻竟然還能如此的平靜。

劉父不解又心疼:「我兒,你怎麼,怎麼……秀娘不是已經去世半年了嗎,你這半年都沒有悲傷,怎麼今日……」

忽然。

他開始注意布衣小孩放的風箏,想要上前去自己試試,有時候又會專註地上的泥塊,以及被吹動的牌坊幡布。

劉亭平靜地撒著紙錢,看著別人在哭泣。

他回頭看去。

六年了。

第二天劉妻下葬,入土為安了。

他嚎啕著,話都說不清楚了。

一個時辰之後。

甚至還覺得肚子有點餓。

老釣叟問道:「沒有悲傷痛苦的感覺,那是什麼感覺?」

陸崖嘆氣。

陸崖不說話,嘆了一口氣。

一眾席間的人勸道:

「大人不願意背信棄義,確實高義,然婚姻大事,終究事關重大,如今那只是一個盲女,大人不願意再娶她,也是正常,所有人也能理解。」

兩天之後。

半月之後,思念成疾,已經病入膏肓。

劉亭也匆忙上前。

卻似乎又什麼都沒看到。

天氣微涼。

他的妻子在今天意外去世了。

劉亭聽到了這些議論。

「是的,大人,我現在有羞愧的感情,現在卻沒有悲傷的感情。」劉亭說道:「我很對不起她,這麼多年,她為我生育一子,我卻不愛她。」

整個過程,劉亭都很平靜,甚至坐在桌子前喝了一碗茶。

似乎看到了什麼。

不一會兒,縣城內入殮的殮婦來了。

但卻發現,越是想做出悲傷的表情,心裡越是平靜。

劉亭怔住了。

……

他學識淵博,便與老釣叟隨意聊了起來,談到了這條河的魚獲,然後又談到老人的家裡,最後談到了自己的事情。

彌留一線。

陸崖見到劉亭說是喜事,臉上卻不怎麼高興,便問道:「怎麼,你不喜歡那女子?」

七天之後。

劉亭看到了陸崖大人來到了自己面前,嘆息道:

妻子對自己是如此的愛自己,六年了,自己如果還沒有愛上她,自己如何能夠對得起妻子的情義呢。

接下來的幾個月。

劉亭卻十分清楚。

劉亭在家中仍舊如常,依舊沒有什麼悲傷的情緒。

劉亭托著這件長衫,以前似乎從來沒有注意到這些圖案,也沒想到妻子雖是一個盲女,但卻可以在衣服上綉出這樣美麗精巧的圖案來。

送走了岳父大人之後,劉亭便在府中隨意走了起來,開始注意起了府中的一切。

「此女非良配也。」

回到州城之後,他和一眾下屬在密州城的鴻賓樓赴宴。

這時,他看到妻子起身了,便準備上前。

劉亭的岳父聽說了自己女婿在自己女兒死了之後,在城內轉悠,便來詢問。

劉亭說道:「她去世了,我卻沒有任何悲傷和痛苦的感覺。」

但他反倒覺得他們說的對,自己的確是好生薄情啊。

陸崖又做了調解。

劉亭終於可以跟這個最了解自己的大人和盤托出,道:「大人,你誤會了,我並沒有傷心。」

雖然只到任一年,但他十分喜歡這個通判,只因此人性格溫和醇厚,是個君子,再加上能力也是很好,他很欣賞。

他感覺有些冷了

陸崖說道:「伱若不喜歡那女子,只為信義娶了她,以後又如何能夠開心呢?」

老釣叟愣住了。

陸崖一聽,便問道:「爾等也知那女子,為何如此說話,可是此女人品不好?相貌不端?」

第三世。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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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演諸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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