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齊魯保衛戰(十二)
【小宇宙-夌】
【第一次科技大爆炸時期,3020年,10月29日,星期五】
【中江-煙台】
凌晨。
孫航軍前腳剛到政府院,後腳沈牧就跟了過來。
孫航軍拿著那把重劍,夜的晚風在他臉上胡亂的吹刮著,他的神情沒有一絲地愜意。
「將軍,諭劍沉重,這裡有個劍袋,您給套上吧。」孫航軍接過劍袋將其套在背脊上,而後大踏步向著門口走去。
沈牧在前方為他開路,不一會兒二人便到了管理層。
「敵軍形勢如何?」
「我方海軍受挫。據悉,敵方距離陸地不到100海里了。」
「我需要一張地圖。」
「煙台有軍……」
「我要地圖。」面對孫航軍老練而又犀利的目光,其他人不敢再多說什麼了。
其中有人面面相覷,雖然大夥也都明白自己那點兵力是瞞不了上面的,但是為了一點面子,強撐著想要先奉承一波。但是計劃破產了,最終也只好把局勢圖遞了上來。
結果看了地圖,孫航軍才徹底明了了現在的局勢——齊魯島被包圍了。我方能調動的軍隊寥寥無幾。而且他自己也清楚曲辰華的擴張計劃,是不會給他準備援軍的。
10天,他首先目測最多只能守10天。
這麼一個爛攤子,讓他來背,真不知道當他們幻想破滅時會是一個怎樣的表情。我可不是神將,更不可能力挽狂瀾。難道我來指揮就一定能成功嗎?朝廷這是重新信任我還是真無人了硬揀?
不過這些對他來說都無所謂了。為這樣一個國家效力實在是愚不可及,但是,身為一名將軍,他的首要職責就是儘力守護疆土。
所以,不管結局如何,他都得辦好。
【10月29日,星期五】
昨夜他一晚沒睡。
仔細想來,中央應該只是想讓他再拖一拖時間,以便撤退和整個大局的再部署。
『漠北』這一招確實出其不意,前線利用新式科技悄無聲息地防守,而將主力放在海軍上面,從『中江』最薄弱的地方進行突襲。而『中江』的主力卻全在前線,其他地方的防力空虛,只能退而求其次,齊魯島太突出了,雖然上可封鎖漠北海線下可輻射東亞,但是它就是一個探出頭的地鼠,註定要被第一個獵捕的。
退守海岸線,等待中央重新部署戰線,是唯一的選擇。
孫航軍就是這樣命運選擇下的一員。
這日中午已經能夠聽到敵方戰鬥機的轟鳴了。孫航軍被要求秘密進入地庫指揮。
他決定拚命守好北方海岸線,但是又唯恐他們從南部進攻,不敢集結軍隊。
強制徵兵令已經頒布了,加上民兵的那些烏合之眾,勉強到了5萬餘人。
他還必須要守衛西南部的海上通道,那是與大陸唯一的聯繫,如果港口和輪船沒了,自己也就徹底等死了。
不過今日開始,港口的輪船變多了,他猜到是貴族區集體遷族,逃去了。但這些都對他來說無所謂了,不知道王桐和小宇他們怎麼樣了。
雖然作為將領,他都應該是待在地下緊盯戰場形勢的,但是他清楚地明白戰場局勢和定向。他早就沒有忠君報國的熱血了,自那次會議被貶開始。
如此焦灼的氣氛或許引起他的不適,他不顧眾人反對私服前往了城牆跟前,但大家都能憑藉隨從而明曉他的身份——大將軍,自己命運的統帥者。
大家不敢言語,哪怕平時再偷懶,此時也都表現得謹慎認真、抬頭挺胸。
天秋了,但實際上說冬也不為過。冷風已經席捲著所有的華北大地,今夏中原旱災,恐又要屍野遍山了。
因為秋,霧海涌,海上似乎空無一物,但空白之下的隱患誰也不知。
孫航軍望了許久,他沒有什麼學問,吟不出幾句悲壯的詞,他明白自己的命運,因而使得他的皺眉有些舒展。
他呵散了隨從。沈牧等人也只好遠離而在四周布點暗護了。
孫航軍想了解將士們的想法。
他踱步進入城牆上面的堡壘,恰遇二名守將。
「將軍好!」二人齊刷刷地低頭鞠了90度躬。
「不必多禮。」孫航軍坐立下去,「來,坐下吧。我想聽聽你們的看法。」
二人戰戰兢兢,但也不敢違反,都跪坐在旁邊。
「將軍,我們只是一介士卒,沒有什麼好的大論。」
「不,我就是來想跟你們靜下心來聊一聊。」
外面出現了炮響。
二人久久不敢言語。
孫航軍有些窘迫,但還是堅持不放,對其中一直沉默的年輕人說:「你的家人呢?年輕的。」
「將軍問你話呢。」老成的那個人觸了觸他。
「這些跟您有關係嗎?」
「誒!話不能這麼說!」老成士兵趕緊喝止了他。
「不必。」將軍更為為難了,「所以,可以告訴我嗎?」
「好。」他的目光聚焦到了將軍臉上,似乎帶著肅殺的怨氣,「我64歲的爸,11歲的弟,被你們招去當民兵了,可以了嗎?!」
「誒,小程!」
「不,不用。」孫航軍似乎聽到了,他早就猜到的答案,「是我的錯……」
「將軍這怎麼能是您的錯啊——」
「沒能給你們一個安逸的樂土,是我孫航軍的失職。」
「將軍……」老成者也甚至不知該說些什麼了。
「呵。」小程繼續發言攻擊,「嘴上都這麼說,到頭來,那逃跑的船票還不是在你們手上。」
老成者立刻把他的嘴捂了起來,對將軍百謙百依地道歉:「他不是這個意思——」
「你叫什麼名字。」
「將軍,小小士卒不足掛齒。」
「20年前,我同樣也只是個士卒。」
「這……」
「我有拒絕的權利嗎?」小程說道,「若沒有,是殺是辱你隨便吧。反正早晚都得死。」
「你當然有。」將軍站起了身,「既然如此,我便告辭了。」
二人踉踉蹌蹌地站了起來,回到了原來的崗位。將軍則回到了地堡。
「將軍,沒必要給他們臉色。」沈牧認真地說道。
將軍也只是看了看沈牧。他像是有言,但卻說不出。
下午,夏哲和蘇娜前來拜訪孫航軍,商議渡海事宜,齊魯島與大陸,隔著一個齊魯海峽,不短,但仍需要輪船運轉。孫航軍的意思是,讓他們先在自家防空洞中避難幾日,跟乘最後一趟輪船。夏哲他們也答應了。
「我就說吧,我們多留在這裡是錯的。」蘇娜埋怨道。
「也許吧。」夏哲反倒是有些無所謂,「多增加一點閱歷也是好的。」
「奇葩又奇怪。」
【10月30日】
『漠北』已經接連了幾次登陸進攻,位於前線的龍海縣已經岌岌可危了。
將軍的面色只掛了几絲皺紋,他每日都會抽出幾份時間,去城牆慰問一下守軍,看看風景、瞭望不遠的戰火。
【中江-洛邑】
薛彝是從擔架上走出的飛機。
『歸雁』,隸屬『中江』情報行動機構『寒江系統』的最高級行動小組。而薛彝,身為孫航軍的徒弟,被任命為『歸雁』的隊長。
這次竊取「坦克」工藝的行動。半失敗半成功,成功成功在機密文件獲取到了,失敗就失敗在中途被敵方發現,小隊損傷慘重。
最強的行動部隊也是人,在熱武器面前也脆弱如螞蟻。
倖存隊友愣是把他從集火中拖了出來,坐上了截獲的飛機倉皇而逃。到洛邑時,小隊已經只有4個人了。
初步的醫療判定,薛彝左腿有槍傷,左臂徹底報廢,頭顱左部有擦傷痕迹,胸腔有輕微彈渣。左眼失明。
他陷入了昏厥之中。
【10月31日】
孫航軍再一次登上城樓,發現小程不在了。老成者說,他被炸死了。
龍海縣淪陷。
孫航軍很平淡。
【11月1日】
薛彝蘇醒了。
他甚至還不能說話。
到了下午,他才慢慢好轉。醫生建議他配置輪椅,他偏不肯,拖著未愈的腿和支架走出了醫院,最終走進了王執行的辦公室。
「我沒用了是嗎?」
「是。你們的使命已經完成了。『中江』會永遠記住你們,記住『歸雁』。」
「『歸雁』?『歸雁』要解散?!」
「『歸雁』已經完成它的使命了。」
「放你媽的使命。我難道沒有什麼補償嗎?」
「醫療保障,別墅住所,另外需要再加。」
「呵。別以為我不知道。」薛彝越來越激動,以至於他拚命咳嗽。
「慢慢說,不急。」
「我出了這扇門,就一條路——死!」
「『江冰』對自家兄弟沒有那麼殘忍。」
「是,但我出了這門,就再也不是『江冰』了,是吧?」薛彝已經看透了他們的把戲,「你們當然可以名正言順地把人殺掉。這tm是亂世!殺一個人多簡單!」
「嗯,看來你很清楚。」王錦越回復道,「那麼你應該也知道,除了這條路你別無選擇。」
薛彝露出了他所能展現的最完滿的笑容,彎如夜的弦月。
他不再說什麼,想立馬出門而走。
「但是,你還有一次機會。」王錦越挽留了他。
「情報管理中心處。我相信你的能力,也相信你不會拒絕。」
薛彝停下了,回首而笑。
「那麼恭喜,繼續為『中江』效力。」
【11月2日】
早在1日,『漠北』的軍隊就空陸夾擊對煙台北門發動了幾次進攻,但都被攔下。
而2日凌晨在南方海岸線,『漠北』也開始了登陸戰。
此刻不走,就要永遠留下來了。
孫航軍的心卻走不了了。
或許有什麼深刻的大道理,或許又是淺顯無比的,但是,但是,死與活,對於一個人來說,卻不顯得尤為重要。
或活如過街老鼠,或死如鴻毛輕盈,但,沒人能定義什麼對錯與死活。也沒人能抗拒來自歷史的沉重碾壓。
孫航軍可以逃,但逃了又何妨,又能怎樣呢。
他只要存活一刻,便一刻都無法逃出自己的生命繭網裡。他曾勸小宇放下姚甘的死,他曾說姚甘死於這樣一個國家實屬荒唐。但他現在的抉擇又和二者何異呢。
死於家鄉,魂歸故里。或,國破家亡,苟延殘喘。
忘於榮耀,或,活於屈辱。
怎麼想,在他心中都無法撼動。
畢竟,他只是一介人類。畢竟,他是一名將軍。
【11月4日】
他的死屍、和士兵的死屍、百姓的死屍、乞丐的死屍、遺留貴族的死屍,都不分身份的,絕對平等的,拋入了渤海之中。
齊魯保衛戰,徹底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