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我姓許、不信雷
如想象一般,一條垂直平緩的山路緩緩到山底。
坡度並不算大,甚至是相當和緩,一條清澈的溪流莫約從一半高的位置順著滾滾而下。
許如意站在溪流終端,小巧的銀杯順著溪流最終落在最低處,發出「叮噹」的一聲響。想必上面已經開始這場曲水流觴宴。
到了近處才知何為文人雅士的聚會。
府里的淑女、青澀的書生,才子佳人聚集一起吟詩作對、摸魚、躲貓貓,能想到的古代玩樂方法應有盡有,顯得她這刻意打扮過的農村婦人有些不入局。
許如意不想引人注目,躲開大部分玩鬧之處,一個人悄悄留在角落裡隨手拿起桌邊的甜糕米酒,一口一個吃的歡。
久久未到劉玉出現,人越來越多,終於有人發現這角落。
「敢問姑娘何名?你可稱我為夏公子。」
人還未至,一股子濃濃的清香味襲來溢滿了鼻尖。
許如意這一口塞著半個米糕,嘴裡溢開的是桃花的味道。
她自認不太雅觀不諱,卻也不在意,抬袖一把擦去嘴邊的糕點屑,禮貌而疏遠:「相逢即是緣,不必過於客氣。如果有需要,你可以叫我雷鋒。」
「雷鋒…雷鋒…」
夏公子一愣,認真品味其中獨特的味道,實在沒得到個結果,違心誇讚:「姑娘的名字當真英氣勃發啊!」
許如意勾起一抹假笑,並不打算承下話題。
夏公子不以為意,隨手拿上米糕嘖嘖誇讚:「這應當是百田居的糕點吧,一份百文,依照姑娘的吃喝來看,想必已是超過五兩銀子。」
「咳咳咳!」
剛才那些話倒沒什麼,而這五兩銀子硬生生把她的食慾提到一個新的高度。
這是五兩銀子的其中之一?!
許如意捏起一塊——原來普普通通還沒有自己做的好,一些普通的豌豆黃,小米,糯米混著一些雜亂細碎的花瓣,如今再瞧居然發現了蒙蒙的光輝!
這些全是錢帶來的效果啊!
她的吃相驀然變的斯文無比,速度絲毫沒有變慢,哪有其餘的時間同所謂的夏公子說話。
場面轉眼僵住,夏公子輕咳一聲,開始用其他的招數。
「不知姑娘可知這次的曲水流觴宴會誰舉辦的?」
許如意咀嚼的動作一停,這不就把打聽劉玉的機會送上來了?!
她試探道:「是萬方城的劉府?」
「怎麼可能!!」
夏公子哈哈大笑:「你這就是胡亂猜測了!我們這一個小小的宴會,怎值得劉府的人來?同齡的劉府公子劉晨正在忙活著舉辦醫會的事情,哪裡有空同我們來耍這些玩意兒?」
按照這麼說,劉玉排除嫌疑了?
許如意繼續猜測:「難道沒有其他公子?」
夏爾公子渾然不覺許如的打探,擺擺手保證:「放心,我對萬方城熟悉。劉府有且僅有一位公子,甚至沒有女兒。」
「這樣啊。」
得到想要的答案,許如意的注意力再度放在糕點上。
夏公子誤以為剛才一番博得了佳人的好奇,止不住顯擺:「我告訴你一件事。」
「什麼?」
許如意不介意聽聽八卦。
「這宴會呀——是上頭貴妃年幼的弟弟辦的,這位貴妃大有來頭。」
許如意最愛聽這些皇室的秘密,看這人總算有一點有趣的話題,探去眼神。
夏公子自然將知道的所有東西全部吐露:「有傳言說,貴妃並不是名門望族,是小小的一介歌女被抬上貴族的身份嫁進宮門,在此以前是跟著江湖上神醫一起的。」
「還有神醫?」
許如意敏捷地捕捉到這個詞。
「許是有的。」
夏公子沉吟片刻,給出肯定的答案:「數年前的記載有提到過神醫四處雲遊、解救百姓於危難之中。特別是在戰時與飢荒的時代,沿著江流一路往下拯救不少的百姓。自從最後一場統一戰爭后,再沒有聽過神醫的名字。」
說到此處,夏公子真情實感地嘆息一聲:「…許是在戰爭里喪命了。一往神醫,千古不墜。」
「千古不朽。」
這男的難得說了一句人話,許如意跟著贊同。
不過她並未太過放在心上,這樣的傳言大多數是野史,甚至有可能是對貴妃的造謠詆毀,拿去到處說可能是要被砍頭的。
忽然,門口一陣熱鬧。
許如意抬頭看去。
眼熟的轎子到達門口,劉玉被老頭扶下轎,不怒自威。
雖不認識是何人,沿路的少爺小姐不自覺避開,給人留足量的空間,連談話間的聲音皆變得愈加微弱,生怕擾了人清靜。
劉玉臉色相比初次見面好像更差,一張臉泛著黃白,精神極其不佳。
想到對方在信里提及回去忙事,估計是忙了個徹底,根本顧不著身體。
許如意聯想到自己現在徹底熟悉六七點起床的生活,再想到那些官員或者富商往往夜不能寐、處理事務,忙活完第二天又要開始解決新一天的問題。
難怪一個個死的早。
許如意只敢在心中吐槽。
她悄悄把剩下的米糕一股腦裝進隨身攜帶的儲物袋,趁著夏公子不注意,往劉玉的方向奔去。
夏公子沒發現,嘴上止不住一直講:「…那神醫身上有一個十分重要的點。」
他剛一轉頭,佳人不見了,徒留剩下的半句話對著空氣吐出:「…那便是手腕間有一株紅串子。咦,這人呢?」
……
「劉玉!」
許如意躲在暗處小聲沖著人打招呼。
她在一塊極好的位置,在陰涼地又遠遠避開了流水,基本處於玩鬧範圍之外。
劉玉聽到熟人的聲音下意識望來,神色如結冰的湖面寸寸消退去冰冷。
他露出一抹笑,旁邊的老頭看來的視線跟刀子一樣,刀刀割在許如意身上。
許如意不怕,多次相處后,她與劉玉的關係不說太好,多少算是朋友。
這老傢伙…
她僵硬著回復一抹假笑。
老頭眉頭蹙得更緊,倒是劉玉憋不住笑出聲。
「快過來,我這裡從隔壁端了糕點!」
許如意指了指連瓷盤一起被端來的米糕。
劉玉遮著唇輕笑,不時又咳嗽出聲:「沒想到你赴了約,讓我有些驚喜。」
「病還好?」
許如意開口寒暄。
「老樣子,過幾日要好很多。」
她點頭,細細一聞,對方身上有艾葉熏過的痕迹:「最近是受傷了?」
許如意低著頭吃米糕,沒有發現面前劉玉忽然變得難以捉摸的表情。
「沒有,只是有點虛弱,需要補氣活血、溫養脈絡。」
「原來如此。」
許如意淺淺提過不再談,沒發現絲毫的蹊蹺之處。
兩人的話剛開個開頭,叨擾過許如意的夏公子不知從何吃竄出,一陣冷哼:「好啊,我說為何人跑了,是看上新人!」
他看似氣急,一把砸掉手裡的酒盞,霎時間吸引周圍一群人的注意力。
「我好心給你這個機會相談,說不定以後有機會嫁入夏家,結果你卻如此待我!好,很好,現在我與你一刀兩斷!雷姑娘,別怪我沒提醒過你!」
夏公子臉漲得跟關公一樣的,走前拂袖狠狠打向空氣,令一眾人看呆了竊竊私語。
作為輿論中心的二人——許如意在專心致志吃著米糕,堅持著把黃金白銀全部吃進肚子里,另一位也是頭一回受到如此無理的挑釁,完美的面具泄露出一絲破綻。
劉玉沉默半晌,看著吃得正歡的許如意:「是你?」
「不知道,反正不是我。」
許如意優雅淡定地擦了擦唇,準備開啟下一盤:「管他那麼多呢,我姓許又不姓雷,不清楚他在對誰說話。」